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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弃

    我成了整个草原的笑话,我的狮群,包括我的父王和母后都觉得脸上无光。它们忍了一段时间之后,再也忍受不了了。我父王和母后商量了一个晚上,觉得我不可能活下去,长痛不如短痛,不如把我丢掉了事。

    “阿商它们都已经蹦蹦跳跳了,它还站不稳。就是在我们的部落,在你的呵护下,它都很难活下去,更不要说脱离我们了。草原容不下弱者,你自己生出来的,你自己去处理吧。”最后我父王对母后说道。

    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我母后把我带到远离狮群驻地的豹崖,把我放在一个雨水打不到的岩石底下,然后一步三回头慢慢走开。我可怜的叫声,曾让我母后回来过一次,但最后它还是走了。

    我叫得累了,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半夜里,我被一阵阵狂躁的鬣狗叫声吵醒,那是一场鬣狗和豹子的大战,鬣狗数量众多,豹子只有一只。豹子尽可能想把鬣狗引离它的孩子,但它失败了,它失败的代价就是刚出生不久的豹娃娃全部被杀死了。

    天亮的时候,豹妈妈在战场上徘徊,看是否有孩子存活,这可怜而悲伤的母亲,发现它自己的孩子已全部死掉了,但它却在石缝里发现了我。

    也许豹妈妈把我当成上天对它的恩赐,或者对它失去孩子的补偿吧。巨大的悲伤和哺育期的母爱,让豹妈妈忘记狮子和豹子是天生的竞争者,它把无处寄托的母爱放到我身上,它收养了我。

    豹妈妈把我带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它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对我照顾备至,每天用自己乳汁哺育我,总是要等我吃饱睡着的时候,才安心外出找食物。

    在豹妈妈的精心喂养和护理下,我慢慢地能够走路了,并且一天一天地长大起来。豹妈妈说,我吃了豹奶,反而长得比其他的小狮子都快。

    我跟豹妈妈的日子里,我们亲密无间,在草原间无忧无虑地翻滚、打闹,根本没有因为是不同的物种而感到有什么不快。是豹妈妈在我心里种下了所有的物种都可以和谐相处的种子。

    但是,当我长大到开始学习捕猎的时候,豹妈妈发现了我们之间的不同了。它体态优美,身手敏捷,一个跳跃能飞出几丈开外,而我则有些呆头呆脑,动作迟缓,一个简单的动作,重复练十几遍还是不得要领。

    刚开始豹妈妈以为小狮子也许都是这个样子,它悄悄地爬到高高的树上,去观察阿商它们,很快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它回来加强了对我的训练,过了一段时间后,它被现实打败了。

    豹妈妈发现我天生行动迟缓,动作僵硬,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愚笨——而你无法捕猎,这在弱肉强食的草原中,那注定只能是别人的猎物。

    经过艰难的抉择,豹妈妈把我送回了我的狮群。

    “妈妈,是不是我太笨了,让你伤心了,你不要我了吗?”我悲哀地看着豹妈妈。

    “不!不!孩子,阿夏,你是个好孩子,妈妈爱着你,深深地爱着你。但是……”

    “但是……妈妈真的不会教你捕猎,而你不能够单独捕猎,你就不能在草原上活着,孩子……我,我想是我的方法不对,你是狮子,你的狮群会有办法的。”

    “妈妈,只有你对我好,我不想离开你,你不要丢下我。”

    “孩子,不是妈妈要离开你,妈妈也不想,你不可能这样跟着妈妈一辈子。你要能捕猎,要能活着,回到狮群去,是你唯一的出路。妈妈永远爱着你!”

