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如梦似幻
城主有难？
李落红不解其意。
美人面之祸已经平息，还能有什么事需要沐晴颜向他求援？
等下，莫非是……
“欲宗还有人在赤岗城内？”
李落红皱眉问道。
他记得沐晴颜之所以迟迟不见来支援柳怜情，便是因有欲宗的异人将她拖延住。
后来见沐晴颜赶来，他以为那异人已经被处理。
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或者是，欲宗还有别的异人潜伏在赤岗城内。
趁着沐晴颜赶来郑家会合时，出手袭击了城主？
“或许与欲宗有关吧。”
沐晴颜也不否定，“路上与你解释，先跟我走。”
说完，便将头盔戴好，全副武装后就要扯着李落红的手臂，带他前往城主府。
“等下。”
屋内，柳怜情无奈地喊了一声。
而后来到门口，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沐晴颜抓着李落红的手。
“你这毛躁性子，也不知何时才能改掉。”
柳怜情轻责一句，而后便指了指屋内，邀李落红入内。
“你也回来，刚才与我颠三倒四说的那些东西，我是半点不懂。”
沐晴颜悻悻松手，依言回屋，再次坐下。
她明白母亲的意思。
无非是在让她好好把事情说清楚，提早做些准备，然后再前去城主府中。
她倒是觉得没这必要。
诡异千奇百怪，规则也尽不相同。
对于这种事先未能探明的诡异，准备再多意义其实也不大。
扶天门通常都是由遍及各地的黄字号门人，初步探明各处诡异消息后汇集于门内。
而后再派发于门内巡狩。
如此一来，巡狩在清剿诡异时，便可提前做些准备，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可也有如同此刻一般，巡狩偶然间遇到诡异。
又因事态紧急，来不及细细探查。
遇到这种情况，巡狩也只得出手。
等告知门内再派人查探，只会耽误事。
依着沐晴颜刚才在城主府内的经历，再不快些处理城主府的诡异，恐怕造成的影响比美人面还要严重。
毕竟美人面并未真正蔓延开来，除去被皮囊依附的众人外，对城内的其他人实则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至多不过是让这赤岗城内，又多了些流言蜚语。
而城主府这事则不相同，不赶快解决，事情恐怕难以控制。
这也是沐晴颜先前为何急着带李落红前往城主府的缘由。
可既然是自己母亲的意思，沐晴颜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去违逆。
反正那城主府内，诡异的源头还未出现，仅是生出些异状罢了。
不然沐晴颜也没那么容易从城主府离开。
可光是那些偶然间察觉的异状，便已经让沐晴颜深感不安。
沐晴颜深吸口气，略带凝重地将她在城主府内的所见所闻，细细讲述了一遍。
从郑家离开不多时，沐晴颜便来到了城主府外。
这赤岗城的城主姓黄，名叫黄旦。
早些年便是扶天门的黄字号门人。
论起资历来，沐晴颜在面对比她入门时间早很多的黄城主时，说不得还要称一声前辈。
可黄城主终归是个实力稀松平常的普通人，在门内也只是排在末等的黄字号。
虽说是个城主，可在扶天门的黄字号中，比他身份地位高出数等的，也大有人在。
何况在扶天门内，玄黄二字号，其实都算不得真正的扶天门人。
而沐晴颜，身为地字号，自然是不会把一个小城城主的身份放在眼中。
可毕竟同属一门，沐晴颜自然不会去落别人面子。
叩响府门，向下人说明来意，不多时，沐晴颜便被引入府中。
虽说是一城之主，可这城主府倒是简朴得很。
占地虽广，可府内竟可用寒酸二字来形容。
这宅邸本是上一任城主所修筑，耗了不少财物。
