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自然法
旅店内,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柜台后的服务员也倒在椅子上,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进入了梦中。
波洛探了探他们的呼吸,道:“只是睡了,都没死,常见情况,去二楼吧。”
走上二楼,一股血腥味便若有若无地传来了。
跟着血腥味一直走到这间小旅店的顶层,在一间客房外停留下来。
“看来就是这里了。”波洛试着开门,门并没有锁,直接就打开了。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西伦皱了皱眉。
黑暗的房间里,鲜红的血液诡异地流淌到三人脚下,不远处,一个男人幸福地躺在地上,但那笑容在黑暗和鲜血中格外诡异。
黑斯廷斯点亮了随身携带的油灯,房间里有壁炉和油灯,但为了保护现场,暂时不能点亮。
波洛似乎进入到了另一种状态之中,他的表情非常沉静,整个人就像带着气场一样。
他从衣兜里掏出带有调焦功能放大镜的单片眼镜,拿着把手放在右眼上,与其说是单片眼镜,不如更像是放大镜,由黄铜材质制成,拨动一个小旋钮,在微型齿轮的转动下,就能调整放大镜的焦距。
黑斯廷斯熟练地从手提包里拿出绒布,在旁边等好。
“死者死前用手抓握过什么,很可能是衣物。”波洛道,用镊子拾起一丝亚麻纤维,放在了黑斯廷斯手中的绒布中。
“房间陈设没有太大的改变,和其他空房间差不多,死者和凶手应该是刚刚进入房间后就发生了案件。”
波洛从死者的口袋中掏出了几便士硬币,观察了下尸体:“死者应该是港口上的普通搬运工,被凶手引到这里杀死的。”
“他的鞋子上有泥……脚印比较清晰,很可能是他和凶手进入房间后就想拉着凶手去床上,然后直接死亡。”
“死者是死后被轻轻放倒的,死因不明,然后被手术刀切开心脏提取血液,画下身后的玫瑰。”
西伦突然补充道:“死因是灵魂泯灭,凶手应该是让他进入了某个幸福的幻象之中,然后灵魂在幻象里死去。”
波洛看了一眼身后的西伦:“好……这一点很重要,死于灵魂泯灭,然后切开心脏放血绘画。”
“凶手的力气应该非常大,而且精准迅猛,伤口处的衣服和切口都非常整齐干净,就像是切热黄油一样,按理来说再锋利的手术刀也不应该造成这么干脆的切口,只是一刀就切开了两件衣服和皮肉组织。”波洛道。“目前的猜测是某种短途瞬间发力的技巧,或者是超自然力量。”
西伦感到非常有趣,从怀里掏出了一片打磨好的水晶,递给波洛:“魔力透镜,透过这个可以看到魔力残留,大部分的超自然力量都可以被捕捉到。”
波洛笑了一下道:“多谢。”
然后就叠在自己的放大镜上观察起了伤口。
“是超自然力量,有很浓烈的残留。”他道。
再然后,他四周看了一圈,没有落下一个角落,但没有更多的痕迹了。
看着壁橱上随意摆放的烛台和物件,强迫症的波洛无所事事地去将它们一个个对齐。
“有什么结论吗?”西伦问道。
“没有更多的结论了……很简单的事件,她带着被害人来到这里,或许是要和他开房,被害人拉住她的一瞬间就死了,然后被放在地上放血画画,然后让整个旅店进入沉睡,然后离开,和以前的六十一起一模一样……”波洛显得有些烦躁,“她就像一个精密的杀人机器,没有多余的动作,被害者没有特征,什么样的人都有,时间、地点、人没有一个是有规律的……”
“等等……这次好像有发现。”波洛突然道。
只见他快速走到楼下,那里有凶手留下的脚印。
因为被害人鞋上沾着泥巴,凶手后脚也踩到了,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原本几次案件里也有脚印,但那次的鞋印很普通,而这一次……
“吉杰利皮鞋厂……是工厂制作的鞋子,有这种标记!”波洛惊喜地道,这种工厂制作的鞋子大多在鞋底花纹上有出品厂商的标志,他转头问西伦,“你还记得她鞋子的款式吗?”
