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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过堂

    景天行深深地伏地叩首:“大人替民女洗清冤屈,民女感激不尽,大人若能查出真凶,京都百姓皆会对大人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在场之人无不好奇府尹手中的证据。

    然而府尹并未如大家所愿公开证物,反而将证物紧紧攥在手里,生恐人看见,如果离得近,还能看到他的额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不过多年的坐堂经验早已助他练就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之能。

    他一拍惊堂木,威严凛凛道:“目前原告证明不了被告杀过人,被告受人指使一说也全凭猜测,不足为证,本府宣布,被告当堂释放,另,拢月楼泊烟被杀案尚存疑点,无法当堂结案,若有新证据,再升堂另审!”

    语毕,府尹攥着信物起身,丢下众人大步离开,走到出堂口即将消失时,他拂袖抹了把汗。

    景天行望着他的背影道:“多谢大人!”

    “大人——”拢月楼伙计听府尹话里话外都在帮景氏澄清,心道他还是怕得罪叔君殿下,但纵使愤愤不甘,也只得磕头,暂时就此作罢。

    府衙灯火通明,走出大门才知,外面已漆黑一片,景天行前行不远,拐弯即到通向嘉南馆的巷口,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等在那。

    察觉到有人来,他回首——

    “姑娘让我好找,这半日,受惊了。”

    旁边宅子门口的灯笼发出微光,映得他的笑容美如画。

    景天行不好意思地施了一礼,问道:“陆先生,方才那证据是你提交的?”

    不知她的受审过程,他听了多少。

    “碰巧发现的,”陆隽做个请的动作,二人便一前一后前行,距离恰到好处,他对这个大胆的姑娘语带责备道,“拢月楼正缺个杀人凶手交差呢,姑娘怎敢只身去送死?”

    景天行知道他是怕她出事不好向叔君殿下交代,她还没说什么,只听陆隽压低嗓音道:“你知不知道拢月楼的后台是何人?”

    景天行眼波无澜,只是淡淡地弯起唇角苦笑:“刚才府尹大人根本没公开那份证据,恐怕正是忌惮这一点。”

    “如今由不得他了,”陆隽冷哼,邪魅一笑,“一个时辰内京都就会人尽皆知,拢月楼死者泊烟身上留有伯君殿下的信物。”

    原来呈送证据前已经把消息散播出去了。

    景天行暗道他有手段,但想了想,又不由得嗤笑出来:“一个青楼女子的死,居然牵扯到天家两位皇子,看来府尹大人得有段时间夜不安枕了。”

    陆隽笑了笑,无所谓地道:“这些年他为拢月楼干得肮脏勾当保驾护航,也算作孽了,该让他吃吃苦头了,不过看在他今儿顾忌主子没为难姑娘的份儿上,不让他那么为难就是了。”

    景天行抿了抿唇,将说未说,最后还是一吐为快:“恐怕明天的传言,不止泊烟身上有伯君殿下的信物这一个。”

    陆隽挑了挑眉:“还有一个是叔君殿下金屋藏娇?”

    景天行道:“听说叔君殿下素来洁身自好,不知是否忍得了这种不堪传闻。”

    陆隽思忖片刻,道:“未必忍不了,也未必想忍,既然主子安排姑娘去嘉南馆,总有他的道理。”

    景天行点点头。

    等回到嘉南馆,天已大黑,屋檐飞拱的轮廓在夜雾腾起的半空展现雄丽巍峨的气魄,惶惶如午夜仙境。

    侠姐儿正在哄小珠儿睡觉,看到景天行来,忙把小珠儿的正脸对着她。

    景天行生怕惊醒孩子,只就着侠姐儿的胳膊看了看她肉嘟嘟的小脸儿,孩子的睫羽很长很翘,睡梦中也会忽闪忽闪得跃动,好像小孩子的心情一样。

    小珠儿啊小珠儿,保佑泊烟的案子尽好地终了吧。

    景天行暗暗祈祷。

    “你也早点休息吧。”她嘱咐侠姐儿。

    “是。”

    星河浩瀚,伴着一弯斜月挂在漫漫长空,满天熠熠闪光,一夜后,黎明破晓,朝霞横天,旭日东升,登闻鼓响,顺天府再次热闹了起来。

    顺天府尹高高在上,一记惊堂木肃杀满堂:“堂下何人?”

    堂下一侧的一把椅子上,一袭白衣胜雪的男子象征性得微微垂颔以示对律法的尊重:“在下慕凌亿。”

    除却府尹提前得知他的身份,表情还算镇定,其他在场之人,无论是守杀威棒的差兵还是围观的百姓,原只道他翩然出众,绝非凡人,加之受审不用跪拜审案官,但也猜不到他真实身份,听闻此名,无不惊罕,一皆不住地偷瞄,难掩满眼倾羡。

    府尹再用惊堂木拉回众人思绪:“本府问你,你可认识拢月楼的泊烟姑娘?”

    慕凌亿始终保持着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笑意温柔正好:“不识。”

    “你可曾去过拢月楼?”

    “不曾。”

    “本府再问,你可曾接触过拢月楼的泊烟姑娘?”

    “不曾。”

    “从未见过她?”

    “从未。”

    “可曾给过她什么信物?”

    回答快速自然的慕凌亿倏地沉默,令在场人无不神经随之紧张起来,府尹看着他不惊不惧几乎不变的神情,越是急等答案他越不急不慢不开口,他不得不静静等候,其间默默地捏袖点了点额上的冷汗。

    “……不曾,”慕凌亿终究吐出这个答案,他的脸上仍然挂着柔和的笑意,“是什么信——”

    “报——”大堂外,官府门口站岗的衙役再次打断审讯,越过人群快步跑进来,“大人,门口有人说他来配合调查拢月楼泊烟姑娘的命案。”

    本来审案相关证人证物越多越好,可现在——

    府尹用余光扫了一眼堂下坐在椅子上之人,心道以他的身份地位,本该秘密审问,即便私下审,到时也是他在上座,他这个小小的府尹在下,若非京都城关于他给青楼女子信物的舆论突然间漫天飞,他也不会敲响登闻鼓,以尊贵之躯出现在顺天府衙接受审问,不会同意百姓围观以证清白,他已放低姿态了,又怎愿纡尊降贵跟寻常百姓同堂受审?

    于是,府尹不悦地冲衙役说:“等本府审完这一位,他要么等,要么留下信息等传唤再来。”

    衙役得令,飞跑出去。

    插曲过去,容颜绝尘的慕凌亿掸了掸本就干净整洁的衣衫:“不若府尹把那什么信物拿出——”

    一语未了,方才那衙役再次跑来:“报——”

    府尹一噎,这手下怎么当的差,就差提着他的耳朵告诉他,“堂下坐着的这位是君城里除却君上以外最尊贵之人,有事等本府审完他再说”。

    奔到大堂门口的衙役抬头望一眼府尹,发现府尹严肃得几欲杀人,吓得马上低下头,把准备说的话吞到肚子里。

    还是府尹看不过去,尽职责问:“何事?”

    衙役这才敢张口:“回大人,方才来配合调查那个人说,他叫慕准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