可此任城主继任后，却没心思去打理，原本府内的各处景致，早已经变得破败。
不少屋舍都用来堆放杂物。
只有城主及其妻妾居所，有几个下人照料，打理的还算不错。
照理来讲，这赤岗城的城主一职，可是让不少人垂涎欲滴。
光是一个赤金矿，能带来的收益便远超常人所想。
柳怜情当初与郑家交换的条件，便是请郑员外帮忙搭上城主的路子。
当然，这只是借口。
总之，身为赤岗城的城主，没理由会连自己居所都显得如此落魄。
可这些事沐晴颜并不关心。
进入扶天门的那一刻，只要不涉及诡异，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甚至是国与国间的征伐。
都与扶天门巡狩无关。
无论这赤岗城主摆出这幅姿态是做给谁看，或者他真的没有装模作样，沐晴颜都并不关心。
她来此处仅有一个缘由，就是这赤岗城主，是扶天门的黄字号。
哪怕拥有诡兵的巡狩，实力非凡。
可本质上，也是肉体凡胎。
扶天门遍及大陆各处，如此规模自然少不了供养。
这些黄字号中，很大一部分便是负责此事。
这些人与扶天门联系颇深，虽无法肩负起剿除诡异的责任，却可以借着扶天门的势在各处发展起不小的势力。
这其中，甚至有人成了个大国的君主。
扶天门并不会主动干涉俗世，可也并不介意有人借着他们的影响去做事。
只要不去触及诡异，无论这些人借着扶天门的势成就何等基业，其间又用了何种龌龊手段，扶天门一概不管。
只要供养不断即可。
人世间自有平衡在。
便如同那个成了一国之君的黄字号门人一般，行事惹得天怒人怨，自然也就被赶下了台。
而后继任的国主仍旧供养着扶天门。
只要不反叛扶天门，这些黄字号的人无论做些什么事，都无关紧要。
沐晴颜扫了扫周遭，浑不在意地跟着下人去了正堂。
城主夫妇二人，早已在等候。
见沐晴颜进来，黄旦笑着迎了上来，拱了拱手，正要说话。
沐晴颜却有些不耐道:“黄城主，郑家那处宅子昏迷了好些人，你遣些人去搬走。”
黄旦愣了下，收敛笑容，“我听郑家那边出了些乱子，是有怪事？”
怪事，是这些知晓诡异存在的黄字号，称呼诡异作乱的一种方式。
“已经解决了。”沐晴颜摇摇头。
“解决了便好，早听说最近怪事频发，没想到我这赤岗城里竟也有了。”
黄旦苦笑一声，有些心有余悸。
幸亏有地字号在此地。
而后，他喊来个下人，吩咐几句。
很快，便见这下人带着件信物出了城主府。
“已经遣人去了。”
黄旦笑了笑，转头看向一旁的城主夫人，道:“前辈难得一来，莫要吝啬，酒菜速速上来。”
黄夫人含笑点头，有些好奇地看了眼身披甲胄的沐晴颜，便离开了屋内。
沐晴颜本打算推辞，心念一转，却觉得不如趁此机会商谈一番郑家之事的后续。
诡异已除，那个鬼鬼祟祟的欲宗男人也重伤离开。
母亲那边又有李落红护持，安危无恙。
于是便欣然应下。
二人移步膳厅，刚一进来，沐晴颜便是一愣。
这所谓的膳厅竟只有套破旧的桌凳，上面还落满了灰土。
似是许久不曾使用。
“你们这膳厅……”
沐晴颜皱着眉。
倒不是嫌弃脏乱，而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这府内仅有我夫妇二人，平日吃喝也不用如此排场，这膳房修缮以来倒是一直未曾用过。”
黄旦哈哈一笑，拉出一张椅子便邀沐晴颜入座。
沐晴颜站在原地，闭目片刻。
却也没察觉到有异力存在。
换句话来说，此情此景，并非诡异作怪。
沐晴颜松了口气，只觉自己想得太多。
一座城内果然很难同时出现两个诡异。
既然不是诡异作怪，沐晴颜便放下心来，擦拭了下木凳上的灰土，便安然入座。
黄旦也跟着坐下，兴致颇高，“我倒是沾了前辈的光，我家夫人平日里见我饮酒，总要责骂，藏了不少佳酿，却只能眼馋，实在苦恼。”
沐晴颜摇着头，把头盔摘下，放到一边。
黄旦看着沐晴颜的脸，有些惊讶。
