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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2008年11月初,正午刚过些许小时,秋风凛冽,落叶飘零,一辆看似破旧的面包车停在了这座小村落的入口。在村口玩耍的小孩愣在原地,目光带着些畏惧与迷惑,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几位不速之客。

    车上总共下来七个男人,三名老者与四位年轻人,每位都身着深色衣装,但干练的动作和锐利的眼神却难以掩饰身份的不凡。七人注意到了呆呆凝视着他们的小男孩,在一名看似领头人的老者的带领下,一齐缓步行至小孩的面前。

    领头的老者须发皆白,但脸上却没有太多的皱纹,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副慈祥的表情,轻声问道:“小家伙,请问这里是红山岙么?”

    在七人锐利视线的交织之下,小男孩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涨红了脸颊也只得点了点头。

    老人脸上笑意更甚,向周围一同前来的人眼神微微示意,旋即又看向了面前窘迫的男孩,笑着问道:“可以带我去你家里看看么?”

    一楼的客厅里,村长、村支书、男孩的父亲以及随行的三位老者都坐在了男孩家的餐桌边上。对于成年人来说,不需太过费心思考便弄明白了几人来头非同寻常:站立在老者身后的四名年轻人身姿挺拔,目光平视向前,哪怕穿着简朴低调,也能看出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而能让这些军人贴身保护的三位老者,想必定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人物。但此刻,领头的老者没有太过在意面前坐立不安的成年人,反而含笑凝视着领他进村的小男孩。

    回家以后,小男孩也没了当时的窘迫,歪着脑袋,满怀好奇地打量着几位来客。而几位成年人只能暗自叫苦,生怕小孩童言无忌,不小心会招惹到大人物而让村里遭罪。

    挤着十余人的客厅并没有喧嚣,除了领头的老者仍饶有兴趣地与男孩进行目光交流,剩下的两位老者都闭目养神,从未开口说过任何话。男孩的母亲则从厨房一道道往桌上端菜,出于敬重,甚至宰杀了家里养来下蛋的老母鸡来招待贵宾,而村支书和村长家也送来了不少食材,包括村长珍藏许久的茅台酒。毕竟谁也不敢太过怠慢这些大人物,说不好就是县城甚至省城里来此下访的领导。

    菜肴上来的差不多了,村长毕恭毕敬地为三位老者倒上了酒,同时眼神暗示着一旁呆立的男孩母亲。男孩母亲后知后觉,忙牵起仍在与领头老者对视的男孩的手,打算把他带回房间。

    “不用带他走。”此时,领头老者突然发话了,“我与这小家伙似乎有些缘分,让他留在这吧。来,小家伙,坐上来。”母亲讪讪地收手,赶忙把男孩领到了父亲的旁边上座,随后自己躲进了房间。她明白,这个场合并不需要她的旁听。

    此时此刻,真正的交谈才正式开始。

    “很抱歉打扰到各位的正常生活,我等此次,是为村后的‘血土荒山’而来。”老者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目的,而三位村民则是恍然一惊,脑海里瞬间浮现了关于这“血土荒山”的一切。

    在这个小山村的背后,坐落着一片荒原,其中略微起伏的小山丘,似乎也搭不上山的名号。但让人惊奇的是,这片荒地,其下之土,居然都是暗红色,如同被鲜血染红一般。遍布荒原的植被都是枯黄的杂草,不算稀疏的树木也只剩焦黑的枝干,了无生机。在村里老一辈的传言中,这片荒土,几百年来都是这幅模样,多半是曾经发生伤天害理的大事,是不祥之地,所以村里口耳相传的禁忌就是万万不可进入那片血土之地。

    村支书缓缓讲述了所知的关于血土荒山的一切,三位老者一边听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动筷。言毕以后,三人相视一笑,然后领头的老者继续道:“我们三人是上面派来解决你们所说的不祥之地的人。根据档案所说,这片血土荒山存在了上百年,但没有任何对人有害的情况上报,所以解决的优先级比较低。但我无意间瞥见了关于其的资料,对于这些奇异之景,我等也有了较为完备的推论。”

    “那你们这么着急过来,难道是有什么危险之处么?”村长赶忙发问,对于这片从小看到大的诡异荒原,他总是报以莫名的忌惮之感,似乎里面存在着什么可怕的生物。但这片血土蔓延上千米,再加上此起彼伏的地形,哪怕只有小小的丘陵,也不得以在不踏入的情况下对其中之物尽收眼底。

    “按照你们村里口耳相传的村规,从未有人踏入过其中么?”老者没有回答村长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村支书赶忙回答:“那当然没有了,我们村向来......”

