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家人
黟山很大，到了山脚就不能再坐马车了。
“小叔来过黟山吗？”山间小道上，响起叔侄两人的交谈声。
因为要上山，来之前汪洗燕特意换了双鞋，脚步轻快。
汪文韬呵呵笑，“没来过，不过黟山上的神医我知道，叫韩石。”
黟山再大也大不过徽州府，出了个有名的大夫稍微找人打听就能打听到，因为这个名字，有人说他就是黟山上的一块石头。
“只不过他的脾气有些古怪。”汪文韬道。
古怪？
汪洗燕心中有疑惑，她笑着调侃道，“好像但凡有点技艺傍身的人，脾气都不太好。”
“人如其名，就像这个名字，他成名后，就更难请了。”汪文韬一面往上走，一面解她的惑，“不知道我们今天的运气好不好？”
汪文昌病重后，汪家前前后后派人来请韩神医，都没有见到人。
“只要确定是黟山上的人，我们一定就能找到。”汪洗燕给人打气。
那可不一定，这位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神秘秘的，要不是因为山下经常有人受过他的救济，大家还会在心中担心他存在不存在。
汪文韬苦笑着，拦过一位打柴的路人问路。
黟山山势险峻，奇山怪石，但也有不少山下的村民上山砍柴打猎谋生。
“韩神医？”老者摇头，“大半年没有在山上看到他了，不知道去哪里仙游去啰。”
这么说韩神医确实是存在的，有人受过他的救济，有人亲眼看到过他，他是人不是仙。
汪文韬道谢。
汪洗燕心生欢喜。
老者盯着这一个长辈一个晚辈，这又是哪家的来寻医问药来了，也不知道这家的病人等不等得了，能等到韩神医仙游回来。
仙游嘛，也没人知道韩神医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回来。
这一切都是命数。
老者心里念叨着背着柴，擦肩而过。
“不过你们可以到上面的寺庙去看看，他以前就住在那里。”老者不忍心，补充一句。
汪洗燕向老者道谢。
“要是能见到他的师传弟子就好了。”她加快脚步。
见不到韩神医，见到他的师传弟子也是一样的。
小姑娘的天真烂漫让老者再次摇头，韩神医从来不收徒，只养了两个童子，这个小姑娘常在闺阁不知道，他们这些山脚下住着的村民是知道的。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到上面的寺庙去看看。
来都来了，不能半途而废。
“我们快走吧。”汪文韬提议道。
山路崎岖风景优美，等爬到山上的寺庙，叔侄两人累得气喘吁吁。汪洗燕还好一点，汪文韬因为体胖缺乏锻炼，累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寺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两个道童在乘凉，年龄大概十来岁，眉心都点了一颗红痣，颇有些仙风道骨，见到有人来，忙板着个脸故作深沉。
汪文韬恭敬地递上名贴。
一个道童没看手中的名帖，“你们来得太不巧了，我们主人云游去了。”
果然如打柴的老者所言，韩神医不在山上。
“我是徽州石记汪家的。”汪文韬自报家门道。
两个道童相视一眼，徽商多富豪，很多人从事木雕、石雕的工艺，这么说这个汪家是做石雕生意的。
刚才的那个道童看了看汪文韬两人，这才将名帖看了看。
不说商家就是官家老爷，到了这里都得低头。
“都说了，我们主人不在。”道童重复一遍道。
不只神医的脾气大，连下面看门的童子的脾气都很大。
寺庙前有不少同样过来寻医问药的人，因为等不到韩神医，有些人家甚至在寺门口的空地搭了棚子，要在这一日一日等下去。
人挪活树挪死，反正山下的大夫看不好，在家也是等死，在这等下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能等到韩神医仙游归来。
真的不在啊。
汪洗燕在一块山石上坐下来，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
汪文韬抬眼看看四周，他的视线投过来，四周寻医问药的人也都习惯了，等不了的下山，等得了的留下来。
“我们再等等，难得来一趟。”汪文韬笑着，也在山石上坐下来。
能不能见到韩神医，这要碰运气的，他们也不急着走，只要他们能在天黑前赶到家。
汪洗燕歇了一会儿，等脸上的汗息了，站起身，“我们走吧。”
汪文韬也站直身，“这么快就走吗？”
他有些搞不懂了，爬了半天的山，听到一句韩神医不在，这样就不等了就走了，是不是显得太没诚意了。
