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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陈年酒徒

    平日里,七绝峰一般只有四名修士镇守此处。

    三颗五行牝珠由九名修士轮番守卫,司行莽则一人镇守封魔洞口的禁制法术。每日有三名修士分别镇守三颗牝珠,每轮镇守三日,然后轮换,未轮值的六名修士便在镇海城内休憩待命。

    今日,驻守于此的十名七绝宫修士尽数集结于此,他们个个神情凝重,显然是有重大事情发生。

    长老司行莽在众人中地位最高,此时他正杀气腾腾地怒视着镇守木牝珠的周不二。

    昨日,负责镇守木牝珠的七绝宫长老周不二发现木牝珠有异,便尝试发动木牝珠。不料几经试探,木牝珠竟毫无反应,完全丧失了往日神通。

    今日,便是审判之时。

    此时周不二神情紧张,眼神恍惚,不敢直视司行莽,哆哆嗦嗦说道:“师兄,我真的不清楚啊,这……这也太过诡异了……”

    司行莽冷冷说道:“你丢失本门至宝,罪已当诛,如果有任何线索,都将是你最后的救命稻草。念你往日功劳,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还请周师弟想明白了再说。”

    周不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颤颤巍巍地说道:“这几日我都和往日一般闭门不出,并未发现有何不同寻常之处。。。只是前日玄冰门镇守水牝珠的二位师弟当时轮空,便邀请我喝了几杯。。。”

    “混账。”

    司行莽一声怒喝,打断了周不二。

    “前日是你替换轮值之日,你竟跑去饮酒做乐,耽误大事。我看木牝珠丢失定是因你贪杯误事所至,你实在罪该万死。”

    司行莽在七绝宫执事之时,便是掌管全派上下刑罚之事,他为人严肃,不通情理,从不徇私,以严刑峻法闻名西域。如有作奸犯科的弟子落到他手上,司行莽绝对有办法让他悔不该当初。

    周不二虽然也是七绝宫长老之中的姣姣者,但其修为比之司行莽却仍稍有逊色,他深知司行莽秉公执法,毫无私情可言,因此,周不二心中十分畏惧这位不苟言笑的师兄。

    周不二深知司行莽言行谨慎,口中绝无虚言,若非真的想将他碎尸万段,司行莽绝不会轻易将“死”字说出口。

    扑通。

    周不二毫不犹豫地便跪了下来。

    “师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求你饶了我。”

    司行莽怒火中烧,大骂道:“玄冰门的冷氏兄弟酒量惊为天人,早已名声在外,你竟不知天高地厚与他们饮酒,只怕是早就着了人家的道。”

    周不二哭丧着脸,仍然狡辩道:“冤枉啊,师兄,玄冰门与我们有同盟之谊,也算是半个自己人,我与他们饮酒也是巩固两派情谊啊。。。何况我与冷氏兄弟饮酒十二载,此前从未有事。此二人也只是好酒,饮酒时也从不打听我七绝宫内务,只是谈些无关紧要的风月闲事罢了,依我看。。此事不太可能是冷氏兄弟所为,况且那日我知道要来镇守木牝珠,只是随意应付了几杯便走了,并未深饮。”

    周不二哪里敢说,当日冷氏兄弟请来镇海城内红袖楼中的几名花魁,连连劝酒,以至于当晚他去到封魔洞口之后,一觉便睡到了天亮。

    十五年的安逸生活,已经使不少人开始麻痹大意。

    他们放下了手中剑,执起了杯中酒,卸下了护身甲,钻进了美人怀。

    淡忘了当年的满目疮痍,眼中满是灯红酒绿。远去了苍生的无助嘶吼,耳畔尽是销魂靡音。

    那些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屠魔悍将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些出生于太平时节的新生稚儿。

    如今的人们,一边坦然地享受着以无数英雄鲜血换来的恬静安然,清平世界。却又一边习惯性地遗忘…

    他们习惯性地觉得人间本就该是太平的,生活本就该是恬静美好的,因为从他们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天开始便是如此。

    数百年的劫难,无尽的灾厄,他们早已彻底遗忘,他们甚至自以为是地觉得,世间再也不会有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殊不知,黑暗中的恶魔正无时不刻地紧盯着他们,只待他们有丝毫虚弱,丝毫懈怠,便会咆哮而出,将愚昧的人们撕成粉末!

