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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原来是她的...

    回到车上,张清月的第一句话是:“我要见苗秀慧的父母。”

    “下周四我约了苗太──”

    “这样太慢了!”

    认识她短短数日,但很少见张博士有如此不淡定、屈膝咬起大姆指指甲的时候。

    “……你是否发现一些到令你感到不安的线索?”

    她瞟了我一眼,没有答话,却凝视窗外渐行渐变的风景。

    “抱歉,目前我有点混乱,回去再给刘昙你解释好吗?但我想先见见苗秀慧的家人。”

    或许她有她的道理,而且留给自己的时间亦所余无几。

    只剩下一日。

    会计部拒绝批出预算事小,但妃洛的事,还有“无名氏”的下落……自己目前尚不能够因为旷工或者忤逆高层而丢掉“日报记者”这个方便身份。

    至少,在把两边的真相调查得水落石出之前。

    “感谢你愿意抽时间配合我们。”

    昨晚,由于在车上得到苗太太的允许,我和张清月才得以一大早来到位于向阳小区内的这号单位。

    “没关系,最近我很空闲。一个人在家里也怪冷清的。”

    自己只见过活在社交媒体镜头前的苗秀慧,实际上她长得颇似她母亲。苗太太年轻时,想必亦是闻名一村的美人。

    “这儿的环境不错。”

    中上层地段的物业,是不少升斗市民的梦想。看来这家人目前的生活过得不赖。

    “秀慧的公司给了我们一笔赔偿,再加上她爸的退休金……所以目前,过得还算可以吧。”

    忽然想起那句“为什么要惊扰死人”的话,但张清月似乎毫无反应。

    “他们说,那是一场意外。”

    “我女儿忒太可怜了,为什么会接二连三摊上这些事呢?”

    “苗太太,请你节哀顺变。”

    除非是经历过的人,不然外人无从明白丧失至亲的痛。所有未曾失去过而又吹嘘自己懂的都是在耍流氓。

    静静等待苗太太她抹干眼泪,张清月主动倾身询问:“恕我直言,但据闻你们家以前的经济状况不太好,那么苗秀慧担任直播网红的时候,是否亦有从事另一份工作?譬如说……中医诊所的助理,或者健康食品推销员之类?”

    “失踪前,她有在阳光百货的美容专柜当过售货员,拍片所用到的产品,有不少是从公司取来的卖剩货。”

    我问:“这份工作,她做了多长时间?”

    “也有一年半左右吧?”

    “那不是初中生的年纪吗?”

    “我们小地方,年轻劳动力不够,瞧上去差不多高大的,有些公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按实习的工资聘请。谎报年龄的事,我知道后亦感到好意外,但当时秀慧的爸爸身体出了些毛病,因此……我们家其实也颇指望她做直播所得到的收入。”

    她的经理人公司昨日告诉我,曾经有意将苗秀慧打造成下一位“农村小仙女”李子柒,直至发现她欠缺了成为大热主播的潜能。我不知道两夫妻花费自己女儿用性命赚来的热钱时有何感受,但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仿佛是某种人间悲剧的重演:黑心企业利用未成年的编制外员工,测试和宣传自家的产品。

    但我们都抱有默契地不去揭开这个疮疤──何苦惊扰生者,夺走他们已经获得的赔偿?

    张清月站起来,接着问苗太太:“她使用过化妆品还有剩的吗?如果有,我可以带回去看看吗?”

    “可以是可以,这都放在秀慧的房间里,我带你们过去。”

    身穿丧服的苗太太走在前头,走廊的直线长度很短,只在中央位置的左右两边各安一盏装饰灯。

    “该不会,你连死人的化妆品也要贪吧……”

    张清月掉转头,回给自己一个“你少管我”的眼神。

    真的,是有点厌烦她这种事事隐瞒的态度,但张清月并非是那种容易被自己操纵、套话的女人。她有她自己的步调,自己的坚持,那怕这女人一直口口声声称呼我是她的“老公”,但如同我刘昙并未完全放心去相信她一样,张博士亦同样地未曾对自己倾以全部的信赖。

    所以我跟随她在身后,暗中观察张清月接下来的行动。

    苗秀慧的房间布置颇为温馨,摆放电脑的那一角位置,放有很多装饰物、小灯泡和色彩板,我认得此即是她日常做室内直播之地方。

    “都在这箱子里了。”苗太太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掀盖式的麻布收纳箱,内里放有用过的彩妆品。张清月仔细检查箱内的每一件物品,甚至拆开少数几件新品的包装,放在鼻子底下又嗅又闻又捽。

    大概是未见过作风如此野的女学者,苗太太显得有点惊呆。而为了转移她的注意,我拿起放在矮柜的相架──是苗秀慧穿着X县第一中学的校服生活照──询问苗太太:“你们夫妻貌似一直住在城市,那为什么苗秀慧会去乡郊的这间中学念书?”

    ……可能是有某种难言之隐吧?苗太太变得怏怏不乐:“孩子的爹因为有段时间要住医院,为了日常的生计以及筹措医药费,我要兼顾好几份工作。正巧那时候秀慧初中毕业,于是与先生商量后,决定送她去我妹妹家中暂住,所以学籍也一并申请了转移。”

    张清月忽然抬起头问:“为什么?一般情况下,不是留在熟悉的环境比较好吗?”

    我告诉她:“因为『路灯客』吧?前几年闹腾得很欢的连环杀人魔,专挑夜归路人下手。”

    “真恶劣。最后有被抓住吗?”

    “上年落网,此时仍在牢里喊冤。”

    “这种人活该枪毙。”感叹完毕,继续忙她的去,而表情明明白白地写上“请勿打扰”。

    苗太太亦适时止住泪痕:“但没想到,不过是一场校园欺凌,秀慧她竟然抬不住,回来后整个魂儿都丢了,看得我好心疼!”

    “你先生怎看待这回事?”

    “跟我一样生气,只系觉得女儿……比较软弱了些。”

    这或许能够解释缘何退休的父亲会在这场访问中缺席。

    “可是……这些化妆品跟秀慧之死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你们要检查这个?”

    坦白说,我不知道。

    然而张博士说:“有没有家族相册?”

    “啥?”

    “就是一家人、全族人拍的照片。她的阿姨也是苗人没有错吧?”

    “有有!就放在书架上──”

    张清月接照苗太太提供的口头指示,从架上取下一本虾肉色封皮的相簿,随后一页页用手翻看。她看似不愿意有人打断自己的世界,因此我继续尝试在谈话中寻找线索:

    “苗秀慧的手机,警方说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是吗?”

    “嗯……”

    “那请问你有没有头绪,为何前年四月十四日晚上,苗秀慧会独自一人回去那条村子?”

    苗太太摇头。“我不知道。妹妹没有告诉我此事,而且她们新年前已搬到美国居住,秀慧在那边再没有其他亲人啊!”

    张清月忽然放下相册:“刘昙,过来看这个。”

    从她手中我接过了相片,那是一场亲戚聚会中某张欢乐的留影。

    “……苗太太,原来马菊英女士是苗秀慧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