两个道童看着这个刚来就要走的女孩子，撇了撇嘴，眼神闪过一丝不屑。
这么没诚意还想请得动神医，她这副模样，就是神灵也要怪罪，怪她心不诚吧。
“快走吧快走吧，没有诚意就不要来，脏了我这地。”道童脆声脆气地摆手道。
太过分了。
汪洗燕呆了一呆。
“你是神医身边的童子，敢问你知道什么叫医德吗？”她微仰着下巴问道。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其他人都听见了，低低地议论四起。
道童拿眼瞪她。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
汪洗燕笑看着他，“很好，看来你家主人也教过你什么叫医德。”
被人称赞，总会让人感到心情愉悦，道童站在台阶上，有几分得意。
“但见死不救，何谓医德？”
“神医有医术，但无医德，这样的神医也是浪得虚名罢了。”
众人都安静不说话，好像被她的言论吓到了。
她这是在质问神医吗？还从来没有人因为跋山涉水求医不得，而出言不逊。
道童一怔，反应过来，“你。”
“我要告诉我们主人。”
“有人骂他。”
似乎是受不了这种当众的责问和侮辱，另一个道童捂着脸转身跑开了。
“呜呜呜。”寂静的山林间，呜咽的哭声响起，伴着小孩子的跑动。
突然而至的声响，陡然惊起了在树林里栖息的几只大鸟。
哗啦啦脚踩枯叶的声音越来越近。
出什么事了？
一个正在修山道的道人回头看。
“阿毛。”他朝来人喊道。
“师叔。”这个叫阿毛的道童扑倒在道人怀里，一下一下抽泣着。
“出什么事了？”道人当下撸了破袖，“谁欺负你了，师叔去打他？”
好像没有人欺负他，欺负的是他的师父，虽然是这样，但她也是一个坏人。
“坏人，很坏的人。”阿毛哽咽着说道。
“坏人啊。”道人沉着脸思索片刻，他很快就有了答案，“为一个坏人哭不值得。”
“她说师父没有医德，见死不救，我要同她理论，不能让她这么污蔑师父。”阿毛挺直腰背，哭声嘎然而止。
医德？什么是医德。
道人捋了捋杂草般的胡须，大笑，“还真让她说对了，你师父就是没有医德。”
“你不能这么说我师父。”阿毛气呼呼瞪他。
道人不以为意，“天下每天死那么多人，你师父一个人救都救不过来。”
“你师父是人不是仙，一个人何以普度众生？”
阿毛在他怀里点点头。
“小叔来过黟山吗？”山间小道上，响起叔侄两人的交谈声。
因为要上山，来之前汪洗燕特意换了双鞋，脚步轻快。
汪文韬呵呵笑，“没来过，不过黟山上的神医我知道，叫韩石。”
黟山再大也大不过徽州府，出了个有名的大夫稍微找人打听就能打听到，因为这个名字，有人说他就是黟山上的一块石头。
“只不过他的脾气有些古怪。”汪文韬道。
古怪？
汪洗燕心中有疑惑，她笑着调侃道，“好像但凡有点技艺傍身的人，脾气都不太好。”
“人如其名，就像这个名字，他成名后，就更难请了。”汪文韬一面往上走，一面解她的惑，“不知道我们今天的运气好不好？”
汪文昌病重后，汪家前前后后派人来请韩神医，都没有见到人。
“只要确定是黟山上的人，我们一定就能找到。”汪洗燕给人打气。
那可不一定，这位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神秘秘的，要不是因为山下经常有人受过他的救济，大家还会在心中担心他存在不存在。
汪文韬苦笑着，拦过一位打柴的路人问路。
黟山山势险峻，奇山怪石，但也有不少山下的村民上山砍柴打猎谋生。
“韩神医？”老者摇头，“大半年没有在山上看到他了，不知道去哪里仙游去啰。”
这么说韩神医确实是存在的，有人受过他的救济，有人亲眼看到过他，他是人不是仙。
汪文韬道谢。
汪洗燕心生欢喜。
老者盯着这一个长辈一个晚辈，这又是哪家的来寻医问药来了，也不知道这家的病人等不等得了，能等到韩神医仙游回来。
仙游嘛，也没人知道韩神医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回来。
这一切都是命数。
老者心里念叨着背着柴，擦肩而过。
“不过你们可以到上面的寺庙去看看，他以前就住在那里。”老者不忍心，补充一句。
汪洗燕向老者道谢。
“要是能见到他的师传弟子就好了。”她加快脚步。
见不到韩神医，见到他的师传弟子也是一样的。
小姑娘的天真烂漫让老者再次摇头，韩神医从来不收徒，只养了两个童子，这个小姑娘常在闺阁不知道，他们这些山脚下住着的村民是知道的。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到上面的寺庙去看看。
来都来了，不能半途而废。
“我们快走吧。”汪文韬提议道。
