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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风暴

    我四处找寻着爸爸的身影,可在秽浊的空气中,我只看到了攒动的人群以及野蛮的武力。我心里祈求着赶紧结束这场滑稽的群斗。我就这样坐在船舱里很久,我的脚有点麻,于是我跪了下来,那个女人的呻吟声和呜咽声少了,但她一直动弹不得,终于,她完全安静下来了。我突然开始担心那个女人,但是没有人管她,他们正在沉浸在自己的愚蠢中,并没有自觉。我甚至以为,如果这时他们当中躺着一位死人,在他们心里并不算什么。因为他们只知道抄家伙。我很累,并且腰还很疼,舅舅总是说小孩子家家是没有腰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起码,我是明确感觉到腰是存在的,它疼起来就像锚头尖角刺了一般,疼痛流动刺激着神经。现在,这些人使我难受。我总是听到一些“湖捞、你妈X”这些具有代表性的词。我看见简瑞走了出去,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妈妈在船头收拾着刀具,她正在把刀藏起来,她起初打开了船板,想藏进船舱内,但不知道为何她放弃了这个想法,紧接着,她又走到船头方便板那,用刀撬开了板,但随即又把板合上了,直到她看见一条绳子垂在水面上,她扯紧了那根阀门绳,把绳子绑在了刀柄上,然后我听到水花响,刀随着那根绳子半吊在水中。

    “这些人都不要命了。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也是叫天。也没人管。”妈妈对着梦珍舅妈说。

    “我是说啊,我叫那个寻死的不要动武力,只管劝就好,他还说一个女人懂什么,真是气死人,我叫简瑞过去了,怕出什么事哦。”秀珍舅妈坐立不安望着。

    妈妈没有说话,她抿了抿嘴,那显眼的断眉描绘着不安与担心,嘴唇干裂颤抖着,变成了紫色。

    “不要担心,爸爸有分寸的。”我努力搭着话。

    “哼,你就跟你爸一样,喜欢寻死。我才不担心他。”她试图掩饰着最沉痛的不安看上去居然有点滑稽,这一点实在很残酷。我突然想到了罗素那句“我正在说谎”,所以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我觉得一点意义都没有。

    太阳依旧火红炙热,湖面上,湖水急促地呼吸着,被细小的浪花压得喘不过气来。天空的云朵慢慢离太阳远去,怕被灼伤似的,船舱里的虾笼被太阳晒的发烫起来,全部的热气压着我们,让我头疼。我走出了船舱,蹲在了船头方便板这里,我看见水里有很多白条鱼在周围绕着,似乎在看热闹,这种鱼什么都吃,它们成群结队的来去,稍吓吓它们,它们就像被雷电触碰似的,瞬间宛如白莲散开。

    我用手捧了一点水浇在了脸上,水被太阳晒的发烫,浇在我的脸上像是我在给水降温似的。阳光和尘埃在它周围罩上了一圈炫目的关环,我突然想到湖面下面清凉的水,想再感受一下冰火两重天,于是,我把整个手伸了下去,直到漫过胳膊,越往下,越清凉,想要躲避太阳,想不费力躲避思绪,想不再听到女人的哭声,想找一个清凉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可当我正要把双腿伸进水里时,我看见妈妈瞪着我,我知道她在担心我。

    于是,我只能蹲着百无聊赖地看着水里的鱼,从我这个视角能看到旁边船只的方便板以及搁在水里的机子,那棕黑的机摆叶因年久及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已锈迹斑斑;靠方便板一块H型的外船身布满了青苔,上面还附了几只螺蛳,随着船只轻摇晃,可以看到水嬉戏着青苔与螺蛳;那船看见了我,就在水中升直了腰板,左右摇晃着,我清楚地看见它往左时不时一闪,因为现在吹北风,然而大部分时候,我只看见一批热气腾腾在我眼前晃动。稍许的浪花更放肆了,比早上更加疯狂,突然,那船晒的衣服被风吹进了水里,我头上方油桶上的袋子吱吱作响,好像一瞬间,不是同一个太阳,不是同一个天空,光亮一下子延伸到天边,白昼在这一片被烤过的湖面上起了锚,要下大雨了,因为我瞥见一半天都黑了。

    “彭蹬。”我感觉船在摇晃,我差点被摇进湖里,我赶忙站了起来,我看见了爸爸往船头走来,他走的很急,经过船沿时,把盆子端了下来,他敏捷的抽下竹篙上的衣服“要打风暴了,快进船舱。”他把衣服递给了我。

    “杨金龙船上的绳子你解开了吗?”关景舅舅问。

    “解开了。我让关林拖他的船走,他的机子被都昌人打坏了。”爸爸边说着边用脚踢开了机子旁边的杂物。

    “你那边搞定了吗?杨普吉船上的锚起了吗?”爸爸问。

    “也难办哦,他死不肯起锚,我把他整个锚绳抛下水了,也是碰到鬼了,还要赔他一个锚哦。”关景舅舅摇响了机子,把船头的绳子解开扔了过来。

    他们相视一望。爸爸也摇响了机子,船被分开了。

    “往哪里去?蜈蚣山下?”爸爸问。

    “啊?”

