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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黯然神伤

    过了几日,柳雨妙吩咐姜夕岚去怀安最大的字画店寻一幅字画来,带入宫去。

    这字画店名为“茗书”,老板是一位和蔼的中年男人,姓李,每次柳雨妙和姜夕岚去店中时他都很是客气。

    这“茗书”店装修富丽堂皇,许多名人文士常聚于此,或是挑选墨笔,或是相互讨教,原因很简单,这家店是当今皇上御封的“大赫第一字画店”。

    多亏了柳雨秒给姜夕岚机会接触学习,姜夕岚对诗词书画喜爱至极。

    她站在挂着金字招牌的“茗书”店门口,突然想到,陪小姐入了宫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来了。

    “姜姑娘啊,欢迎欢迎。”李老板见了这常客,便笑脸相迎道。

    “是啊。今日来为我家小姐寻一幅字画,可有新品?”姜夕岚礼貌地询问。

    “有,有,当然有。”李老板拿了几幅来,有诗有画有对联。

    姜夕岚一幅一幅地阅着,有的要么是画不够大气,要么是诗句略带俗气,看来看去都没有满意的,她不禁轻轻摇了摇头。

    环顾间,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一幅挂在店中满墙字画正中央的一幅诗词墨笔。

    “李老板,这幅字是何时新进的,怎的以前没有见过?”姜夕岚认真地欣赏着,大气的草书,雄厚有劲,令人忍不住一直看。

    “姜姑娘真是好眼力啊,”李老板道,“不过,这一幅,不能卖啊。”

    “为何?”她疑惑地问,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一幅诗词墨笔,店里来来回回进了他人都毫无察觉。

    “不瞒你说啊,这幅字,可是当今圣上的亲笔啊,乃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姜姑娘还是再瞧瞧其他的吧。”李老板一手挡着嘴,压低了声音对姜夕岚说,一脸得意。

    “哦?是皇上写的?”听了这话,她不再专注于欣赏书法字迹,而是细品着诗词本身。

    她品了一会儿,微皱眉,“遥目残月莫生悲,且握觥筹欢霓歌。”

    这句诗描述了悲境,却隐隐透着希望,可见作诗的人,应是个心怀乐观之人,只是......

    姜夕岚想了一想,笑着指出:“我觉得此句略有不妥。应该改成,‘遥目残月莫生悲,且颂霓歌伴觥筹’。”

    只见李老板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正准备说什么,突然一个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这位姑娘真是勇气可嘉,连皇上的御作都敢置疑改动。不过......”这声音的主人笑了笑,“的确是比原句要好,一个颂字的拿捏,其中意味超出了原有的欢字。以酒伴歌以歌伴酒的置换,也是略有意思。”

    李老板脸上更不悦了,居然有两个人在他的店里对圣上御笔评头论足!

    姜夕岚感到奇怪,循声回了头。

    看见方才说话的男子后,她愣了一愣,心跳似是漏了一拍。

    “是你?”这男子和姜夕岚同时惊讶地看着对方,异口同声。

    是他!上次在人海中偶遇,带着好看的褐眸与俊朗的脸庞的那个男子,那天的那短暂一幕姜夕岚至今还记得。

    “呵呵,真巧。”她先笑着说,心中没由来的欢喜,“又相遇了。”

    “是啊。”这男子也笑应着,“在下又有幸一睹了姑娘文采。”

    姜夕岚轻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公子还是这般客气。”

    “这个.......姜姑娘.......”一旁的李老板有些尴尬地说了话,“挑选好了吗?我这就帮你去取?”

    “嗯......”姜夕岚环顾店内,望了一圈,看见一幅雪梅图,清雅自然,恬淡脱俗,便指着那画说,“就这个吧。”

    “好嘞好嘞。”李老板忙将那画取下包好,恭敬地递与了姜夕岚,“姑娘的眼光总是这么好啊。拿好了。”

    她客气地回之一笑,又转身看着那男子:“公子也来挑画?看公子的模样,乃是有学识之人。”

    “哪里及得上姑娘。”他说着,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着十分潇洒俊俏。

    姜夕岚一介婢女,从未经过他人称赞,哪里耐得住他这样夸奖,不禁微红了脸,道:“我就先告辞了,公子慢慢挑。”