“想不到前辈竟与我一般年岁。”
一般年岁？
沐晴颜只感觉莫名其妙。
这黄城主虽不知其年岁，可看这花白的头发与满脸的皱纹，用一句年事已高也不为过。
这么一个老头，与她一般年岁？
这是何意？
沐晴颜冷下脸，正要发作，却见一妙龄女子进了屋内。
那女子手中端着个长盘，其内，放着条红白相间的锦鲤。
那锦鲤生机尚存，不时抽动一下。
女子将瓷盘放在桌上，瞧了眼沐晴颜，惊讶道:“大人竟这般年轻。”
而后又掩嘴一笑，“奴家几个妹妹与大人你一般大。”
“夫人，莫要失礼。”
黄旦轻斥一句。
黄夫人自知失言，急忙告罪一声。
而沐晴颜，早已经不在乎这些事了。
这般景象，傻子都能看出来不对。
但……
没有异力。
此前她追着那欲宗的男人来到过这附近，却中途被察觉。
虽然将那男人重创，却也没能留下。
那男人来此处的目的，自然也不得而知。
可此时看来，那男人的目标，或许便是这城主府。
那么，眼前这状况，也与欲宗有关？
沐晴颜不能确定。
这城主夫妇虽说举止怪异，但却没有被异力操控心神。
如果没有动用诡异，又是何种力量使这夫妇二人扭曲了神智呢？
沐晴颜毕竟是地字，见识过的诡异不在少数，这点异状还动摇不了她。
她眼神冰冷，仍旧坐在原处，静待事情的发展。
黄旦见沐晴颜面色平淡，知晓她并不夫人的言辞，也放下心来。
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锦鲤，“这鲈鱼可不一般，等会儿前辈好好尝尝才是。”
“奴家废了不少心思呢。”
黄夫人掩嘴一笑，又道:“菜齐全了，我去喊妹妹们去。”
而后，便扭着腰径直离开。
黄旦有些尴尬，拱手道:“我家夫人虽比我年长几岁，可出身……不算太好，有失礼之处，前辈海涵。”
沐晴颜不回话，看着桌上“齐全”的一桌菜肴，讥讽一笑。
瓷盘内，那红白色的锦鲤，忽的一跳。
而后掉在桌上。
“啪！”
门被用力推开，一个男孩噔噔几下，跑了进来。
后面，黄夫人以及黄旦的三个妾室紧随其后。
尽是妙龄女子。
衣着破旧，粗布制成的裙裾上，还缝着布丁。
却也难以掩盖这些女子的艳丽。
众人依次入座，那男孩却不坐好，而是踩在凳上，伸手将那半死不活的锦鲤抓在了手中。
看了看身披甲胄的沐晴颜，男孩眼珠一转，把锦鲤用力扔出。
恰巧落在沐晴颜身前桌面。
“娘说，有贵客来了，哥哥你既然是贵客，这鱼给你吃。”
男孩脸上带着天真的笑。
眼神中还有些不舍。
“我是姐姐。”
沐晴颜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炎儿，坐好。”
黄旦呵斥完儿子，又向黄夫人抱怨一句，“我早告诉过你，叫炎儿别只用头发长短来辨男女。”
此世男子并无蓄发的习惯。
男孩被斥责一句，不情不愿地端坐在凳上。
黄夫人正要分辨，沐晴颜却已经没了继续看他们表演的兴致。
将那被摔得咽了气的锦鲤握在手中，沐晴颜豁然起身，冷笑道:“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一条快臭了的生鱼，也能算作宴席？”
黄旦被吓了一跳，不知沐晴颜为何生气，还当是对这些菜肴不满。
颇有些惶然道:“前辈，这……可是不合口味？”
黄夫人则是有些恼怒:“这位妹妹，奴家也花了不少心思，再如何不合你口味，也不该如此贬低，我会将生鱼端上桌吗？”
沐晴颜看着手里双眼无神的锦鲤，嘴角一抽，恨不得把这鱼塞黄夫人嘴里。
这些人都疯了吧？
若无诡异影响，人能疯成这样，也算是件奇事了。
可是，丝毫察觉不到异力。
似乎眼前这一家子人，只是单纯地睁眼说瞎话，在耍弄她。
“就是就是，姐姐，娘亲做的菜可香了，你尝尝便知道了。那条鱼，你要是不吃，不如给我。”
男孩插着话，目光盯着沐晴颜手里的死鱼，垂涎欲滴。