西伦认真想了想道:“中筒靴,女士款,棕色,只记得这些了。”
“足够了……”波洛兴奋地搓搓手,“鞋码、厂商、颜色、款式,这些信息足够大大收缩目标范围了。”
“我得让警署帮忙排查一下有谁买了这种鞋子,女款中筒靴并不是热门款式,买的人不多,目标范围应该会很小。”
西伦笑道:“那就恭喜波洛先生了。”
这位矮胖的侦探站起来呵呵笑道:“暂时有些进站,不过还差得很多,这次多谢你了。”
他乐呵呵地伸出了手。
西伦和他握了握手:“举手之劳。”
但就在这一刻,波洛以飞快的速度翻出一副手铐,将自己的手腕和西伦的手腕铐在了一起。
西伦皱了皱眉:“这是?”
“这件事结束了,但是还有另一件事想和你谈谈。”波洛微笑道,“黑蔷薇。”
西伦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波洛掏出一个怀表,看了看时间:“警署的人估计还有十五分钟就会赶到,我希望你能在十五分钟内给我一个不举报你的理由。”
西伦暗暗叹了口气,自己刚才下意识的瞳孔反应一定被他捕捉到了,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或者是这段时间太嚣张了,教廷封锁了那么久都没找到自己,下意识地松懈了,不然在波洛来时他就应该掉头跑路,而不是大大方方地等着他们。
但另一方面来看,波洛也不可小觑,虽然自己在鲜血玫瑰手中活下来的事情令人怀疑,但一般人也不会立刻联想到他是黑蔷薇,哪怕联想到了,也无法确认。
但波洛似乎对此非常确认,西伦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馅了,或者波洛干脆就是在诈自己。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都已经晚了。
只是……这样可笑的手铐,实际上根本无法束缚自己。
“您很有勇气。”西伦冷冷地道,“既然已经猜到了,难道不怕我将你在这里灭口吗?”
旁边的黑斯廷斯早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军队出身的他具有良好的身体素质。
但西伦转过头道:“这位先生,我希望您不要轻举妄动,你应该知道,我们这类人并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
波洛微笑着对黑斯廷斯道:“放心,阿瑟,我没事的。”
然后转过头对西伦微笑道:“我既然选择在这里揭露你,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保命的能力呢?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一旦动手而我活了下来,那么将会面临教廷无休止的追杀。”
西伦暗中权衡着,波洛的立场似乎很暧昧,按道理他完全可以在分开后直接去告发他,不用以身犯险,但是他选择了这种方式,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吧……”西伦叹了口气,他大可以在这里杀掉二人,但没有必要,而且如果真的如波洛所说,他有保命的方式,那么事情就从关系暧昧变成不死不休了。
“如果你想听,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理由。”西伦道,“——波洛先生,请问您身为侦探或者警察,所信奉的东西是什么?是法律?是正义?是圣经?”
波洛毫不犹豫地答道:“是法律。”
西伦点了点头:“好,不愧是赫赫有名的侦探,那么请问,如果法律和正义发生冲突,您会站在哪一边?如果法律和教义发生冲突,您会站在哪一边?如果正义和教义发生冲突,您会站在哪一边?”
波洛思考片刻道:“我会站在法律那一边,但在不影响大是大非的前提下,我会偏向正义的一边,至于教义,我想,和一位魔法师辩论,可能会需要很长的时间。”
“那么我问你,托马斯·班奈特,如他在处刑台上所说的,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只是单纯地想活着,却横遭死刑,你怎么看?”