    语罢她礼貌地福了福身。

    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令姜夕岚觉得甚是好看。

    出门的一刹那,她的心中荡起一阵涟漪。

    真巧,竟又碰见他了,不知为何,明明不是熟识之人,她心里竟微微有些喜悦。

    看着她的背影,他嘴角的笑意一直未落。

    上次人海中见这女子匆匆一面后,他总觉意犹未尽,只后悔忘了问这是哪家小姐。

    她的对诗,颇有意思;人呢,与平日里身边的女人也很是不同。没想到今日竟又遇见了。

    正想着,男子突然想起些什么,忙往字画店门外跑去,站在门口左顾右盼。

    该死,又忘了问她的姓名与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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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朝太后对柳雨妙甚是喜爱,下旨要为她办一场隆重的喜事,也算是让这柳府唯一的小姐风风光光嫁入宫去。姜

    夕岚自是明了小姐心里满是欢喜,可又担心此举会太引人注目,毕竟深宫嫔妃众多,难免暗波涌动。

    婚礼的那天,皇宫内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姜夕岚在柳雨妙的闺房内为她绾发梳理,道:“小姐这么美,皇上定会一见倾心的。”

    “你这丫头,就你嘴甜。”柳雨妙不禁笑了。

    “奴婢不敢。”姜夕岚顿了顿,“小姐一定很开心吧。”

    她看见镜中的小姐闭上了眼,面上是回味与幸福的神情:“可不是。第一次见到皇上的时候,他那与生俱来的帝王风范,英姿飒爽的大气模样,我怕是一辈子也忘不去了。还有那双特别的褐眸。”

    闻此,姜夕岚手上的梳子突然停了一下。

    是的,她的确想起了一个人。

    “夕岚,怎么了?”

    “没什么小姐,”姜夕岚忙笑道,“奴婢为您高兴呢。”

    可是提及褐眸,她的脑海中便浮出一副面庞。

    姜夕岚心中也是不解,仅是只言片语和两面之缘,怎会如此在意?

    也许是因为,他是第一个不把她当作下人看待,和欣赏她才华的男子吧。他好看的模样和诚恳的称赞,都令姜夕岚感到温暖。

    姜夕岚顺势无法遏制地想到,此刻他在何处?我们是否还会再见?

    想罢又轻轻摇头,罢了,不过是萍水相逢,人海茫茫,我已身居宫中,相逢谈何容易。

    门外是震耳的喜乐声,唢呐和铜鼓营造出了喜庆的气氛。

    姜夕岚扶了柳雨妙上轿,伴在轿旁,一路从柳府走到皇宫。

    她知道,新的生活要开始了。不求其他,只愿平静。

    送了柳雨妙去喜堂,姜夕岚就带着同来的丫鬟去了堇阳宫中的新房作准备,等着这对新人的到来。

    皇家的婚礼,只是一介婢女,是不能够参加的。

    半晌门外有了动静,一屋人会了意,一齐跪下:“皇上吉祥,柳妃娘娘吉祥。”

    “嗯,平身吧。”

    闻声,姜夕岚感觉似曾相识,随之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姑娘好文采,佩服。”

    这声音……她手心冒了汗,不,这太不可能了,天下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想必是自己记错了。

    可是,在起身的一刹那,她看见这个赫国之主,皇帝的脸时,整个人都僵化了。

    她怎会不记得这双褐色的眼睛,这不会错!

    她的心底不禁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不知为何。

    这太不可思议了......

    自己.......自己和当今圣上,有过两面之交?!

    转眼间一对新人已坐在榻上,姜夕岚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她小心地端起桌上的喜秤递给眼前的英俊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可以压低了声音:“请皇上用喜秤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她自是知道,他此刻不会看自己这个普通的宫女一眼,但还是深深埋着头。

    她想,小姐面上一定是幸福的笑。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之后姜夕岚又端起桌上的金盘:“请皇上和娘娘用子孙饽饽,早得龙胎,子孙满堂。”

    用完,他的声音响起:“下去吧。”

    “是。”她朝屋内的宫女们使了眼色,示意退下。

    在关上门的刹那,姜夕岚还是忍不住望了他一眼。

    他正微笑着看着小姐。

    没错,这就是仅看了寥寥几眼,自己却时时忆起的那个人。

    姜夕岚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一人恍恍惚惚地走,不知道走到了何处。

    她看见一处周围无人的台阶,便席地坐下。

    她想,原来那个和自己有过萍水之缘的人竟是皇上。

    回想起那日,他眉宇间却是有着一股王者之气,深邃的眼眸,那面上的五官甚是好看。那样翩翩的男子,难怪小姐如此爱慕。

    这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那时候遇见他时,他对我的称赞,又可是真心?