“我不管你们是在说胡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
沐晴颜将锦鲤随手扔落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总之，先跟我走，离开这府内。”
“这好端端的，怎就要……”
黄旦还未说完，便被沐晴颜瞪了一眼，把剩下半句咽回肚子。
“不跟我走的，格杀勿论。”
沐晴颜懒得废话。
这话一摆出来，就意味着没了选择，黄旦虽有些难堪，却也不打算违逆。
他的妻妾只当沐晴颜是个身份很高的贵客，可只有他才知道，扶天门的地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黄旦起身，安抚了下几个惊慌失措的妾室，又把满脸恼怒的夫人扯住，不让她开口说话。
随后，招呼一声仍端坐在凳上的儿子。
“爹爹，等我吃完这鱼。”
不知何时，男孩把锦鲤再次攥在手中。
正端详着，似乎在找哪里下口合适。
沐晴颜忍无可忍，劈手将锦鲤打落。
“一条死鱼，你也敢吃！”
“你胡说，这分明是娘亲做的菜，可好吃了！”
男孩分辨道。
“啪！”
鱼落入盘内，发出一声响。
“少废话，跟我……嗯！？”
沐晴颜本想强行拉着男孩离府，却又忽然愣住。
晃眼间，一切都变了个模样。
那锦鲤竟真成了道鲜美的蒸鲈鱼，空荡的桌上，也不知何时，摆满了精致的饭食。
当然，这些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刚才那一瞬间，沐晴颜终于捕捉到了，异力的迹象！
果然是，诡异作怪！
确定了这件事后，沐晴颜第一时间看向黄城主一家子。
幸运的是，他们身上并无异力。
这也就代表着，诡异还没有对他们造成侵蚀。
还有救。
可接下来，几人的举动却让沐晴颜心里一凉。
在桌上出现饭食后，几人同时一愣，齐齐坐回各自位置。
而在这过程之中，几人的形貌不断发生着改变。
黄旦变成青年人模样，俊朗非凡，观其体魄，便知其气血充盈。
而那三个妾室，则在刹那间生出华发，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变得苍老无比。
正好与起初沐晴颜见到的黄城主相配。
而黄夫人与她的儿子黄炎，仍旧是原本模样。
几人正襟危坐，目光齐齐看向沐晴颜。
而后异口同声。
“入座。”
沐晴颜神情一滞，身体不受控制地便要坐回原位。
紧接着，磅礴异力自发引动，霎时间，识海清明。
沐晴颜冷哼一声，身形暴退，而后，又将房门一脚踢开，顺利来到屋外。
她站稳身子，看向屋内众人。
却又见这些人又恢复了原本模样。
只是那黄旦与三位妾室，似乎更苍老几分。
而黄夫人却反倒更为年轻。
一张脸上竟显出几分幼态。
桌上，仍旧只摆着那条死掉的锦鲤。
不知为何，沐晴颜总感觉那一双死鱼眼中，散发着诡异的光。
“说了关门要轻点，幸好没坏。”
黄夫人很是庆幸地说了一句。
可那木门分明已被踹了个稀烂。
黄夫人起身，走到门前，摆出关门的动作。
“砰！”
门被合上，发出的响动让沐晴颜打了个激灵。
这门还真的没坏。
这紧闭的门后，黄城主一家子，正其乐融融地吃着晚宴。
没错，正是晚宴。
短短片刻，屋外竟已天黑。
沐晴颜掐灭了闯进去的心思。
这诡异，好像有点难缠。
直到现在，沐晴颜仍未发现，影响着黄城主一家子的诡异本体，到底在何处。
如此棘手，只能去搬救兵了。
沐晴颜果断转身离开。
临了，又回头看了眼夜色中的城主府。
仍旧是那般平和，丝毫不见异样。
一时间，沐晴颜只觉刚才的经历，似乎只是一场幻觉。
她自嘲一笑。
扶天门待了也有段时日了，可却从未见识过这样的诡异。
终归是，还差得远。
不多时，她便回到了母亲所在的客栈。
她需要打听下李落红在哪儿。
李落红不解其意。
