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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破碎虚空

    夜,薄云如纱,皎月凌空。

    流水潺潺,御花园湖心亭里,两道身影闲坐,间或棋盘上清脆的落子之声。

    “这两日你那儿倒热闹了许多。”执白之人开口。

    哪怕是在夜里,也能看出这是个很美的女人,眉如远黛,目似秋波,此时含笑启唇,柔媚婉转。

    她一手执白,一手轻抚隆起的小腹,因怀有身孕而显婴儿肥的脸上英气不减,此时眉目流转,风情流露。

    正是集后宫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万贵妃。

    对面,季诩坐姿惫懒,食中二指捻着棋子,目光不离棋局,大概在犹豫落在何处。

    “再热闹也比不得后宫热闹。”他说。

    “这么迫不及待想入主了?”万贵妃笑盈盈道:“这后宫迟早都是你的。”

    “……”季诩瞥她一眼。

    万贵妃知他性子,玩笑点到为止,稍稍正色道:“可有什么发现?”

    “正如你和父皇猜想,宫里的确古怪得很。”季诩想到白天看到的季贞贞,脑海中浮现出对方往日轻快明媚的模样,心底不由沉重。

    “你只发现了人古怪,可最怪的,是这樊笼。”万贵妃抬眸,扫过重重宫墙,连绵的阴影尽皆收入眼底。

    季诩发出个疑惑的音节。

    万贵妃轻轻笑了下,梨涡浅浅,却像藏着千头万绪。

    “父皇身体怎么样了?”季诩转而问。

    万贵妃眼神一黯,“唇不能启,语意不成句。”

    身体失衡,连精神思维都已经开始紊乱糊涂了。

    季诩默然。

    谁能相信,或者说谁敢相信,一个‘血气如烟,金刚无铸’的宗师境高手,竟会在一场风寒中倒下?

    明明只是寻常的风寒,却压制了差半步就踏入陆地神仙境的大梁皇帝,使他‘血气淤结,真气日散’。

    宫中藏书库中找不出如此病症,御医、药王谷供奉都看不出缘由,束手无策,更无药石医法。

    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

    用药王谷那位供奉的话说,连他们穷究典籍都看不出来的这般不是不治之症的病症,除非涉及‘天人’。

    也即是,在‘武道通玄’的陆地神仙之上,存于传说的天人之境。但自梁国开国皇帝闭死关破碎虚空之后,天道异象消弭,再无人触及这个神秘领域。

    是以,许多人更倾向于是武帝断天下武道登天之路,以致天谴,殃及后人。

    也是自那日起,国师公羊闾闭关,至今未出。

    “你也觉得是武帝之祸吗?”万贵妃问。

    季诩心头一跳,下意识抬头,迎上那双湛湛的眸子,盈盈秋水,似欲择人而溺。

    “呼~”促然,他轻呼出口气,淡声道:“祖父从前闭关之地便在澜清宫,你又何必再试探?”

    “那可是最后一位破碎虚空之人,谁能忍住不贪心呢。”万贵妃目光幽幽,转而一叹,“但他还是选择了你。”

    他,自然就是大梁皇帝僖,将季诩软禁于此,便代表在他下旨之前,再无有心人可觊觎澜清宫。

    何况闭关之地所在,本就是当世最大的秘辛,知情者寥寥。

    万贵妃起身,走到栏杆旁,湖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

    “你看这镜湖,能映出天上月,落叶纹理都清晰,却照不见人的心。”

    “因为隔了层雾。”季诩捻着棋子落下,起身向外走,“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万贵妃看着他的背影,“一个时辰前,季冲醒了。”

    季诩脚步不停,只是朝后挥了挥手。

    季冲,渊王之子,素与季诩兄弟不睦,前太子谋逆告发案的始作俑者,间接害死了季诩之兄季商。

    两日前入宫游湖时,受惊不甚落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季诩并不放在心上,能吓他一次就能吓两次,能让他落一次水就有第二次。

    至于季商...皇兄之死乃意气所致,况且确有谋逆之心。

    ……

    鸡鸣后,宫里便忙碌起来。

    “殿下怎又起这么早?”柳絮睡眼惺忪,毫无形象地打着哈欠。

    季诩在写字,头也不抬,“我哪次不比你起得早?”

    柳絮一怔,遂揉揉眼睛问:“大清早怎么想着练字?”

    她凑近,鼻翼下意识翕动,闻到极淡的花香。在宫里,这是御花园才有种植的西域奇种,花香持久,宫中贵人常以制作熏香。

    她歪了歪头,眼底浮现几分探究,却没问。

    季诩像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蘸足了墨,“许久不写,一时技痒。”

    随着几声勾画,一个恣意飞扬的‘临’字便跃然纸上,力透纸背。

    “铁画银钩,真不愧是殿下。”柳絮由衷赞叹。

    “送你了,挂起来吧。”季诩放下毛笔。

    “啊?”柳絮有气无力道:“又送我,我的房间里可都挂不开了。”

    季诩少见赧然地移开视线,装作没听到。

    柳絮看看纸上那龙飞凤舞的字,墨渍未干,墨香逸散。

    “怎么突然写这个字,有什么寓意吗?”她好奇道。

    “预料之中和预料之外的,该来总会来。”季诩说。

    “什么东西?”柳絮不解。

    “就是现在先吃好喝好。”季诩道:“去御膳房提点好的,报我的名。”

    柳絮面颊微微一抽,“他们都知道我是在澜清宫伺候殿下的。”

    言外之意,就是报你名字好像也没什么用。

    “听我的。”季诩说。

    柳絮心中一动,惊喜道:“难道陛下下旨,殿下不禁足了?”

    “话忒多。”季诩拿起卷书看。

    “以前怎么不嫌我话多。”柳絮嘟囔着,走了。

    季诩抬起一只眼皮,瞧她甩着手走远,复又垂眸。

    “你以前话是不多的,阿絮。”

    这般看书不过片刻,嘈杂声便从门外传来。

    “季二,给我出来!”

    “我知道你在家,有本事别当缩头乌龟!”

    话虽如此,大门未锁,可门外之人却不敢推门进来。

    声音虽然聒噪,但季诩一听便知是谁,除了拥边军自重的渊王之子季冲外,也无人敢如此喧哗了。

    “门没关,有胆自己进来。”他朗声道。

    门外之声一滞,旋即恼怒道:“你当我傻?”

    季诩没理他。

    门外又喊:“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日使我惊吓落水之人就是你!”

    季诩露出一点笑容,薄唇翕动分明未出声,话语却如线般出现在季冲耳侧。

    “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