    “我进去过!”村支书的话语被稚嫩的童声打断,座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语出惊人的小男孩,连在老者身后站岗的士兵也不例外。村支书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男孩的父亲赶紧捂住男孩的嘴,想打发他进里屋回避。但老者只是挥挥手,示意让男孩继续开口。

    “我其实去过挺多次的,虽然大人们老是念叨,里面多可怕多可怕,但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就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很吸引我,就想进去,但是什么都没有。除了树就是草,去了几次就没什么兴趣啦。”男孩满不在乎地嘟囔。

    “吸引你,进去?”老者重复了一遍,脸上露出了胸有成竹般的笑容,“看来,果然不出我等所料。”随后,老者将他的推断向周围的众人娓娓道来。

    “诗经有云,‘旱魃为虐,如惔如焚’。想必这就是关于这种生物最早的记载了。传闻世上存有一物,名为旱魃,依古书所述:‘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又或是‘猱形披发,一足行’,但事实如何,未曾亲眼所见,谁又得以知晓?所谓赤地千里,中华大地又有多少千里呢?想必皆是古人夸大言辞的虚数罢了。甚至于此物存在与否,都不得而知。”

    “不过,家师曾于闲暇时分对我提起过一件密事,当年华夏大地确有旱魃出现,并且家师也亲自参与了那次围剿。而依我之拙见,此地的‘血土荒山’并非传言中所说的血土,而是旱魃存在所造成的赤地。”老者小酌一口,继续说道。

    “老先生是说,我们村的那片地方,有妖物?这是不是太迷信了一些?”村支书较为年轻,正值壮年,对于这些旱魃有关的言语多有怀疑,但又不敢太过强势,只得小心询问。

    “我等一并推断,多半不会有错。”三位老者再次相互对视,然后回答道,“不过肯定不是大成旱魃,甚至可能只是未成形的旱魃沉睡在此处。但按那小家伙所说,此处既然开始吸引小孩进入,那多半它的苏醒也迫在眉睫,已经开始准备吸收人之精血了。我等来的正是时候,若是待其大成,那恐怕后果难料。”

    接下来就是枯燥乏味的客套言语,老者再次询问了不少关于此地所发生过的奇异之事,但多数都与“血土荒山”并无瓜葛。简单用餐结束后,几位老者缓缓起身,走出门外远眺远方,而兢兢业业站立许久的年轻士兵才落座就餐。

    恰值日落时分,血红晚霞与连绵赤土交织一起,朦胧夜色之下根本分不清天地之间的边际。三位老者低声交谈着,各自掐指推算今晚的行程,却算不出结果,反而总隐约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心悸。

    按照三位老者商量后的计划,七人将在入夜时分进入荒地,毕竟在夜晚,才更有机会找寻到其中的禁忌生物所沉睡之地,若是白天前往的话,阳光直射之下根本寻觅不到邪祟的踪迹。

    四位随行的年轻士兵也简单解决了晚餐,一齐来到门口继续围绕着保护三位老者,随他们一同出门的还有光明正大偷听到不少机密的男孩。他也快步跑到了老者的面前,大大咧咧的发问:“老爷爷,你说的那个hanba是什么东西?”对于刚刚就读三年级不久的他,别说是理解那一长段的话了,连这两个字都不认识。

    老者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情绪,想方设法地用简单的方式解释一通,但男孩仍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只得面带笑容地抚摸着男孩的脑袋。而几乎从未开口的另外两名老者中的一位见此也是问道,“道兄,这些密事都告知这个小孩,会不会略有欠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明明看起来最为年长,满脸皱纹,白发稀疏,但却对领头的老者满怀敬意。

    “放心吧,我与这孩子有缘,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老者轻声道,目光又飘向远方的赤原,眼神中闪烁着迟疑。这种莫名的不详预感,到底是由何而来,莫非今晚......

    短暂的休整结束,到了计划安排的出发时间。年轻士兵从面包车上各自拿下准备好的物件,帐篷手电乃至别的各种各样可以携带的东西,每个人都背着专用的行李包。三位老者各自则只有小小的包袱,以一前二后的方式在满载行李的士兵的围绕下走向远方的血土荒山。

    留在原地的男孩目送七人的远去,看着人影在夜色的遮掩下逐渐模糊。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在这片山村生活了八年,从有记忆开始,就不曾感受到过丝毫的干旱!村里也从未缺乏过水,连下雨都可以称得上是频繁。

    一阵阵秋风掠过杂草丛生的田地,如泣如诉的呜咽声凄凉地徘徊在这座山村。

    次日下午,男孩满脸不悦地赶工自己的周末作业,明天就是周一,再不完工的话又要被老师罚站了。正当他奋笔疾书之时,他突然想起了昨天来的一行人。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不清楚他们有没有达成目的。