波洛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很同情他的遭遇,但他不该选择魔法……”
“那么他活该去死?”西伦打断了他的话。
波洛沉思了更久的时间:“如果他因为值得被同情和无可奈何而逃过了审判,那么法律的威严将荡然无存。”
西伦认真地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是法律有问题。”
波洛一时间没有回答。
“如果一个人,只想努力地活下去,不偷窃,不抢劫,不做违背道德的事情,家破人亡和天灾饥荒都没能夺去他顽强的生命,却死在了法律手里,法律不让这样的人活下去,那不是他错了,而是法律错了。”
波洛辩解道:“你不能这么思考,这就像你做题做不出,不怪自己不努力,却要怪出题人。”
“不不不——他已经努力到极致了,如果这样的人都无法做出题,而那些出生在王宫里的人甚至不需要做题,那一定是世界有问题。”西伦道。
“波洛先生,您是懂法律的,您相信自然法吗?”西伦又问。
波洛具有很高的古典文学素养,自然也了解过一些这方面的东西,但这个世界的自然法理论并没有完善:“我只是了解过一些。”
西伦道:“我相信世间有着自然法,它因为人类本性中的美德而固然存在,它由自然赋予,并且这些权利可以通过人类理性得到普遍的理解。因为它是由自然所决定的,它独立于人类的理解,以及特定国家,政治秩序,立法机构或整个社会的制定法而存在”
“也就是说,世间存在着真正的正义,真正完美的法律,但就像人类无法画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圆一样——无论用什么工具,这个圆总是有毛边有波动的——我们也永远无法制定出真的完美的法律,但我们会努力向着目标中的法律前进。”
“这就是我坚持的理念,波洛先生,我所坚持的是我心中的正义,而非王国的法律,更非教廷的信条。”
波洛皱着眉道:“你这是个人主义,如果每个人都按照自己心里的正义行事,那么一定会乱套的,而且人具有劣根性,或许现在坚持这样的正义,日后又会堕落,因此才需要公认的法律,约束每个人心里的魔鬼。”
“我并没有反对公认的法律,只是我不满王国的法律,我认为它要变成我心里的法律,但我这个人比较懒,不想推翻王国,但王国也别想来管我。”西伦微笑道。
“你还有个漏洞,你标榜自己为正义,但哈里森案件里的恶魔和你脱不了关系吧,那恶魔伤到了很多无辜的人,你怎么解释?”波洛问道。
西伦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认可这样的正义,但我也知道自己的局限性,我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我好得不够彻底,也坏得不够彻底,所以我不想标榜自己为正义,也不想成为正义的旗手。”
“而且教会和贵族用赋税和初夜权杀人,商人用工厂杀人,满世界都在杀人,在这样比烂的世界里,我至少还算烂得不那么彻底的一个。”
“我不为自己辩解,也不为自己脱罪,我的行事无需向人解释,毕竟我是邪恶的魔法师。”西伦自嘲地笑了笑,“这番话不是为我自己开脱的,而是说给你听的,波洛先生,我觉得你很有趣,所以想把这些告诉你。”
西伦听了听远方的脚步声:“警署的人应该快来了吧?我也该走了,波洛先生,希望下次见到的时候,我们不是敌人。”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身后突然出现的黑色传送门中,失去了踪影。
只留下道路两旁的煤油路灯,在夜晚的雾气中散发着幽暗的光。
手铐落下,发出清脆的响声,远处的警官们匆匆赶来,并且对波洛行礼。
“波洛先生,我们到了!”几名警官道。
“把这里处理一下,封锁起来。”波洛吩咐道。
“是!”警官们纷纷答道。