山路崎岖风景优美，等爬到山上的寺庙，叔侄两人累得气喘吁吁。汪洗燕还好一点，汪文韬因为体胖缺乏锻炼，累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寺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两个道童在乘凉，年龄大概十来岁，眉心都点了一颗红痣，颇有些仙风道骨，见到有人来，忙板着个脸故作深沉。
汪文韬恭敬地递上名贴。
一个道童没看手中的名帖，“你们来得太不巧了，我们主人云游去了。”
果然如打柴的老者所言，韩神医不在山上。
“我是徽州石记汪家的。”汪文韬自报家门道。
两个道童相视一眼，徽商多富豪，很多人从事木雕、石雕的工艺，这么说这个汪家是做石雕生意的。
刚才的那个道童看了看汪文韬两人，这才将名帖看了看。
不说商家就是官家老爷，到了这里都得低头。
“都说了，我们主人不在。”道童重复一遍道。
不只神医的脾气大，连下面看门的童子的脾气都很大。
寺庙前有不少同样过来寻医问药的人，因为等不到韩神医，有些人家甚至在寺门口的空地搭了棚子，要在这一日一日等下去。
人挪活树挪死，反正山下的大夫看不好，在家也是等死，在这等下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能等到韩神医仙游归来。
真的不在啊。
汪洗燕在一块山石上坐下来，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
汪文韬抬眼看看四周，他的视线投过来，四周寻医问药的人也都习惯了，等不了的下山，等得了的留下来。
“我们再等等，难得来一趟。”汪文韬笑着，也在山石上坐下来。
能不能见到韩神医，这要碰运气的，他们也不急着走，只要他们能在天黑前赶到家。
汪洗燕歇了一会儿，等脸上的汗息了，站起身，“我们走吧。”
汪文韬也站直身，“这么快就走吗？”
他有些搞不懂了，爬了半天的山，听到一句韩神医不在，这样就不等了就走了，是不是显得太没诚意了。
两个道童看着这个刚来就要走的女孩子，撇了撇嘴，眼神闪过一丝不屑。
这么没诚意还想请得动神医，她这副模样，就是神灵也要怪罪，怪她心不诚吧。
“快走吧快走吧，没有诚意就不要来，脏了我这地。”道童脆声脆气地摆手道。
太过分了。
汪洗燕呆了一呆。
“你是神医身边的童子，敢问你知道什么叫医德吗？”她微仰着下巴问道。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其他人都听见了，低低地议论四起。
道童拿眼瞪她。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
汪洗燕笑看着他，“很好，看来你家主人也教过你什么叫医德。”
被人称赞，总会让人感到心情愉悦，道童站在台阶上，有几分得意。
“但见死不救，何谓医德？”
“神医有医术，但无医德，这样的神医也是浪得虚名罢了。”
众人都安静不说话，好像被她的言论吓到了。
她这是在质问神医吗？还从来没有人因为跋山涉水求医不得，而出言不逊。
道童一怔，反应过来，“你。”
“我要告诉我们主人。”
“有人骂他。”
似乎是受不了这种当众的责问和侮辱，另一个道童捂着脸转身跑开了。
“呜呜呜。”寂静的山林间，呜咽的哭声响起，伴着小孩子的跑动。
突然而至的声响，陡然惊起了在树林里栖息的几只大鸟。
哗啦啦脚踩枯叶的声音越来越近。
出什么事了？
一个正在修山道的道人回头看。
“阿毛。”他朝来人喊道。
“师叔。”这个叫阿毛的道童扑倒在道人怀里，一下一下抽泣着。
“出什么事了？”道人当下撸了破袖，“谁欺负你了，师叔去打他？”
好像没有人欺负他，欺负的是他的师父，虽然是这样，但她也是一个坏人。
“坏人，很坏的人。”阿毛哽咽着说道。
“坏人啊。”道人沉着脸思索片刻，他很快就有了答案，“为一个坏人哭不值得。”
“她说师父没有医德，见死不救，我要同她理论，不能让她这么污蔑师父。”阿毛挺直腰背，哭声嘎然而止。
医德？什么是医德。
道人捋了捋杂草般的胡须，大笑，“还真让她说对了，你师父就是没有医德。”
“你不能这么说我师父。”阿毛气呼呼瞪他。
道人不以为意，“天下每天死那么多人，你师父一个人救都救不过来。”
“你师父是人不是仙，一个人何以普度众生？”
阿毛在他怀里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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