    “我与这孩子有缘,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那个对自己挺温和的老者总是念叨着这句话,以后还会再见到么,他为什么能那么肯定呢?他们到那片土地到底能不能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呢,毕竟我当时去的时候,根本没看到有任何奇怪的东西啊。

    在杂乱的思绪中,男孩终于草草完成了自己的作业。他走出屋门,看着门外萧瑟的秋景,打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今天的天色出奇的灰暗,云层绵延万里,遮挡了太阳的光芒。灰蒙蒙的天色之下,连赤土荒山在视线里也显得模糊不清。男孩眺望着昨天一行人前往的地方,思绪依旧杂乱。

    但是突然,他又在此刻感受到了那种莫名的吸引力,在吸引着他前往那片诡异的地方!比曾经的感觉还要更加强大,就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在心中催促着他。他犹豫了片刻,回头看到家里的父母刚开始准备晚饭,便疾步跑向了那片赤土。

    他隐约有种预感,自己是不会受到伤害的,哪怕那片荒原一直在吸引他前去,哪怕昨晚的人说里面沉睡着百年都不得一见的妖物。

    到了边界,枯黄的杂草已经被清扫出了一条路,但焦黑的树木仍屹立不倒,其实很有秋天的氛围,但不论四季,都是这幅模样,就显得离奇了。

    男孩顺着杂草中清扫出的路缓步前进着,周围出乎预料的安静,静到耳朵里只有脚踩到土地的脚步声和因紧张导致的剧烈心跳声。

    突然,男孩停下了脚步,死死盯住道路的前方。数十米远的地方,隐约屹立着一个背影,身着白色长衫,长发及腰。男孩不敢轻举妄动,咬紧牙关,额头直冒冷汗。

    哪怕他只有八岁,但也清楚的记得,昨晚上山的一行人中并没有人身着浅色长衫,同样,也没有人有着这样及腰的长发。

    天色愈发昏暗,寒风也渐渐出现,杂草在风中摇摆,同时也让身上满是冷汗的男孩愈发寒冷。男孩精神有些恍惚,他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自己之前所感受到的吸引力,也许正是眼前这个身影的手笔。

    就在此时,那道身影居然缓缓转过身来,直面呆滞的男孩。如此紧张的氛围之下,就连山风似乎都凝固了。

    那是一个男人,在昏暗天色下看不清容貌,但诡异的是偏偏能看到他的眼睛,清澈平静却满是沧桑。在男人的视线之下,男孩恍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动弹不得。他怔怔地与那个男人对视,视线根本无法离开男人的双眸。

    看着那双深邃无比的眼睛,男孩忽然就想起了一个住在村里南边的独居老人,作为村里最年长的一员,经历了诸多风雨挫折,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后来总是喜欢坐在门框上晒着太阳,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眺望远方。尽管有着相似之处,但老人眼里的沧桑却完全比不上此刻男孩眼前的那个男人。

    一片死寂之中,眼前的男人微微一笑,男孩顿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放松,似乎有什么枷锁从身上卸下。他松了一口气,赶忙拭去脸上的汗水,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个男人。

    男人招了招手,然后径直转身,不紧不慢地继续走向了更深的地方。男孩不敢有别的念头,只得按照男人的手势在不远处以相同的速度跟随。

    此时,寒风也终于恢复了行动,但传入男孩耳朵的除去风声,也只剩下了他自己的脚步声。眼前坦然自若慢步前行的男人,除了可以亲眼所见,似乎没有别的任何存在于世的痕迹。

    思索之间,男孩居然没注意到眼前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他愣在原地,四下望去,除了来时的路,就只剩下相似的荒野。此外,空气中不知何时开始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只有过年杀鸡宰猪时才可以闻到的味道。男孩顺着气味,向前走了几步,在一棵粗大的枯树后面,找到了味道的源头。而眼前是他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景象,他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树后的空地有一个三米见宽的土坑,里面堆满了鲜血淋漓的残肢断臂。而在这些肢体之上,还躺着一个伤痕累累的老人,但相比于身下的那些“零件”,他的处境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男孩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发现,那个躺着的完整的老人,正是昨天那位一直念叨着有缘还会再见的老人。甚至,老人的胸口还在起伏,他还活着!

    他惊慌失措地逃离这片血腥味弥漫的土地,从今往后的人生,他都忘不了此刻在这里所见到的一切。

    百米之外的一颗枯树之下,长衫男子目睹了男孩跌跌撞撞地逃离,嘴角再次露出一抹微笑。

    “千载等待,终于此时。”他轻声说道,伴随着一声解脱般的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