波洛一个人低着头,走在夜晚的街道中。
“您真的相信他说的那番话吗?”黑斯廷斯在一旁问道。
波洛平静地道:“诡辩而已。”
往前走了几步,他却低下头,用微小的声音道:“但也有几分道理。”
“您说什么?”黑斯廷斯没有听清,问道。
“我说你的领带歪了,我的朋友。”
“哦,很抱歉。”他连忙正了正自己的领带。
波洛探了探他们的呼吸,道:“只是睡了,都没死,常见情况,去二楼吧。”
走上二楼,一股血腥味便若有若无地传来了。
跟着血腥味一直走到这间小旅店的顶层,在一间客房外停留下来。
“看来就是这里了。”波洛试着开门,门并没有锁,直接就打开了。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西伦皱了皱眉。
黑暗的房间里,鲜红的血液诡异地流淌到三人脚下,不远处,一个男人幸福地躺在地上,但那笑容在黑暗和鲜血中格外诡异。
黑斯廷斯点亮了随身携带的油灯,房间里有壁炉和油灯,但为了保护现场,暂时不能点亮。
波洛似乎进入到了另一种状态之中,他的表情非常沉静,整个人就像带着气场一样。
他从衣兜里掏出带有调焦功能放大镜的单片眼镜,拿着把手放在右眼上,与其说是单片眼镜,不如更像是放大镜,由黄铜材质制成,拨动一个小旋钮,在微型齿轮的转动下,就能调整放大镜的焦距。
黑斯廷斯熟练地从手提包里拿出绒布,在旁边等好。
“死者死前用手抓握过什么,很可能是衣物。”波洛道,用镊子拾起一丝亚麻纤维,放在了黑斯廷斯手中的绒布中。
“房间陈设没有太大的改变,和其他空房间差不多,死者和凶手应该是刚刚进入房间后就发生了案件。”
波洛从死者的口袋中掏出了几便士硬币,观察了下尸体:“死者应该是港口上的普通搬运工,被凶手引到这里杀死的。”
“他的鞋子上有泥……脚印比较清晰,很可能是他和凶手进入房间后就想拉着凶手去床上,然后直接死亡。”
“死者是死后被轻轻放倒的,死因不明,然后被手术刀切开心脏提取血液,画下身后的玫瑰。”
西伦突然补充道:“死因是灵魂泯灭,凶手应该是让他进入了某个幸福的幻象之中,然后灵魂在幻象里死去。”
波洛看了一眼身后的西伦:“好……这一点很重要,死于灵魂泯灭,然后切开心脏放血绘画。”
“凶手的力气应该非常大,而且精准迅猛,伤口处的衣服和切口都非常整齐干净,就像是切热黄油一样,按理来说再锋利的手术刀也不应该造成这么干脆的切口,只是一刀就切开了两件衣服和皮肉组织。”波洛道。“目前的猜测是某种短途瞬间发力的技巧,或者是超自然力量。”
西伦感到非常有趣,从怀里掏出了一片打磨好的水晶,递给波洛:“魔力透镜,透过这个可以看到魔力残留,大部分的超自然力量都可以被捕捉到。”
波洛笑了一下道:“多谢。”
然后就叠在自己的放大镜上观察起了伤口。
“是超自然力量,有很浓烈的残留。”他道。
再然后,他四周看了一圈,没有落下一个角落,但没有更多的痕迹了。
看着壁橱上随意摆放的烛台和物件,强迫症的波洛无所事事地去将它们一个个对齐。
“有什么结论吗?”西伦问道。
“没有更多的结论了……很简单的事件,她带着被害人来到这里,或许是要和他开房,被害人拉住她的一瞬间就死了,然后被放在地上放血画画,然后让整个旅店进入沉睡,然后离开,和以前的六十一起一模一样……”波洛显得有些烦躁,“她就像一个精密的杀人机器,没有多余的动作,被害者没有特征,什么样的人都有,时间、地点、人没有一个是有规律的……”
“等等……这次好像有发现。”波洛突然道。
只见他快速走到楼下,那里有凶手留下的脚印。
因为被害人鞋上沾着泥巴,凶手后脚也踩到了,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原本几次案件里也有脚印,但那次的鞋印很普通,而这一次……
“吉杰利皮鞋厂……是工厂制作的鞋子,有这种标记!”波洛惊喜地道,这种工厂制作的鞋子大多在鞋底花纹上有出品厂商的标志,他转头问西伦,“你还记得她鞋子的款式吗?”