    司行莽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手掌微转,周身气流忽地全部在他掌心凝聚,形成一道无形风刃。

    突然,一片血色红焰挡在了周不二身前。

    那身血色道袍,瞬息而至,如凭空起火,烈烈燃烧。

    被血色道袍包裹着的修士,单掌竖于胸前,恭敬施礼,道:“司长老,如今木牝珠失窃,五行湮灭大阵已破,当下之迹,是想办法困住洞内魔人,何不让周师兄回宫将此事禀报掌门,让掌门定夺?”

    司行莽撤掉功法,淡淡说道:“万师弟,魔人被久困洞内,少食缺粮,如今只怕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何况魔人几次欲破阵而出,皆大败而回,此阵威力早已震破敌胆,近期倒是不必过于担忧洞内魔人。即便魔人胆大包天,敢于再次闯阵,仅凭这四颗灵珠的威力,也绝对能再次将魔人压制。老夫所担忧的是,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胆敢盗取我派至宝,公然挑衅我七绝宫威严,实在是放肆。”

    周不二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他与七绝宫掌门李拜关系菲浅,如果贸然处决周不二,引起掌门震怒,司行莽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司行莽一时被愤怒冲昏头脑,行事不计后果,险些酿成大祸。幸好万古尘出言提醒,司行莽听出了话外之音,方才醒悟。

    万古尘道:“请司长老明示,现在该如何是好?”

    司行莽负手来回踱步,手捻山羊须,沉思片刻,道:“除了守阵的三人与老夫,你们六人,全部出去寻找木牝珠的下落,寻得到寻不到,都直接回宫复命,不必再来此处。切记,务必将凶手活捉,查清原委,追根究底,切不可大意。在水落石出前,一定要留下活口。另外此事暂时不要外泄,只当木牝珠没有丢失。”

    六人皆皱眉,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司行莽见几人不动身,只是伫立原地,皱眉问道:“几位还有疑问?”

    其他几位长老对司行莽都有几分畏惧,不敢出言,万古尘修为极高,但在七绝宫身份低微,见如此情形,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问道:“司长老,如若寻到木牝珠,为何不将木牝珠带回此处继续布阵,而是回宫复命?”

    司行莽转过身,面无表情地低声说道:“事到如今,也不瞒你们了。你们可曾记得,慕容师兄前几日来过此处?”

    慕容紫阳乘天鲲号大船来时已见过众人,几人纷纷点头。

    司行莽沉声道:“你们知不知慕容师兄不远万里来此何干?”

    司行莽不提此事,众人还难以察觉,他这一问,众人心中便明白其中必有隐情,万古尘假装不知,只说道:“慕容师兄奉掌门之命去往罗鸣山拜会无为子真人,商议三年后的’濂山夺嫡’事宜,此事我等皆知,有何疑问?”

    司行莽微微摇头,轻声说道:“濂山夺嫡尚有数年之久,何必此时特意来访?慕容师兄带来掌门秘信一封,恐怕才是此行的真实目的。”

    此事万古尘全然不知,他微微皱眉,问道:“竟有此事?是何书信如此重要?竟弃信鸢不用转而驱驰'天鲲号',数百船夫不远千里劳身苦筋,难道只为一封书信寥寥数言?”

    司行莽左顾右盼,似乎怕人偷听,他眼神示意几人靠近。待众人围成一个小圈,便低声说道:“你们可知,这封信是掌门写给谁的?”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一无所知。

    司行莽接着小声说道:“这封信,是掌门写给洞内魔人的。”

    包括周不二在内的几位长老都显现出惊讶之色,只有万古尘面不改色,沉声问道:“信中是何内容?”

    司行莽竖掌于胸前,示意众人不要多问:“此乃本门机密,暂时不便公示,只需记得,日后若遇魔教中人,能避则避,不可赶尽杀绝,切记,此乃掌门之意,不可违拗。掌门师兄雄才伟略,你等不可妄自揣度,只需依令行事便可。”

    万古尘一向身份低微,被排斥于七绝宫决策者之外,此时绝密信件仍对其保密,他心中颇有不悦,但仍不死心,问道:“司长老,可否拿出掌门秘信让我一观?”

    司行莽不答反问道:“你可还记得那日离海掀起海啸,直扑镇海城?”

