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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风起时

    当西城报国寺敲响深沉悠远的钟声,天已蒙蒙亮。

    此时,京都城中不少勋贵世家,都已获悉贾氏族长贾珍昨夜自缢身亡的噩耗。

    还有些清流文官、芝麻干吏,也从各方小道消息中,得知了珍老爷死讯。

    他们或诧异,或悲痛、或麻木、或高兴。

    自是人间百态,不值一表。

    ……

    冷水寒熬到天明,撑着通红的双眼,步履蹒跚地走出宁国府。

    昨夜,他在宁禄堂里,像个事外人似的,看着贾家人哭了一宿。

    杀贾珍,本是件高兴事儿,可结束后,冷水寒并不怎么开心。

    此刻,他站在宁荣街上,望着南来北往的行人,很是感慨。

    这方世界,或许并不缺杀戮,缺的是一视同仁的律法。

    就在冷水寒愣神之际—

    街对面小吃铺子的叫卖声,生意担子的吆喝声,纷纷传来,不绝于耳。

    那赤膊的潘大郎,正卖力地将炊饼打得梆梆响,灶下的柴火,烧得很是旺,买者却寥寥。

    隔壁武嫂子的馄饨摊里,人声鼎沸,那皮薄馅大的馄饨,吃得大家伙儿满嘴直流油。

    冷水寒拍拍脑袋,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径直朝馄饨摊走去,挤开人群,夺了个座儿。

    他花十文钱,要了碗馄饨。

    不多时,武嫂子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走了过来。

    冷水寒就手接过,用勺子舀起一个馄饨,轻咬一口,再嚼了一嚼。

    那多汁的馄饨馅,和软溜的馄饨皮,经舌尖游走,再入喉下肚,这滋味,也是妙不可言。

    “吃可解千愁啊”,冷水寒像是想起来什么,望着碗里的馄饨,低声道:“怪不得我家橘猫,是个贪嘴的吃货。”

    ……

    这会子,京都城外。

    雀鸣清脆,旭日待升。

    官道上,黄尘滚滚,三两骑青衣驿使,忽隐忽现。

    待尘烟落地,那三两骑,倏忽间,已至城门口。

    守门的差役,正要上前问询一番。

    但见青影晃动,三两句厉喝声,便在他们耳畔炸响。

    “八百里加急!”

    “御呈密折!”

    “阻者死,误者亡!”

    差役们闻言,纷纷退让跪避。

    不乏有好奇的差役,忍不住扭头,欲一观那骏马风采,可驿使已然如风进城,哪还看得到影子!

    ……

    皇城,太子东宫。

    隆盛帝李谦端坐在游龙御案前,翻看完手中来自扬州的密折,不禁单手握拳,连连拍案。

    “好!好!好!”

    “好一个孙荣!好一个林如海!好一个吴新之!”

    “十四载!朕等你们,已经等了整整十四载!”

    “这十四载,朕日日如履薄冰,夜夜胆战心惊,从未踏实过一天!”

    “此番,朕若能一朝得势,必与尔等共享这天下富贵!”

    李谦心如战鼓,突突直跳,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内相戴权望着隆盛帝那意气风发的侧脸,不禁湿了眼眶,含泪道:“奴才晓得,奴才就晓得,陛下必有一呼百应、执宰朝纲这天!”

    “戴权”,李谦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问道:“那时辰,可到了?”

    戴权跪伏在地,叩首道:“此时过去,怕是刚刚好。”

    “好,摆驾养心殿”,隆盛帝眉毛一扬,将密折揣入怀中,沉声道:“今儿,朕便与那圣人好生请个安,说说大哥伪造圣敕,指使魏安民结党敛财,意图谋反的事儿。”

    ……

    皇宫,养心殿。

    今日殿内,自是与往日不同。

    灯盏未燃,窗门紧闭,阶下更是无一太监、侍卫、宫女。

    这金帘玉箔,看着格外暗淡。

    那明珠月壁,也是黯然无光。

    帷帐之下,仅一人影尔。

    正是老圣人李秀。

    他白发垂落,面容憔悴,衣歪裤松,脚不入靴,歪在龙椅上。

    隆盛帝进殿后,瞧见这般情景,内心也是震惊得很。

    他恭恭敬敬请完安,一时,又犯起了犹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皇帝可还有事?”,李秀那略显苍老的声音,忽然在阶上响起。

    “禀圣人,儿臣无事,只是担忧圣人身体……”,李谦猝不及防,忙忙躬身回道。

    “唉”,老圣人叹息一声,沉默片刻后,不无悲意道:“孤老了啊。”

    “圣人不老,圣人造福万民,必有天恩眷顾,如何会老!”,隆盛帝喜不自禁,面色却十分悲痛,抹泪道:“还请圣人万万保重着身子,儿臣不能没有圣人,大齐不能没有圣人啊!”

    “唉……”,李秀闻言,又是叹息一声,而后,抬起手,指着李谦,缓缓道:“皇帝啊,你过来。”

    隆盛帝顿时僵在原地,不敢走上阶去,也不敢后退离去。

    他额头冷汗直冒,手心发凉,暗道,莫不是老圣人已知晓了密折之事。

    “孤就是想看看你啊”,老圣人见李谦一动不动,不由加重语气,冷声道:“孤的好儿子!”

    李谦听罢,双膝不禁一软,跪伏在地。

    莫非,今儿老圣人要废了他,重新复立大哥?!

    隆盛帝连连叩首,嚎啕悲泣道:“儿臣错了,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

    “唉……”,老圣人再次叹息一声,望着隆盛帝,喃喃道:“孤就是想看看你啊,想看看孤的好儿子。”

    “你可是孤的好儿子啊!”

    说到此处,老圣人目若闪电,声若洪钟,哪还有半点苍老之态!

    “儿臣不孝!”

    “儿臣该死!”

    “儿臣罪该万死!”

    李谦心慌如贼,心恐如囚,心乱如麻,只是不住的叩首、再叩首。

    这时,老圣人已从龙椅上起身,走下阶来。

    “作皇帝,你得有个皇帝样儿,停下罢”,他来到隆盛帝身旁,拍了拍李谦的肩膀,淡淡道。

    可此刻,李秀自个儿,却敞着圣袍,袒胸露乳,模样甚是放浪形骸。

    隆盛帝闻言,不敢抬头,仍旧把脑袋压得低低的,与地齐平。

    “皇帝啊,你可知,孤为何要砸自个儿的脚,派孙荣去查那魏安民的案子?”,老圣人问。

    隆盛帝听了这话,方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

    原来,这案子,一开始便是老圣人设的局。

    李谦心中悔恨不已,紧紧咬着牙,默默不语。

    “孤是为了皇帝你啊”,老圣人俯下身,自问自答道。

    “鸦尚有反哺之义,羊且知跪乳之恩。”

    “孤知皇帝你,素日对孤心怀芥蒂。

    “此番,孤便顺了皇帝的意,除了你大哥,皇帝可满意?”

    隆盛帝听罢,猛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着老圣人,目光是满是羞愧、自责、懊恼。

    他跪着挪动身子,爬至李秀面前,然后扑在老圣人身上,一面口含其乳,一面悲声道:“儿臣不孝啊,儿臣再无脸面为人矣!”

    “皇帝啊。”

    “你又可知,孤为何要在各地查税督军,夺银抢粮?”

    老圣人任由隆盛帝舔舐,摸着他的脑袋,再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