    “往哪里去?”

    “跟着他们。”关景舅舅指了指几十米开外的船。

    然而,风并没有马上带来大雨。随着船只的分散,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刮得更猛,咆哮地更厉害;船篷一个劲地往一边吹倒,根本不扭过来;这股猛劲持续不断,把船的头按向东方,云被这一端吹到另一端,在这一天,连天都变得极端。雷声和闪电也不甘示弱。接踵而至的轰鸣雷声先是沉闷又迟钝的低低滚动,随着狂风肆虐搅乱满湖的船只,吐出一片耀眼到惨烈的火光,在耳边轰然炸响。空中弥漫的暗色已然和黑漆漆的乌云融为一体,遮天蔽日地发出狰狞。

    活水舱板上的打水桶被吹到了中船舱内,随着剧烈的摇晃,发出“噔噔”的呻吟声;放在船沿旁的洗把半挂在水中,扯着半边身体挣扎着;船篷上用来做记号泡的瓶子滚落在水中,一个一个渐行渐远,;船尾开始上浪了,浪花像猛兽一样吞噬着船板,似乎并不像想放过这一顿晚餐;船尾的锚被晃的害怕左右摇摆着,锚绳被吹进了水里,锚头“哐当”一声,两个尖角凿穿了空心舱板,水马上冲了进来。

    “坐进去!”爸爸一脸严肃。我抱着烧水壶心有余悸地走进了船舱内,这时,我只听到风声,间接伴着轰隆隆的雷声。船舱内一片狼藉,橱柜上的盐和味精撒了一板,酱油瓶东倒西歪的夹在油壶中间,热水瓶里面的水苟延残喘地流向船舱里,我赶忙放下了水壶,打开了船舱板,米袋全部湿透了。此刻,我怪起了自己,要是早点进来,也许晚饭就有着落了。

    我叹了叹气,不可否认,叹气有助于排除血液中废弃物的行为。可大姑每次都重复着“不能总是唉声叹气”、“叹气是个不好的兆头”等等的说法。其实她说的不无道理,但她肯定没有尝试过叹气的滋味,不然,她怎么会讲出这样的言论,我又开始放空自己了。

    我稍打开了透气窗,风吹的我有点窒息,我看见妈妈蹲在船舱外用U型壶往外抛水,那抛掉的水在一瞬间由天边撒下的雷呈一道拱形彩虹,最后落入虎口。水已经漫过了妈妈的小腿,外面的风浪还是不肯放过这艘弱小的小船,好像故意在折磨一样。我本打算出去帮忙的,但此刻我被船舱内突发事件牵绊住了,船舱内的一个西瓜在我眼皮下突然奔向右边,又使劲转向左边,然后“啪”的一声撞碎了在大舱内,还没等我反映过来,它像泥鳅似的滑向了被子,最后壮烈牺牲在被子上。

    我有点慌,茫然无措地看着我爸,但我只看见他张着嘴,紧张的面庞被风吹得皱巴巴的,皮肤黝黑的他在昏暗的天空下更加耀眼,我从来没有注意到他有这么多白发,好像就是刚才,那一瞬间的闪电夺走了他的容颜,我几乎忘记了他是从什么时候不爱笑了。

    我不能坐以待毙,我翻出了雨衣和套靴,还有备用的棉花,我有预感马上要下大雨了,我有点闷,清理完西瓜残渣便坐在安分坐在了船舱内,嘶哑的机鸣声、不甘寂寞的风声、势均力敌的雷声、咆哮的浪花声席卷着我们,随着机子冒烟的方向,我瞥见天边雾气迷茫,正逼近我们。爸爸再次转紧了机阀门,机子再次发出了哀鸣声,声音冲出天际,引得雷声阵阵。

    “妈,大舱里进水了。”我打开透气窗。

    “多吗?”妈妈把丝巾从嘴巴那挪开了。

    “一直冒水进来。”我小心翼翼地答道。

    妈妈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漫过小腿的水,继续拿起U型壶抛水去了。

    过了几秒。我听到妈妈大喊大叫,具体叫什么,我听不清,大抵是在责备我爸。

    我把大舱内能活动的板全部拆开了,我拿了一个小洗把,一个桶子,一包棉花,跳进了大舱内,舱内很多东西都湿漉漉的,水淌过网布弥漫至秋季的衣服,拿起这些时,我身上沥满了水,纸巾肥皂粉以及厚被子全部浸泡在水中,我寻找着洞口,很显眼,舱里正中间有个约两厘米的洞,外面的水正外里冒泡。船上的生鱼味和潮水味变得更加浓重。我想着再去拿U型壶盛水,起身时忘记了这时我还在船舱内,“砰”的一声,我被棚顶的铁片撞到发麻,头脑恍如变成了一池清水,一滴滴溢了出我的眼泪...我蹲着缓了好几分钟,等我再次进入船舱时,里面的物品已经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