美人面之祸已经平息，还能有什么事需要沐晴颜向他求援？
等下，莫非是……
“欲宗还有人在赤岗城内？”
李落红皱眉问道。
他记得沐晴颜之所以迟迟不见来支援柳怜情，便是因有欲宗的异人将她拖延住。
后来见沐晴颜赶来，他以为那异人已经被处理。
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或者是，欲宗还有别的异人潜伏在赤岗城内。
趁着沐晴颜赶来郑家会合时，出手袭击了城主？
“或许与欲宗有关吧。”
沐晴颜也不否定，“路上与你解释，先跟我走。”
说完，便将头盔戴好，全副武装后就要扯着李落红的手臂，带他前往城主府。
“等下。”
屋内，柳怜情无奈地喊了一声。
而后来到门口，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沐晴颜抓着李落红的手。
“你这毛躁性子，也不知何时才能改掉。”
柳怜情轻责一句，而后便指了指屋内，邀李落红入内。
“你也回来，刚才与我颠三倒四说的那些东西，我是半点不懂。”
沐晴颜悻悻松手，依言回屋，再次坐下。
她明白母亲的意思。
无非是在让她好好把事情说清楚，提早做些准备，然后再前去城主府中。
她倒是觉得没这必要。
诡异千奇百怪，规则也尽不相同。
对于这种事先未能探明的诡异，准备再多意义其实也不大。
扶天门通常都是由遍及各地的黄字号门人，初步探明各处诡异消息后汇集于门内。
而后再派发于门内巡狩。
如此一来，巡狩在清剿诡异时，便可提前做些准备，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可也有如同此刻一般，巡狩偶然间遇到诡异。
又因事态紧急，来不及细细探查。
遇到这种情况，巡狩也只得出手。
等告知门内再派人查探，只会耽误事。
依着沐晴颜刚才在城主府内的经历，再不快些处理城主府的诡异，恐怕造成的影响比美人面还要严重。
毕竟美人面并未真正蔓延开来，除去被皮囊依附的众人外，对城内的其他人实则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至多不过是让这赤岗城内，又多了些流言蜚语。
而城主府这事则不相同，不赶快解决，事情恐怕难以控制。
这也是沐晴颜先前为何急着带李落红前往城主府的缘由。
可既然是自己母亲的意思，沐晴颜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去违逆。
反正那城主府内，诡异的源头还未出现，仅是生出些异状罢了。
不然沐晴颜也没那么容易从城主府离开。
可光是那些偶然间察觉的异状，便已经让沐晴颜深感不安。
沐晴颜深吸口气，略带凝重地将她在城主府内的所见所闻，细细讲述了一遍。
从郑家离开不多时，沐晴颜便来到了城主府外。
这赤岗城的城主姓黄，名叫黄旦。
早些年便是扶天门的黄字号门人。
论起资历来，沐晴颜在面对比她入门时间早很多的黄城主时，说不得还要称一声前辈。
可黄城主终归是个实力稀松平常的普通人，在门内也只是排在末等的黄字号。
虽说是个城主，可在扶天门的黄字号中，比他身份地位高出数等的，也大有人在。
何况在扶天门内，玄黄二字号，其实都算不得真正的扶天门人。
而沐晴颜，身为地字号，自然是不会把一个小城城主的身份放在眼中。
可毕竟同属一门，沐晴颜自然不会去落别人面子。
叩响府门，向下人说明来意，不多时，沐晴颜便被引入府中。
虽说是一城之主，可这城主府倒是简朴得很。
占地虽广，可府内竟可用寒酸二字来形容。
这宅邸本是上一任城主所修筑，耗了不少财物。
可此任城主继任后，却没心思去打理，原本府内的各处景致，早已经变得破败。
不少屋舍都用来堆放杂物。
只有城主及其妻妾居所，有几个下人照料，打理的还算不错。
