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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关上了心门的孤单大学生

    离家的日子终于到了,圆圆这才知道妈妈背着她也做了不少准备。圆圆所选的大学离家非常远,从冬瓜城火车站坐最快的直达火车也要20个小时。妈妈竟然已经托关系帮她买好了车票,不但如此,妈妈还找了一位退了休的远房亲戚陪圆圆一块儿去。而且,毫无疑问,几大包的衣服和日用品,妈妈也早就收拾好了,其中有不少还是新添置的。

    “表伯伯”陪圆圆去学校报到,手续还没办完,当天就要坐火车离开。在空调马力全开的火车上坐了的一夜圆圆着了凉,第二天的奔波中一直肚子疼。午饭是表叔请她吃的,在学校里仅有的一家可以用现金的快餐店里,因为圆圆的餐卡还没有来得及充值。肚子疼的圆圆,面对着巨大的油乎乎的肉排,没有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下去。她只顾得上逼自己吃,顾不上脸上的神情了。等她吃完,才想到她不应当表现得仿佛食物难以下咽一般。她的心里登时充满了愧疚,简直不敢抬头看表伯伯的眼睛。

    吃完这顿,表伯伯就走了。他仅背着一个斜挎包,同圆圆礼貌地道了别,恰到好处地叮嘱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圆圆仍站在路边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她的手先在空中挥舞道别,而后放下来插进了双肩包的包带下。她身上只有这双肩包,所有的手续和金钱都在里面。等到表叔终于看不见了,她转过身,朝着她的宿舍楼走去。

    她先去了厕所,收获了无与伦比的轻松。然后铺好床铺,睡了一觉。她需要弥补前一夜缺失的睡眠,让自己打起精神开始新生活。一个小时后,她醒了,她已不再是从前的她了。

    圆圆不怕自己照顾自己,她继续跑东跑西办种种手续,有条不紊、按部就班。手续办完后是新生活的准备,她收拾起行李来。这时她才发现,她的行李跟其他同学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牙刷、漱口杯、牙膏,这些东西都要她自己重新去买。她身上没带着多少现金,交完第1个学年的学费,卡里也没剩多少钱了。但是生活上要用的东西,有些又必须得有,所以她只好精打细算着买些便宜的东西凑合着用。比如,她买了一个热水壶,热水壶是必须要有的,不能不买,然后就用热水壶上面矮胖的盖子来当漱口杯,这样她仅有的一个水杯就不用总有一股牙膏的味道了——这些小细节,让她觉得自己还挺机智的。

    可是,本来就是小地方来的穷学生,又总是用着些寒酸的东西,圆圆在新学校里,一开始就是自卑的。在家乡的时候,她爸爸多少有些名气,可是现在爸爸的名气根本不值一提。

    自卑本没有什么,不过是心底的一点“犹抱琵琶半遮面”,但它阻碍着变好的道路,叫它的宿主变得畏手畏脚,平白丧失了许多表现自己、提升自己的机会。以自卑作为开端,圆圆的大学生涯也并不五光十色。她的成绩并不突出,但也不能算是吊车尾,在许多需要动手能力的课程上,她的表现也勉勉强强。再加上她朴素的外表,总的来说,她是一个非常中庸的学生,丢到学生堆里就找不到。

    社团活动也是她的短板,花姐总是打来电话,一再强调要她多交朋友,开拓视野,建立人脉。但是,初中时的那场“风波”破坏了圆圆向外交往的愿望,内向趁虚而入,多年以来已经深深地刻在她身上,阻碍着她去做花姐交代的那些事情。她总是害羞得满脸通红,因为这不合时宜的红脸颊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真是奇怪,明明写起作文来可以洋洋洒洒,对不熟悉的对象说话时,却那样局促不安。

    除了同寝室的几个同学,还有少数几个同班同学(主要是班干部,他们出于工作需要会主动来找她),她几乎没跟别的同学说过话。就是这些她说过话的,交情也很浅,谈不上友谊,不过是点头之交。她也没什么存在感,参加集体活动的时候,从来不会主动谏言献策。

    这种默默无闻的状态持续了她大学期间的整整4年时间。

    一般的大学生都喜欢寒暑假,因为可以从规规矩矩的时间表中解放出来,去做自己更想做的事情。但寒暑假对于圆圆来说,完全不是值得期待的。究其原因,是她必须为不回家找出适当的借口来。

    寒暑假的时候学校有小学期,还有一些社团活动、勤工俭学。她本来是不想参加的,可是总得找个理由做不回家的借口吧。但是那些舞蹈队、歌唱队的集训她参加不了,不但因为她没有那些才艺,也因为和他们在一起她非常的自卑。

    所以她就去参加勤工俭学工作,还能赚些钱,几年时间内,把学校勤工俭学大队的各个支队几乎参加了个遍,倒是认识了不少和她一样的穷学生。

    在这些工作中,她最喜欢的就是失物招领处的工作。傍晚时分在学校操场旁边的岗亭里面安静地坐着看书或者学习,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做,偶尔有同学老师拿捡到的东西过来,就给东西编上号码,登记好之后放进对应的筐筐里。每隔一段时间整理出一张失物清单,交上去就行了。

    因为有爸爸的去世,和镇上给她办的证明(不得不说,这也是花姐的功劳),圆圆被学校划分成了“贫困生”。比起其他同学,贫困生不仅更容易得到那些勤工俭学的岗位,而且,因为有额外的补助时薪也更高。

