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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点墨

    今日比武大会,白少正依旧坐在那个角落,偶尔会有几个书院弟子过来打声招呼。

    昨日击败穆乞阎,实在是为书院争了一大口气,挽回了颓势,尤其是正面击败武院的弟子,更让他们兴奋。

    四院之间,武院克制书院,书院克制造院,造院克制修院,修院又克制武院,相互制衡。

    没过多久,许清流也来了,依旧是挨着白少正坐下。

    “兄弟,你还有多少压箱底绝活没使出来,给我透个底呗。”

    白少正笑着摆手道:“哪有,黔驴技穷了已经。”

    许清流连连啧声,“咱可是兄弟啊,昨儿就押了你不少,要是你今天能赢下来,咱可就发大财了呀。”

    白少正打趣,“你一个读书人,不应该视钱财为粪土么。”

    许清流板起脸,“放屁,读书人就不用吃饭?最近都揭不开锅了,就靠你这口吃的。”

    白少正笑了笑,“成,今天赢了你请我下馆子。”

    许清流敲定,然后又拿出了他的小本本,逐个分析对手。

    白少正再次上场,对手是个正玄宗弟子。

    此人的特点,各方面优劣,已经被许清流掌握透彻。

    上台前,白少正手上的密诛忽然刺痛,这是曹雨生在给他提醒。

    白少正一言不发,体内真气已经开始流动。

    高台上的李淳投下目光,昨日那一战,他印象深刻。

    曹雨生在旁边闭目养神,这些比试他多看一眼都欠奉。

    白少正第一次这么聚精会神,从对方登台开始,每一个脚步他都听在耳中。

    静。

    白少正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也听见了对手的呼吸声。

    气缓缓从两人身边飘过,他“看”见了。

    气绕开的地方,是死物。

    气被吸走的地方,存在着活物。

    有那么一刹那,他“看清”了所有事物。

    脚下的比武台,台下的看客,面前因紧张而显得呼吸尤为急促的对手。

    一切一切都像印在他脑海当中一样。

    好奇妙的感觉。

    稍纵即逝。

    足够了。

    “比武开始。”

    声音刚落。

    一道惊鸿闪过,一片片真气凝结的羽毛散落地面。

    众人只听见一声高亢的鸟鸣。

    那位正玄宗弟子呆呆地站在原地,发髻落地,缕缕断发还在空中飘着。

    如此惊人的招式。

    传自驸马府那位剑圣,名为流雀。

    白少正长剑归鞘,朝着曹雨生气息所在的方向,满脸无奈。

    像是在说,这样的货色,他要是输了不就太可疑了么。

    曹雨生缓缓睁开眼,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杀意。

    白少正自顾自地下了比武台。

    没有人会质疑他的胜利。

    那一闪而过的流雀,扪心自问,在座能接下的又有几人?

    李淳龙颜大悦,大笑道:“此子深藏不露,定有大作为。”

    当下再有没人怀疑白少正到底会不会其余几剑,他们只热衷于讨论有谁能逼出那几剑。

    台下有一个人此时眼神充满了怨恨。

    谢应飞。

    虽然知道那天的切磋,自己只是运气稍好,但他却无法接受目前的差距。

    不得不承认,他自己与白少正之间已不是一个层次,可他明明是先入门,辈份上是师兄。

    他不能接受,绝不允许一个晚辈爬到自己头上。

    这是他作为世家大族子弟的骄傲。

    随着进程,淘汰的人越来越多。

    书院只剩下了三人。

    白少正,谢应飞。

    还有一个平平无奇的家伙,名叫楚平生。

    长得倒是一股书生气,弱不禁风的,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丢人群里都很难认出来。

    可正是这么一个人居然能坚持这么久,有点让人意外。

    说起这个楚平生,连许清流都满脸严肃。

    “说起最难对付的,不是那拥有不灭金身的佛门佛子,也不是道庭观那位纯阳子,恰恰是这位弱不禁风的书生。”

    “其余三院的对手并不强,他们并没有派出最顶尖的那几位,只有鹿至修值得注意下。”

    经过几个时辰的等待。

    白少正迎来下一战。

    谢应飞默默起身,缓缓走上比武台。

    师兄弟二人这回可不是切磋,要动真家伙。

    李淳笑了笑道:“这可有意思了,刚成为同门师兄弟,这会就打起来。”

    曹雨生忽然露出诡异笑容,“谢家小子再怎么说也是作为师兄,又出身名门,实力不俗。”

    李淳哦了一声,“你很看好谢应飞嘛,朕倒是更倾向于白少正。”

    曹雨生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一旦白少正输了,李淳就会彻底对他失去兴趣,慢慢淡出视野。

    届时,曹雨生想要怎么处置这个违逆他的人,李淳都不会再关心。

    白少正又何尝不明白,自己一旦败了,那才是真的必死无疑。

    唯有一直赢下去,甚至夺得最后的头名,众人彻底记住了他,那时候曹雨生才会忌惮,不敢轻易动手。

    只是该如何让曹雨生相信,他并没有想赢的意图,才是最难的。

    白少正站上台子,跟往常的沉默寡言不太一样,开玩笑道:“二师兄,这回我的刀可不会那么轻易折断。”

    谢应飞咬牙,额头上隐隐有青筋暴露,“住嘴!你有什么资格喊我二师兄?论出身,不知道哪来的野小子。论学识,你根本不能与我相提并论。我真不明白先生为何要收下你这么个瞎子,这一战我会证明先生是错的。你若是识趣,落败后自行消失!”