照理来讲，这赤岗城的城主一职，可是让不少人垂涎欲滴。
光是一个赤金矿，能带来的收益便远超常人所想。
柳怜情当初与郑家交换的条件，便是请郑员外帮忙搭上城主的路子。
当然，这只是借口。
总之，身为赤岗城的城主，没理由会连自己居所都显得如此落魄。
可这些事沐晴颜并不关心。
进入扶天门的那一刻，只要不涉及诡异，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甚至是国与国间的征伐。
都与扶天门巡狩无关。
无论这赤岗城主摆出这幅姿态是做给谁看，或者他真的没有装模作样，沐晴颜都并不关心。
她来此处仅有一个缘由，就是这赤岗城主，是扶天门的黄字号。
哪怕拥有诡兵的巡狩，实力非凡。
可本质上，也是肉体凡胎。
扶天门遍及大陆各处，如此规模自然少不了供养。
这些黄字号中，很大一部分便是负责此事。
这些人与扶天门联系颇深，虽无法肩负起剿除诡异的责任，却可以借着扶天门的势在各处发展起不小的势力。
这其中，甚至有人成了个大国的君主。
扶天门并不会主动干涉俗世，可也并不介意有人借着他们的影响去做事。
只要不去触及诡异，无论这些人借着扶天门的势成就何等基业，其间又用了何种龌龊手段，扶天门一概不管。
只要供养不断即可。
人世间自有平衡在。
便如同那个成了一国之君的黄字号门人一般，行事惹得天怒人怨，自然也就被赶下了台。
而后继任的国主仍旧供养着扶天门。
只要不反叛扶天门，这些黄字号的人无论做些什么事，都无关紧要。
沐晴颜扫了扫周遭，浑不在意地跟着下人去了正堂。
城主夫妇二人，早已在等候。
见沐晴颜进来，黄旦笑着迎了上来，拱了拱手，正要说话。
沐晴颜却有些不耐道:“黄城主，郑家那处宅子昏迷了好些人，你遣些人去搬走。”
黄旦愣了下，收敛笑容，“我听郑家那边出了些乱子，是有怪事？”
怪事，是这些知晓诡异存在的黄字号，称呼诡异作乱的一种方式。
“已经解决了。”沐晴颜摇摇头。
“解决了便好，早听说最近怪事频发，没想到我这赤岗城里竟也有了。”
黄旦苦笑一声，有些心有余悸。
幸亏有地字号在此地。
而后，他喊来个下人，吩咐几句。
很快，便见这下人带着件信物出了城主府。
“已经遣人去了。”
黄旦笑了笑，转头看向一旁的城主夫人，道:“前辈难得一来，莫要吝啬，酒菜速速上来。”
黄夫人含笑点头，有些好奇地看了眼身披甲胄的沐晴颜，便离开了屋内。
沐晴颜本打算推辞，心念一转，却觉得不如趁此机会商谈一番郑家之事的后续。
诡异已除，那个鬼鬼祟祟的欲宗男人也重伤离开。
母亲那边又有李落红护持，安危无恙。
于是便欣然应下。
二人移步膳厅，刚一进来，沐晴颜便是一愣。
这所谓的膳厅竟只有套破旧的桌凳，上面还落满了灰土。
似是许久不曾使用。
“你们这膳厅……”
沐晴颜皱着眉。
倒不是嫌弃脏乱，而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这府内仅有我夫妇二人，平日吃喝也不用如此排场，这膳房修缮以来倒是一直未曾用过。”
黄旦哈哈一笑，拉出一张椅子便邀沐晴颜入座。
沐晴颜站在原地，闭目片刻。
却也没察觉到有异力存在。
换句话来说，此情此景，并非诡异作怪。
沐晴颜松了口气，只觉自己想得太多。
一座城内果然很难同时出现两个诡异。
既然不是诡异作怪，沐晴颜便放下心来，擦拭了下木凳上的灰土，便安然入座。
黄旦也跟着坐下，兴致颇高，“我倒是沾了前辈的光，我家夫人平日里见我饮酒，总要责骂，藏了不少佳酿，却只能眼馋，实在苦恼。”
沐晴颜摇着头，把头盔摘下，放到一边。
黄旦看着沐晴颜的脸，有些惊讶。
“想不到前辈竟与我一般年岁。”
一般年岁？
沐晴颜只感觉莫名其妙。
这黄城主虽不知其年岁，可看这花白的头发与满脸的皱纹，用一句年事已高也不为过。
这么一个老头，与她一般年岁？