西伦认真想了想道:“中筒靴,女士款,棕色,只记得这些了。”
“足够了……”波洛兴奋地搓搓手,“鞋码、厂商、颜色、款式,这些信息足够大大收缩目标范围了。”
“我得让警署帮忙排查一下有谁买了这种鞋子,女款中筒靴并不是热门款式,买的人不多,目标范围应该会很小。”
西伦笑道:“那就恭喜波洛先生了。”
这位矮胖的侦探站起来呵呵笑道:“暂时有些进站,不过还差得很多,这次多谢你了。”
他乐呵呵地伸出了手。
西伦和他握了握手:“举手之劳。”
但就在这一刻,波洛以飞快的速度翻出一副手铐,将自己的手腕和西伦的手腕铐在了一起。
西伦皱了皱眉:“这是?”
“这件事结束了,但是还有另一件事想和你谈谈。”波洛微笑道,“黑蔷薇。”
西伦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波洛掏出一个怀表,看了看时间:“警署的人估计还有十五分钟就会赶到,我希望你能在十五分钟内给我一个不举报你的理由。”
西伦暗暗叹了口气,自己刚才下意识的瞳孔反应一定被他捕捉到了,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或者是这段时间太嚣张了,教廷封锁了那么久都没找到自己,下意识地松懈了,不然在波洛来时他就应该掉头跑路,而不是大大方方地等着他们。
但另一方面来看,波洛也不可小觑,虽然自己在鲜血玫瑰手中活下来的事情令人怀疑,但一般人也不会立刻联想到他是黑蔷薇,哪怕联想到了,也无法确认。
但波洛似乎对此非常确认,西伦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馅了,或者波洛干脆就是在诈自己。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都已经晚了。
只是……这样可笑的手铐,实际上根本无法束缚自己。
“您很有勇气。”西伦冷冷地道,“既然已经猜到了,难道不怕我将你在这里灭口吗?”
旁边的黑斯廷斯早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军队出身的他具有良好的身体素质。
但西伦转过头道:“这位先生,我希望您不要轻举妄动,你应该知道,我们这类人并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
波洛微笑着对黑斯廷斯道:“放心,阿瑟,我没事的。”
然后转过头对西伦微笑道:“我既然选择在这里揭露你,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保命的能力呢?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一旦动手而我活了下来,那么将会面临教廷无休止的追杀。”
西伦暗中权衡着,波洛的立场似乎很暧昧,按道理他完全可以在分开后直接去告发他,不用以身犯险,但是他选择了这种方式,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吧……”西伦叹了口气,他大可以在这里杀掉二人,但没有必要,而且如果真的如波洛所说,他有保命的方式,那么事情就从关系暧昧变成不死不休了。
“如果你想听,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理由。”西伦道,“——波洛先生,请问您身为侦探或者警察,所信奉的东西是什么?是法律?是正义?是圣经?”
波洛毫不犹豫地答道:“是法律。”
西伦点了点头:“好,不愧是赫赫有名的侦探,那么请问,如果法律和正义发生冲突,您会站在哪一边?如果法律和教义发生冲突,您会站在哪一边?如果正义和教义发生冲突,您会站在哪一边?”
波洛思考片刻道:“我会站在法律那一边,但在不影响大是大非的前提下,我会偏向正义的一边,至于教义,我想,和一位魔法师辩论,可能会需要很长的时间。”
“那么我问你,托马斯·班奈特,如他在处刑台上所说的,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只是单纯地想活着,却横遭死刑,你怎么看?”