    这些点点滴滴的收入支撑着圆圆的学习和生活,再加上学校给予她的助学金,她竟然不需要向花姐要钱也能自己活下去了。

    但是,刚升到大三的时候,圆圆认为自己得了抑郁症。

    只是她自己认为,因为没有“确诊”。一开始是她偶然在电脑上看到了一个关于抑郁症的短视频,惊讶地发现自己与那个患者竟然有许多不谋而合的表现。比如长期遭受失眠的困扰、心情低落时什么也不想做、时不时就会沮丧得泪流满面、想死的念头时不时就在脑袋里盘旋之类的。她于是去图书馆找了一本关于抑郁症的书,翻着翻着,逐渐目瞪口呆——后背从脊柱开始发冷,身上打起了寒颤。书里面的有些内容让她感到就好像有谁在偷窥她,观察她的生活记录下来。

    她没有朋友,也壮不起胆子去找辅导员、班主任。学校有负责心理咨询的志愿者,据说可以免费为学生提供服务——她在食堂门口的海报张贴板上看到了那张粉红色的小海报。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记下他们的联系方式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句清脆的“麻烦让一让”的声音。

    虽然知道并没有谁在看着自己,但圆圆的脸还是唰得一下红了。居然会想到要去看心理咨询,那不就是神经病吗?要是让同学们知道了,多丢脸啊!还是赶紧走吧!觉得自己有病的她更孤寂了。

    当然,她绝对不会对花姐吐露哪怕半个字,因为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面对的正是她的妈妈。这一切,都是花姐后来接手她的遗物时,从她的零零碎碎的日记里了解到的。发生这些状况的时候,花姐正一个人住在她早已熟悉的家里,做着熟悉的工作,也许,正在接受别人的建议考虑再婚的事情,时不时去见见某位男士——一想到这些,花姐就无比悔恨。尤其是,当她从圆圆的日记里了解到,在圆圆的自我分析来看,和妈妈的长期不和正是使她自己得了抑郁症的主要原因。

    圆圆长时间地泡在图书馆里,常常在层层书架的深处一声不吭地连续阅读好几个小时那些晦涩难懂的心理学专著。可是,她却感觉自己眼前的路越来越模糊了。

    这一年的寒假,圆圆仍旧没有回家的打算,她接下来一份家教工作、一份冬令营导游工作,还确定了要参与一本英文的教育学图书的翻译,接下来的一个月她有信心将是忙碌而充实的。

    但花姐突然说要来看她,还自作主张地订好了车票才告诉她接站时间!

    圆圆并不是完全不回老家,她每年暑假回去一趟,出发之前就把返程的票订好,确保不会在家待超过一周时间。暑假很长,她找不到完全不回去的理由。而且,她也怕完全不回去,花姐会找上门来。

    如今,她做了这么多,花姐还是找上门来了!

    实际上,花姐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之前送圆圆来报到的是表伯伯,她自己还一次没来过这个大城市。现在圆圆已经大三了,周围有什么好玩的,也应该熟悉了。她应该趁着机会出来玩一玩,回去才有更多的料好去对她的朋友们吹嘘。而且,还有另外的很重要的一点,她已经做起了再婚的准备,她觉得应该当面告诉她的女儿。

    与花姐相伴游玩的日子,总的来说平淡无奇。既不像花姐预期的那样妙趣横生,也不像圆圆猜想的那样索然乏味。母女之间的氛围,最主要的还是尴尬——一个小心翼翼地想靠近,另一个战战兢兢地想后退。

    而对于花姐的再婚计划,圆圆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她的心里其实舒了口气,觉得妈妈以后该把注意力放到别处了,觉得自己的自由又有了一份保障。但于嘴上,她不能说这些。她只能说她“很同意”,“重要的是妈妈满意”,“只要对方厚道就好了”……

    晚上,躺在床上,她想着妈妈有点落寞的表情,她想起了爸爸大黄。被遗忘了的爸爸,不是更应该落寞吗?她又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花姐的这次来访让圆圆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中学时她就从课本上学到过的“趋利避害”是生物的天性。她喜欢爸爸,可是爸爸已经不再了,她总不能追随他而去(后来她想,为什么不能呢?)她不喜欢妈妈,和妈妈待在一起她很痛苦,那么,作为生物,她就是应该合情合理地躲着妈妈啊!

    当然,还有继父,她听说那个还算成功的商人自己还有几个不在身边的孩子。虽然同样是叫爸爸,但继父永远不能取代大黄爸爸的地位。往后的相处,少不了客气与表演的成分——需要客气和表演的关系总是需要消耗身体大量的能量,而谁都不愿意总累着。

    所以,有什么理由不“相忘于江湖”呢?

    其实,花姐的再婚对象是相当不错的,憨厚老实,诚恳厚道,从不油嘴滑舌、耍滑头——方方面面和圆圆的大黄爸爸不相伯仲。他虽然不是小有名气的艺术家,但也有自己的店面和不菲的产业。他的前妻带着孩子出了国,使他的心破碎了。而花姐的出现,叫他看到了让生活继续美好下去的希望。他的孩子都不在自己身边,以至于他积攒了好多年的父爱无处释放,只想多看看圆圆几眼,把她完全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疼爱,为她做好吃的饭菜,买漂亮的衣裳……

    平心而论,花姐与继父组建的这个新家庭对圆圆是十二万分友好的,从许多方面来说可能一点也不逊色于大黄爸爸给她的那个家。可是啊,这些,还是小姑娘的圆圆怎么会去想呢?她的心门已然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