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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五阴绝命

    此时,卢方、韩彰等率众追赶襄阳王未归。

    天亮时分,颜查散调令南阳令包世荣主持襄阳事务,自己督军即刻南往洞庭。洞庭湖飞叉太保钟麟是赵祯的一大喉鲠。皇帝不爽,颜查散便要剔除这根刺。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

    刘禹锡一首《望洞庭》讲的是洞庭湖的静态美景。那洞庭湖秋月当空,潭面无风,平静无波,一如铜镜未磨,又如白银素盘,君山宛若这白银盘中一点青螺。湘地巴陵的胜景也当属洞庭湖,洞庭湖碧波万顷,浩浩荡荡,无边际的横掠诸山,直指长江。

    而此刻天地依然澄净,湖面依然宁静。

    而此刻湖面上已经没了唱晚的渔舟,采莲的姑娘。

    平静的湖面下一般掩盖着汹涌的波涛。

    傍晚时分,一阵暴雨骤至,天雨地风激荡起那沉睡在湖底的汹涌之气,烟波不动影沉沉、碧色全无翠色深的君山没在风雨波澜中。

    与夜袭襄阳不同,洞庭湖君山太保钟麟更令颜查散感到棘手。

    破襄阳之时,有李也心等人里应外合,襄阳王措手不及,一鼓而下襄阳城。君山太保钟麟生于军中,将门之后。其父钟越于太宗年间征剿各处南唐遗留匪患,于天佑二年扫荡洞庭,其时洞庭匪众不过千人。时值连绵大雨月余未停,为宵小所卖,致使二十余艘战船沉没洞庭湖底,兵士损伤数千,未下。太宗指责他有辱朝廷,钟越争辩了几句。太宗大怒宣旨就地军法,令周天一之师兄卫通接替之。卫通是一代神枪大侠公孙牧苏的大弟子。钟越长子钟麒为父喊曲,被杖责五十,打入大牢。钟麒不服,于牢中骂了些刀影斧声的话语,传到了宋太宗赵光义耳中。太宗最忌这个声音,直接于狱中赐死钟麒。又宣旨抄其家。钟麟当时不过十一二岁,没有被杀掉,随其乳母领养去了。世事反复,风云难测,二十年后,钟麟辗转流落江湖,后来竟做了洞庭湖诸岛的大寨主,并把个洞庭湖水兵战船训练的攻守有度,兵力约有万余。钟麟俨然做了八百里洞庭的土皇帝。

    不过后来传出钟麟与襄阳王联手的言语,洞庭湖就没少了波澜。

    却说卢方、韩彰帅诸人撒网式追赶襄阳王,逮了不少俘兵拷问,皆不得其行踪。有兵卒报青松林中发现摩山大剑龙云鹏的尸首。卢方、韩彰等见脚印杂沓,留两人碑坟葬之。便引兵追去。正是初秋天气,早晚略带寒凉,午时却又热了。襄阳城外皆是密疏的林子,荣枯的稼禾。诸人从五更天追到炎日高挂。卢方骑在马上,远看前方依稀有数人身影,宛若逃奔模样,便催喝士卒们抖擞精神,急追而下。卢方回头便见大多士卒步行良久,确是疲惫不堪,便道:“二弟,你帅二十骑前面先行。我带剩余诸人跟进。”韩彰答应一声,挥鞭催马领众而去。

    却说襄阳王带着一众人,由宫世良搀扶着,在这乱壑僻壤丛棘之中逃命,蓦地前面路上横着一头毛驴,那驴子黑里透着白花,背上搭着褡裢,还倒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儒装男子。那驴子咴溜溜几声怪叫,诸人登时愣在那儿。

    襄阳王呆了一会,回过神来,道:“沈大侠!来得好!快阻住来追的官兵!”忽然觉得来人神色不对,便搭讪道:“沈大侠,今日怎么没带你的羽扇啊?失了平素的淡定自若?”

    那驴上男子正是江湖人称小诸葛沈仲元的。

    那料沈仲元一声冷笑,阴阳怪气道:“遵王爷命!我这就去把他们杀个片儿净!不过你得先把海外万佛洞的机关布置图和钥匙给了在下!呵呵!”

    襄阳王听完大怒:“好个小诸葛,你这是在逼迫本王吗?竟敢背叛本王!你不想当初在盟单兰谱上写下名字时的毒誓了吗?”