这是何意？
沐晴颜冷下脸，正要发作，却见一妙龄女子进了屋内。
那女子手中端着个长盘，其内，放着条红白相间的锦鲤。
那锦鲤生机尚存，不时抽动一下。
女子将瓷盘放在桌上，瞧了眼沐晴颜，惊讶道:“大人竟这般年轻。”
而后又掩嘴一笑，“奴家几个妹妹与大人你一般大。”
“夫人，莫要失礼。”
黄旦轻斥一句。
黄夫人自知失言，急忙告罪一声。
而沐晴颜，早已经不在乎这些事了。
这般景象，傻子都能看出来不对。
但……
没有异力。
此前她追着那欲宗的男人来到过这附近，却中途被察觉。
虽然将那男人重创，却也没能留下。
那男人来此处的目的，自然也不得而知。
可此时看来，那男人的目标，或许便是这城主府。
那么，眼前这状况，也与欲宗有关？
沐晴颜不能确定。
这城主夫妇虽说举止怪异，但却没有被异力操控心神。
如果没有动用诡异，又是何种力量使这夫妇二人扭曲了神智呢？
沐晴颜毕竟是地字，见识过的诡异不在少数，这点异状还动摇不了她。
她眼神冰冷，仍旧坐在原处，静待事情的发展。
黄旦见沐晴颜面色平淡，知晓她并不夫人的言辞，也放下心来。
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锦鲤，“这鲈鱼可不一般，等会儿前辈好好尝尝才是。”
“奴家废了不少心思呢。”
黄夫人掩嘴一笑，又道:“菜齐全了，我去喊妹妹们去。”
而后，便扭着腰径直离开。
黄旦有些尴尬，拱手道:“我家夫人虽比我年长几岁，可出身……不算太好，有失礼之处，前辈海涵。”
沐晴颜不回话，看着桌上“齐全”的一桌菜肴，讥讽一笑。
瓷盘内，那红白色的锦鲤，忽的一跳。
而后掉在桌上。
“啪！”
门被用力推开，一个男孩噔噔几下，跑了进来。
后面，黄夫人以及黄旦的三个妾室紧随其后。
尽是妙龄女子。
衣着破旧，粗布制成的裙裾上，还缝着布丁。
却也难以掩盖这些女子的艳丽。
众人依次入座，那男孩却不坐好，而是踩在凳上，伸手将那半死不活的锦鲤抓在了手中。
看了看身披甲胄的沐晴颜，男孩眼珠一转，把锦鲤用力扔出。
恰巧落在沐晴颜身前桌面。
“娘说，有贵客来了，哥哥你既然是贵客，这鱼给你吃。”
男孩脸上带着天真的笑。
眼神中还有些不舍。
“我是姐姐。”
沐晴颜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炎儿，坐好。”
黄旦呵斥完儿子，又向黄夫人抱怨一句，“我早告诉过你，叫炎儿别只用头发长短来辨男女。”
此世男子并无蓄发的习惯。
男孩被斥责一句，不情不愿地端坐在凳上。
黄夫人正要分辨，沐晴颜却已经没了继续看他们表演的兴致。
将那被摔得咽了气的锦鲤握在手中，沐晴颜豁然起身，冷笑道:“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一条快臭了的生鱼，也能算作宴席？”
黄旦被吓了一跳，不知沐晴颜为何生气，还当是对这些菜肴不满。
颇有些惶然道:“前辈，这……可是不合口味？”
黄夫人则是有些恼怒:“这位妹妹，奴家也花了不少心思，再如何不合你口味，也不该如此贬低，我会将生鱼端上桌吗？”
沐晴颜看着手里双眼无神的锦鲤，嘴角一抽，恨不得把这鱼塞黄夫人嘴里。
这些人都疯了吧？
若无诡异影响，人能疯成这样，也算是件奇事了。
可是，丝毫察觉不到异力。
似乎眼前这一家子人，只是单纯地睁眼说瞎话，在耍弄她。
“就是就是，姐姐，娘亲做的菜可香了，你尝尝便知道了。那条鱼，你要是不吃，不如给我。”
男孩插着话，目光盯着沐晴颜手里的死鱼，垂涎欲滴。
“我不管你们是在说胡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