    豹妈妈走了,悲伤像夕阳的余晖,鲜艳而浓烈,刻在我眼睛里。

    我又回到了我的狮群。

    我的狮子母亲,一见到我,一手把我揽入怀里,喜极而泣,流着眼泪,流着鼻涕:

    “我可怜的孩子,你还活着,还长大了,真是太好了;是我的罪过,是我抛弃了你,老天有眼,让你还活着。你恨我吧!你跟妈妈说句话。”

    “我不恨你,妈妈!”我说。

    “你真的不恨妈妈?”我母后说。

    “不恨!但我学不会捕猎。”我说。

    “我会教你,我什么都教你,你妈妈有这个草原最好的捕猎技术。”母后说道。

    知道我回来了,我的狮群都围过来,它们好奇地看着我,看着我皱巴巴的脸,看着我未老而长出的鬃毛,看着我松松垮垮的爪子,打量着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年轻的小狮子们一个掐一个屁股,互相打鬼脸,有忍不住吃吃偷笑的,有被震惊而发呆发愣的,有要上来摸一摸我这张老脸的……

    “笑什么笑,没见过狮子吗,今后谁再欺负阿夏,我饶不过谁。”我母后暴喝一声。

    在母后的暴喝声中,我正式回到了狮群,虽然磕磕碰碰,最后也得到了狮群的接纳。

    我见到了阿商,我的好弟弟,站在一起,我才知道我比它还大个些,它那一声声脆脆的“阿夏哥哥”,叫得让我开心极了。

    我也见到了跟我有婚约的婉兰,刚见面的时候,它对我还是不错的,似乎对于我这张老脸,它并不那么介意。但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当它知道我学不了什么东西的时候,它开始与我疏远了,总是冷冷的、远远地避开我。

    我母后用心教导我捕猎的技术,它是那样的认真和耐心,它要补偿它以前对我的抛弃,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知识,都倒进我的脑袋里。

    然而,一段时间之后,我母后也遇到了豹妈妈同样的问题。她很快发现,我学东西慢到不可理喻,一个简单的跳跃加翻滚动作,阿商和其他兄妹们,学一遍就能掌握,我却要学几十遍才能初入门道,更不用说那些复杂的猎杀和搏击技巧了。

    刚开始我母后什么都不说,它总是压住自己心中的烦恼,继续耐心地指导我。但是,不久之后,见到阿商它们已经能够捕猎野兔了,而我却还在原地踏步,它也忍不住了。

    “阿夏,你就不能变得聪明点吗?你看你弟弟阿商,学得多快,你们可是我一起生下来的啊!”我母后叹着气说道。

    “我会努力的,母后,但是我的手和脚都是僵硬的,我跳不起来。”我说道。

    “你再努力十倍又有什么用呢?主要是要有力量,要快,还要灵活。”我母后说道。

    “我快不起来,我只能慢慢地练习,我会练好的。”我说。

    “我是要你领悟得要快,照你这个速度,等你练好,我可能就老死了”母后有些伤感地说道。

    “唉!你没看见它就是一只老狮子吗?它比我还老,比兔子还软弱,你能够把一只老得快要死掉的狮子训练成雄狮吗?别做梦了!早就让你处理掉,你非要心软,现在自寻烦恼了。与其这样让你丢人现眼,以后还是被别人打死,倒不如现在让我一巴掌成全了你。”我父王从树林里钻出来,它一听说我的事,它就烦。

    “别伤害我的孩子!”我母后纵身一跃,挡在我的身前。

    “我并不是要打死它,我是心疼你,你看你为了它,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有些事情,你是不得不认命的。”我父王拉起母后的手,说道。

    “孩子,你慢慢练习吧,我只是,我只是,我发现我还没有你的耐心。”我母后说道。

    “孩子,如果你学不了捕猎和自卫,那么你要记住,你一生中没有敌人,你遇到的都是朋友。如果它们打你,你要记得逃跑,但还是要把它们当朋友,千万别要把它们当成敌人,知道吗?”我母后又说。

    “母后,知道了,我也记住了。我一生中所遇到的都是朋友,我没有敌人。”我说道。

    父王走开后,母后也悄无声息地走开了,望着它的背影,我知道,母后也要放弃了。弱肉强食是这个草原永恒的规则,我母后最后的这句话,是想让我在这个草原上活得更长一些。

    但我不能放弃,我不能让母后伤心,更不能让婉兰看不起我。

    我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勤于训练,日进一寸,我总会有突破的那一天。于是,在太阳毒辣的日子里,当所有的狮子都躺在树荫下睡觉时候,我则在灼人的阳光中,一遍又一遍地练习那些最简单的基础动作。

    我整天练习的身影,成了一道别具一格的风景,草原另一个版本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