    一声清脆的鸟鸣将姜夕岚从遐想中拉出。

    呵,瞧我,在想什么。他是皇帝,大赫国的天子,而我,今后只是一个深宫中的宫女。

    不想乱想了。于是姜夕岚拿出随身携带的短笛。

    柳府老爷说,这短笛是当初捡到还是婴孩的姜夕岚时,襁褓里唯一的东西。

    想是唯一与自己亲人有些关联的东西,她便一直小心翼翼地带在身上。

    伴着清冷的月光,衬着风与树叶沙沙的摩挲声,这初入深宫的女子一时间竟有些忘了自己身在宫中,独自奏起一曲《蝶恋花》,笛声悠长安逸。

    曲罢,突然一阵拍手声从不远处响起。姜夕岚吓了一跳,忽然想起自己这是在宫中,万一被罚就完蛋了。

    见有人,她忙收了笛起身,借着月光看见一袭墨袍向她走来。

    “没想到这深宫之中还能欣赏到如此纯净舒心的音律。”待那人走近,她才看清,这是一个极其好看的男子,与皇上的英俊不同,眼前的男子给人一种春风拂过的感觉,温文尔雅,让人无法抗拒。这样非凡的气质,想必不是简单的人物。

    “奴婢不知您在此,见笑了。”姜夕岚猜测这不是哪位王爷就是重臣,心里微微打鼓,低下头去。

    “为何自称奴婢?你知道我是谁?”那男子微微一笑问道。

    她怔了怔:“不知。”

    “你我平等,不必以礼数相待。”他依旧微笑。

    平等?猜错了?但这实在难以置信。

    “姑娘来自哪宫,怎会一人在此?”

    姜夕岚不禁抬了头:“我是柳妃娘娘堇阳宫的大侍女。那你……”

    “姑娘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卫罢了。”

    姜夕岚还是不太敢相信这样的男子只是一名侍卫。

    但她也没有多想,何况他看起来并不像说谎之人,也就信了。

    这是进宫来第一个主动与她说话的人,看起来十分友好,她的心里有些丝丝的欣慰。

    于是她笑笑道:“姜夕岚。”

    男子愣了一愣,马上又挂起好看的笑:“谢泺函。”

    眼前的这个人,让姜夕岚感觉到这皇宫有的,也许不仅是冰冷无情。

    虽是陌生人,可他的笑,使她对皇宫的紧张与畏惧消除了些。

    “姜夕岚…….”他转而到,“夕岚姑娘,在这宫中,你有些特别。”

    闻此,姜夕岚微红了脸,好在微弱的月光下是看不见的:“此话怎讲?”

    他朝皇宫深处望了望:“身居皇宫多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带着面具,人皆淡漠,没有情绪。这里多的是尔虞我诈,少的是人之常情。”

    他的目光又转向眼前的女子:“可是刚刚听闻你的笛声,我却觉得你,是不同的。”

    姜夕岚淡淡一笑:“谢大哥过奖了。我只想在这里平静地生活。毕竟身处此地,身不由己。多的,没有想过。”

    “像你这样的女子,不该被这金色的牢笼锁住。”

    她没有说话,只笑着摇了摇头:“身为下人,身不由己。”

    “夕岚姐!”突然,姜夕岚听见从柳府一同进宫的霜月的声音,霜月急急忙忙地边跑向姜夕岚边唤她,“我可找着你了,娘娘正找你呢!”

    她一惊,小姐找我?此刻她不该和皇上在一起吗?今夜是洞房花烛之夜,可为何……

    “谢大哥,我要告辞了,柳妃娘娘唤我。”姜夕岚只好转而说。

    “那就快去吧。”他莞尔一笑。

    她礼貌地揖了一揖,转身欲离去。

    “夕岚姑娘。”他突然又叫住了她。姜夕岚闻声回头。

    “方才的曲子,何名?”

    “蝶恋花。”

    谢泺函看着这个女子。

    他第一次听见有宫女敢在这皇宫里奏笛,胆子真有些大,但是真有趣。

    于此同时,他想起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