沐晴颜将锦鲤随手扔落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总之，先跟我走，离开这府内。”
“这好端端的，怎就要……”
黄旦还未说完，便被沐晴颜瞪了一眼，把剩下半句咽回肚子。
“不跟我走的，格杀勿论。”
沐晴颜懒得废话。
这话一摆出来，就意味着没了选择，黄旦虽有些难堪，却也不打算违逆。
他的妻妾只当沐晴颜是个身份很高的贵客，可只有他才知道，扶天门的地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黄旦起身，安抚了下几个惊慌失措的妾室，又把满脸恼怒的夫人扯住，不让她开口说话。
随后，招呼一声仍端坐在凳上的儿子。
“爹爹，等我吃完这鱼。”
不知何时，男孩把锦鲤再次攥在手中。
正端详着，似乎在找哪里下口合适。
沐晴颜忍无可忍，劈手将锦鲤打落。
“一条死鱼，你也敢吃！”
“你胡说，这分明是娘亲做的菜，可好吃了！”
男孩分辨道。
“啪！”
鱼落入盘内，发出一声响。
“少废话，跟我……嗯！？”
沐晴颜本想强行拉着男孩离府，却又忽然愣住。
晃眼间，一切都变了个模样。
那锦鲤竟真成了道鲜美的蒸鲈鱼，空荡的桌上，也不知何时，摆满了精致的饭食。
当然，这些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刚才那一瞬间，沐晴颜终于捕捉到了，异力的迹象！
果然是，诡异作怪！
确定了这件事后，沐晴颜第一时间看向黄城主一家子。
幸运的是，他们身上并无异力。
这也就代表着，诡异还没有对他们造成侵蚀。
还有救。
可接下来，几人的举动却让沐晴颜心里一凉。
在桌上出现饭食后，几人同时一愣，齐齐坐回各自位置。
而在这过程之中，几人的形貌不断发生着改变。
黄旦变成青年人模样，俊朗非凡，观其体魄，便知其气血充盈。
而那三个妾室，则在刹那间生出华发，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变得苍老无比。
正好与起初沐晴颜见到的黄城主相配。
而黄夫人与她的儿子黄炎，仍旧是原本模样。
几人正襟危坐，目光齐齐看向沐晴颜。
而后异口同声。
“入座。”
沐晴颜神情一滞，身体不受控制地便要坐回原位。
紧接着，磅礴异力自发引动，霎时间，识海清明。
沐晴颜冷哼一声，身形暴退，而后，又将房门一脚踢开，顺利来到屋外。
她站稳身子，看向屋内众人。
却又见这些人又恢复了原本模样。
只是那黄旦与三位妾室，似乎更苍老几分。
而黄夫人却反倒更为年轻。
一张脸上竟显出几分幼态。
桌上，仍旧只摆着那条死掉的锦鲤。
不知为何，沐晴颜总感觉那一双死鱼眼中，散发着诡异的光。
“说了关门要轻点，幸好没坏。”
黄夫人很是庆幸地说了一句。
可那木门分明已被踹了个稀烂。
黄夫人起身，走到门前，摆出关门的动作。
“砰！”
门被合上，发出的响动让沐晴颜打了个激灵。
这门还真的没坏。
这紧闭的门后，黄城主一家子，正其乐融融地吃着晚宴。
没错，正是晚宴。
短短片刻，屋外竟已天黑。
沐晴颜掐灭了闯进去的心思。
这诡异，好像有点难缠。
直到现在，沐晴颜仍未发现，影响着黄城主一家子的诡异本体，到底在何处。
如此棘手，只能去搬救兵了。
沐晴颜果断转身离开。
临了，又回头看了眼夜色中的城主府。
仍旧是那般平和，丝毫不见异样。
一时间，沐晴颜只觉刚才的经历，似乎只是一场幻觉。
她自嘲一笑。
扶天门待了也有段时日了，可却从未见识过这样的诡异。
终归是，还差得远。
不多时，她便回到了母亲所在的客栈。
她需要打听下李落红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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