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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杀鸡儆猴

    新雪初霁,远山上的山林蒙上新衣,薄雾浓云在上下一白的天光下寂静无声。

    此时的惊春园门窗紧闭,廊下的画眉鸟儿在鸟笼子里缩紧身子,把头埋进身子里去避寒。

    “就她娇贵,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床,当真以为抱上了太后娘娘这颗大树就能安享荣华富贵了?等王爷回来,肯定一封休书将她撵出去!”

    捏着嗓子的女声尖锐刻薄,在安静的惊春园中尤为刺耳。

    “你别说了,王妃娘娘不是那样的人。”

    劝慰声细细小小,是个着绿裳的一等丫鬟。

    尖细声音的女孩子柳眉一竖,立刻就要继续追骂,只听支呀一声,惊春园的院门突然开了。

    “跪下!”

    一声严厉的斥责,吓得今雀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别枝也跟着跪下去。

    来人下身是缀金如意百褶裙,上身着月牙云锦裳,披着艳色狐裘,长素撑着一柄梅花伞在她身旁。

    刚才的呵斥声出自长素之口。

    “刚才是谁编排王爷要一封休书将我撵出去?”

    陆挽君带笑的双眼一一巡视跪着的二人身上,只见今雀抖得厉害。

    “不是奴婢……”

    今雀感受到陆挽君落在她身上的眼神,紧张着摇头,一瞬间红了眼。

    听她的辩解,陆挽君笑意不减,俯下身抬起今雀的下巴,仔细打量她的面容。

    上辈子就是今雀害得她孩子惨死,致她后半生的悲剧。她端详着今雀,忽地以手化掌,啪啪两巴掌打在今雀的脸上。

    几个打扫的仆妇围了上来。

    “姑姑,仔细手疼。”

    待陆挽君站直身,长素立刻将她护在身后。

    她们初来驾到,陆挽君王妃的威严还未树起来,长素的称呼也还没改回来。

    长素是陆挽君从宫中带出来的陪嫁丫鬟,陆挽君曾是太后宫中的六品采衣,前日被赐婚给摄政王沈昶,昨日敲打着锣鼓被抬进了王府。

    而摄政王沈昶此刻还在千里外的江南赈灾。

    “拉下去打二十大板,叫人发卖出去。”

    陆挽君转身,漠然对着打扫的仆妇吩咐。

    她话音落下,不仅仆妇们愣住,连长素和别枝也有片刻呆滞。

    今雀面上的血色一下褪去。

    “娘娘,今雀不是有意编排娘娘的,还请娘娘开恩!”

    别枝把头磕在地上,替今雀求情。

    反观今雀,羞恼愤怒一道涌上来,本就对陆挽君不喜的她倏然站起身来:

    “你算劳什子的王妃娘娘?这不是皇宫,还容不得你发卖下人。”

    今雀不知天高地厚地指着陆挽君吼道。

    陆挽君漠然站住,身上陡然生出无边的戾气。

    “我算不算王妃娘娘,你不如进宫问一问?”

    “来人,把她绑了,以我的名义送进宫里去。”

    陆挽君冷声发话,几个仆妇对视一眼,皆是站着不动。

    一个胆子大一点的仆妇站出来,小声翼翼道:“王妃娘娘,今雀姑娘从小伺候王爷,送进宫中,王爷知道了只怕……”

    只怕什么她没说出来,可她那欲言又止的眼神动了又动。

    闻言,陆挽君勾起唇,慢慢踱步过来。

    “你是王妃还是我是王妃?”

    她带笑的眼睨着说话的仆妇,仆妇看着那分明笑着,却不带生气的陆挽君一眼,不禁打一个冷颤。

    她立刻跪下去求饶。

    “王妃娘娘恕罪。”

    陆挽君不再看仆妇一眼。

    长素见此才算明了陆挽君的意思,初来乍到想要站稳脚跟,在府中立威,必须先杀鸡儆猴。

    “昨日懿旨说得清清楚楚,谁若是不敬王妃,俱送进宫去教导。”

    长素顿了顿,又看一眼陆挽君,见她神色如常,这才继续开口:“今雀姑娘既然敢编排质问王妃娘娘,想必是没将昨日的懿旨听到耳朵里,若不愿进宫,那便割了耳朵留在府中吧,也算是长长记性。”

    长素说完,陆挽君冲她抬一抬手,长素立刻会意,上前扶住了她。

    仆妇们不敢犹豫,上前控制住了今雀。

    “进宫还是割耳朵,让今雀自己选吧,稍后别枝前来回信。”

    陆挽君幽幽的话音落下,人已进了惊春园。

    别枝身体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陆挽君你算什么东西,你不得好死……”

    今雀忽然暴起,咒骂的声音被关在了惊春园的朱门外。

    廊下的画眉被惊醒,在笼中跳上跳下,开始重复今雀的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长素脸一僵,想上前将这画眉取下来。

    “一只畜生同它计较什么,赶明儿天气晴了,让人捉来刮了毛,烤来吃了就是。”

    陆挽君说话时凉凉的目光正落在鸟身上,画眉鸟儿同她对视上眼神,立刻闭上了嘴,把头缩进身体里。

    长素应了声是。

    二人离开,没人发现这画眉鸟浑身抖得厉害。

    夜晚躺在床上,看着床帷上绣的龙凤呈祥,她才有重新活过来的真实感。

    她重生回来在三天前,被太后赐婚给摄政王的那日。还没等她明白发生了什么时,她又被人塞进了花轿,一个人拜堂,最后送进了这惊春园。

    上一世的一幕幕不断在她脑海中重演,像宿命一样缠得她喘不过气来,直到今晨听到今雀的编排。

    长素以为她今日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杀鸡儆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是为了替她一岁的郁哥儿报仇。

    前世是今雀闷死了她还在襁褓之中的郁哥儿……

    一滴泪从面上滑落,掉进红色锦被里,浸湿铺床的锦缎。

    别枝下午时分来回的话。

    陆挽君手上抱着个铜雕锦地鸟纹八宝手炉,闲闲倚着靠枕,涂漆的炕桌上置着一本翻了几页的《南华经》,神态慵懒又优雅。

    “她怎么选?”

    陆挽君问话时目光落在自己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上,右手食指上的颜色被她扣掉了块,在莹莹纤指上显得极不协调。

    长素坐在脚榻上面,有一搭没一搭替陆挽君捶腿。

    陆挽君十三岁时溺过水,冬天的池子,掉进去好一会儿,救起来后差点不良于行,还是太后请了最好的太医救治才好上许多,只是自此冬天,陆挽君落上个膝盖疼的毛病。

    别枝把头磕在地板上又抬起来:“回王妃娘娘,今雀愿意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