    万古尘想起那日惨状,颇为动容,说道:“人间惨剧,历历在目,镇海城百姓遭此无妄之灾,让人痛心疾首。”

    司行莽却不屑一顾,颇为得意地说道:“慕容师兄命我寻个机会将信送入洞内,且命我保持隐秘,不得泄露此事。我正苦于无计可施,不料冥冥中竟有天助。那日我见海啸袭来,海水中竟夹杂着一位昏迷的少年,我便趁乱扬起一阵烟雾,遁入海啸之中,将那书信定在少年身上,顺势解开洞口禁制,然后将少年推入洞中。那甬道倾斜向下,涌入的海水定能顺势将少年推入到洞内魔人手上,既便到不了地底,洞口有我设的禁制在,他也只能向下去到魔人手中。”

    司行莽微微一顿,叹道:“掌门师兄深思熟虑,似早已料到此信难送,竟用朱丹砂将此信写于羊皮卷上,如此方可确保信封安然无恙。”

    一向沉稳的万古尘露出难得的敬畏眼神,道:“当时我与司长老近在咫尺,竟丝毫未有察觉,如此看来,当时定无外人知晓此事。想那少年入得洞去,即便当时活着,以洞内魔人的凶残禀性,少年此刻也必然已经形神俱灭。此事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司长老真乃神人。”

    司行莽仍是往日严肃的神情,抬头望天,低声自言自语道:“掌门师兄才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人啊,师兄,你到底意欲何为?”

    “司。。司长老。。”周不二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

    司行莽鹰眼回眸,没有应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周不二。

    “五行牝珠十里之内都有感应。。。可否带一颗牝珠去寻木牝珠?”周不二心惊胆战地说道。

    “你们兵分三路,一颗珠子给谁?为免再生变故,你们自去,不要打牝珠的主意。现在,立刻出发。”司行莽冷冷回应道。

    “是。”

    随后,六人霍然腾空而起,化作六道颜色各异的光芒,同时激射向天空。

    ……

    玄冰峰。

    三个白衣壮汉,身躯伟岸,满头银发,双眼冷如霜雪,正凝视着七绝宫所在的小山。

    这三人便是负责镇守玄冰门水牝珠的冷氏三兄弟。

    “大哥,看来七绝宫已经发现了,不知凝儿现在到了何处。”

    被唤做大哥的男子虎背熊腰,伟岸如山,裸露的手臂筋肉硬如磐石,甚为雄壮。常人见他,定会以为此人说话粗糙莽撞,声如洪钟,是个十足的莽夫,但出人意料的是,此人说话十分柔和,更似儒雅书生。

    “放心,凝儿御空术了得,即便当时发觉,七绝宫也未必能追得上她,何况凝儿已走了一天有余了,三弟大可不必忧心。门主派凝儿前来,真是慧眼识珠。”

    “大哥,凝儿小小年纪修为便如此了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为首的白衣男子露出一丝自豪之色,微微一笑。

    “大哥,周不二老匹夫这十几年可花了咱们不少银两了,咱这次是赚了赔了?”

    为首的白衣男子轻蔑一笑:“划算。”

    ……

    中原。

    罗鸣山巅。

    高崖之上,长风浩荡,幽谷之中,百川奔腾。

    悬崖巨石上,一名灰袍老者正临风端坐,闭目入定。

    老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一身灰袍清素雅致,此刻全身被一团清光包裹,褶褶生辉,俨然就是九界之外的太乙仙人。

    老人缓缓睁眼,望向天际。

    不久后,一道清光从老人注视的方向划出,带着一声锐啸快速向老人驰来。

    待那道光行至老人身前,清光散去,露出一名清秀男子。

    “掌门真人。”

    清秀男子恭敬行礼。

    “七绝宫又有书信送到。”

    老人接过书信,随眼一瞥,便又递回给清秀男子,缓缓道:“暮云,你怎么看?”

    清秀男子接过书信,看了几眼,低头思索片刻,说道:“自十五年前封魔洞布阵之后,十五年之间,七绝宫与我归云观联络也不过三次。而此十日之间,两封掌门亲笔信,加上慕容紫阳亲自到访,已有三次,其中必有大事发生,并非如信中那般轻描淡写。”

    老人目光深沉,极目远眺,烈烈西风掀起他的衣角,斑白双鬓发丝如游龙腾挪般上下翻飞,老人感到一阵疲倦,慢慢合上了双眼,口中缓缓念道:“雨水三顾河,风云四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