波洛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很同情他的遭遇,但他不该选择魔法……”
“那么他活该去死?”西伦打断了他的话。
波洛沉思了更久的时间:“如果他因为值得被同情和无可奈何而逃过了审判,那么法律的威严将荡然无存。”
西伦认真地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是法律有问题。”
波洛一时间没有回答。
“如果一个人,只想努力地活下去,不偷窃,不抢劫,不做违背道德的事情,家破人亡和天灾饥荒都没能夺去他顽强的生命,却死在了法律手里,法律不让这样的人活下去,那不是他错了,而是法律错了。”
波洛辩解道:“你不能这么思考,这就像你做题做不出,不怪自己不努力,却要怪出题人。”
“不不不——他已经努力到极致了,如果这样的人都无法做出题,而那些出生在王宫里的人甚至不需要做题,那一定是世界有问题。”西伦道。
“波洛先生,您是懂法律的,您相信自然法吗?”西伦又问。
波洛具有很高的古典文学素养,自然也了解过一些这方面的东西,但这个世界的自然法理论并没有完善:“我只是了解过一些。”
西伦道:“我相信世间有着自然法,它因为人类本性中的美德而固然存在,它由自然赋予,并且这些权利可以通过人类理性得到普遍的理解。因为它是由自然所决定的,它独立于人类的理解,以及特定国家,政治秩序,立法机构或整个社会的制定法而存在”
“也就是说,世间存在着真正的正义,真正完美的法律,但就像人类无法画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圆一样——无论用什么工具,这个圆总是有毛边有波动的——我们也永远无法制定出真的完美的法律,但我们会努力向着目标中的法律前进。”
“这就是我坚持的理念,波洛先生,我所坚持的是我心中的正义,而非王国的法律,更非教廷的信条。”
波洛皱着眉道:“你这是个人主义,如果每个人都按照自己心里的正义行事,那么一定会乱套的,而且人具有劣根性,或许现在坚持这样的正义,日后又会堕落,因此才需要公认的法律,约束每个人心里的魔鬼。”
“我并没有反对公认的法律,只是我不满王国的法律,我认为它要变成我心里的法律,但我这个人比较懒,不想推翻王国,但王国也别想来管我。”西伦微笑道。
“你还有个漏洞,你标榜自己为正义,但哈里森案件里的恶魔和你脱不了关系吧,那恶魔伤到了很多无辜的人,你怎么解释?”波洛问道。
西伦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认可这样的正义,但我也知道自己的局限性,我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我好得不够彻底,也坏得不够彻底,所以我不想标榜自己为正义,也不想成为正义的旗手。”
“而且教会和贵族用赋税和初夜权杀人,商人用工厂杀人,满世界都在杀人,在这样比烂的世界里,我至少还算烂得不那么彻底的一个。”
“我不为自己辩解,也不为自己脱罪,我的行事无需向人解释,毕竟我是邪恶的魔法师。”西伦自嘲地笑了笑,“这番话不是为我自己开脱的,而是说给你听的,波洛先生,我觉得你很有趣,所以想把这些告诉你。”
西伦听了听远方的脚步声:“警署的人应该快来了吧?我也该走了,波洛先生,希望下次见到的时候,我们不是敌人。”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身后突然出现的黑色传送门中,失去了踪影。
只留下道路两旁的煤油路灯,在夜晚的雾气中散发着幽暗的光。
手铐落下,发出清脆的响声,远处的警官们匆匆赶来,并且对波洛行礼。
“波洛先生,我们到了!”几名警官道。
“把这里处理一下,封锁起来。”波洛吩咐道。
“是!”警官们纷纷答道。
波洛一个人低着头,走在夜晚的街道中。
“您真的相信他说的那番话吗?”黑斯廷斯在一旁问道。
波洛平静地道:“诡辩而已。”
往前走了几步,他却低下头,用微小的声音道:“但也有几分道理。”
“您说什么?”黑斯廷斯没有听清,问道。
“我说你的领带歪了,我的朋友。”
“哦,很抱歉。”他连忙正了正自己的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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