    这话台下的人听见了,一清二楚。

    白少正此刻内心相当平静,外表看上去却是愤怒的,“出身卑贱,身体残缺,就该任人踩在脚下么?”

    这一句话仿佛钟鸣,不断萦绕在台下学子脑海之中。

    他们大多出身寒门,历经千辛万苦才进入四院求学,却总是被名门暗地里嘲笑。

    这一刻,白少正有了不能输的理由,他与千千万万寒门弟子站在一起。

    谢应飞也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只是没有收回的机会。

    白少正内心早笑开了花,不过他没有因此大意,那日切磋他虽然没有出全力,但谢应飞又何尝不是。

    或许自身实力上,谢应飞有所不及,但他背后可是整个谢家,一个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

    比武开始。

    谢应飞博览群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胜在全面。

    白少正想要潜心进入极静状态,却发现做不到,境界尚且不够。

    谢应飞手中再次浮现那杆笔,凌空一点。

    一点墨从天而降。

    气机所至,白少正一式出云挑剑。

    黑白两道气相撞,平分秋色。

    谢应飞没有任何意外,握笔的手又稳稳落下。

    又是一点墨!

    白少正想也不想,同样以出云应对。

    五手过后,众人发现不对劲了。

    谢应飞落了五笔,竟然全是点墨。

    这似乎不是一个字?

    但即便是两个字,也不该一字未成先写另一字啊。

    再过几手,众人彻底乱了。

    这确确实实不是字。

    而且落点也很奇怪,感觉不到任何规律。

    白少正不想再无意义地接招,他要主动进攻,一蓬蓬剑气,宛如浪花,悬在剑身之上。

    一浪高一浪,经久不息。

    悬河再出!

    此招用于破局再适合不过。

    然而谢应飞却对此视若无睹,依旧是莫名其妙地凌空点墨。

    悬河倾下,瀑布飞流。

    最后刹那,谢应飞毫不犹豫地落下一点。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看明白了其中玄机。

    “这是棋谱!”

    一个书院棋阁弟子惊呼。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反应过来了。

    “这棋谱看着熟悉,是范弃愚的棋!”

    当代棋坛有三大风云人物,一位在棋阁,一位在皇宫棋待诏,一位在江湖。

    范弃愚常年浪迹江湖,虽有不败传说,但流传下来的棋谱极少,懂棋的人更是反复观看,熟的不能再熟,所以一眼就认出了。

    怎么破这棋局?

    蛮力?不可能。

    白少正的修为还没有强大到那个层次,可他也不懂棋啊。

    “范弃愚布局独步天下,一旦进入收官,那就真的没有逆转的余地。”

    悬河被谢应飞身上的护体神光挡下,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底蕴,护体法宝。

    白少正深知前面已经丢了先机,既然进入收官阶段不可逆,那么就打断其布局。

    谢应飞一声冷笑,虽然手段是卑鄙了点,但只要能获胜,比什么都重要。

    白少正连续几剑刺在护体神光上,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许清流也曾分析过谢应飞,但没料到他身上有这种宝贝。

    白少正并非没有解法,他身上同样有师父送的墨宝,可他还不想在这个时候用出来。

    一剑流雀出手,爆发最强的剑招。

    依旧无法击破护体神光,白少正看上去已经无计可施。

    可白少正依旧在坚持进攻,且声势越来越浩大。

    半空中的棋局逐渐完整。

    出云剑气冲刷在护体神光上,就如同海浪触礁般炸开。

    共计一百一十八手,棋局已定。

    谢应飞脸色古怪,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棋局上散发一百一十八道光笼罩比武台。

    白少正正如白子被困死的大龙,已然无力回天。

    然而这个时候,他笑了。

    台下看客们也都个个神色诡异,紧盯着谢应飞。

    不对劲!

    谢应飞马上反应过来,抬头看棋局,一百一十八手应当没有丝毫差错。

    然而当他检视到第十手,总算明白过来了。

    方才白少正为何猛烈进攻。

    整个比武台上,剑气弥漫。

    这些剑气犹如一团团白子,同样落在棋盘上,只不过在下层而已。

    白少正当然不会下棋,他只是乱下一通。

    谢应飞固然可以掌控黑子,可当下白子已然不是棋谱中的路数。

    黑子白子有多处落点重叠。

    于是这棋阵怎么也无法完整落下,只是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