    沈仲元又是一阵怪笑:“毒誓?我沈仲元此生发誓不多,不过听过我发誓的人大多不再了人世。王爷您明并日月,无幽不烛,早就犀察在下了吧。”他话音一转,狠狠道:“给是不给?”话音甫毕,守在襄阳王背后的小关公关抗,大喝一声,挥刀便往沈仲元天灵劈去。沈仲元身形摇晃,一抖右手,关抗立时便呆在原地,木鸡一般。已被点了穴道!跟着襄阳王的那些兵士本来要上前拼命,却互相对望着呆在那。宫世良大骂道:“沈仲元!阴毒小人你——!”沈仲元斜过眼神看着宫世良,凄茫迷离的眼神中透出的杀机令宫世良张着口说不出下面的话。

    襄阳王见后面追兵立至,镇定道:“本王哪能将那些东西带在身上?况且钥匙本有两把。两者合用方能打开万佛洞的藏宝门。现在两者都不在身上。你若能阻住来兵。本王或可告诉你这些东西在哪。要不让颜查散的追兵把我带回去,我告诉他们也行。你去问他们要吧。哼!”危机之中,襄阳王竟丝毫不为沈仲元要挟。沈仲元望着宫世良,道:“宫世良!你是金冠老道的大弟子,那万佛洞也是你和你那师弟风世清一块布置的杰作!我拿不到钥匙,你就跟我走吧!”宫世良恨恨的道:“我受王爷大恩,宁死不会背叛王爷,你死了心吧。”

    沈仲元大怒,晃身形扑向宫世良,宫世良虽也有些功底,终究日日沉醉于机关消息布置之道,哪里抵得了小诸葛那成名的“出岐山九式”。沈仲元一抓之下,宫世良便觉意志脱离了躯壳。沈仲元阴恻恻笑看着宫世良,两只手在宫世良身上来回搜摸,停了下来,眯着那凄茫迷离的双眼问道:“你是不愿背叛王爷,你是不敢!你离开了王爷,你遇到你师傅金冠道人,他会放得过你!?快说,放哪儿了?”宫世良声音中带着疼痛的颤抖,道:“不知道!”沈仲元转望着襄阳王,道:“你是王爷,也是我过去的主子。我也不搜你身。还请王爷告知那些东西所在。”

    襄阳王此时反倒气定神闲,道:“我当然知道东西在哪!不过你是想让我告诉后面的追兵,还是杀了你这个主子?”沈仲元略微一愣。襄阳王接着道:“我一向看重你。但我不希望你是第二个龙云鹏!如果你能阻住后面的追兵,帮本王躲此一劫。本王不会亏待你,自会告知你东西所在!”言语之中带着不二语气。沈仲元望了望襄阳王的随从,见并无武功卓群者,略一沉吟,阴婺的脸上现出难测的笑容,道:“好啊!本来您就是我的主子。跟我走吧。属下本无意伤害王爷。丁不系将军率百十兵卒在前面呢,我们去会合他们。”虽然沈仲元有胁迫之意,但襄阳王一听之下,仍略带喜色,回头听着身后的追兵马蹄声,急急的带众前行,总比落在宋军手中好些。

    襄阳王一众人,行未多时,忽然路旁小山包后唿溜溜冲出十几匹马,马上人皆是铁甲玄衣,横刀而立。为首一将身穿红衣战袍,操着生硬的东京官腔喝道:“停住!”小诸葛沈仲元一见之下,心道:“哎呀,不好!西夏人怎地来了!?”

    襄阳王认得正是西夏国派来东京汴梁的使节,其实是与自己谋反西夏联络人,正想上前打声招呼。方此时,小诸葛沈仲元猛回身,右手探入囊中,左手一扣襄阳王脖颈,(襄阳王不禁张开了口),紧接着右手一晃,将一粒丸药送入襄阳王口中,随即松了左手,按在赵钰胸前。沈仲元手法快捷无比,众人只是注意西夏武士,只觉眼花缭乱,再定眼看时,只见沈仲元抚摸襄阳王的前胸,皆以为襄阳王身体不适。宫世良还躬身问道:“王爷,您不舒服?”

    原来沈仲元一见西夏武士到来,自己挟持襄阳王的意图已然不可达到,又不甘心,就味了襄阳王赵钰毒药。

    襄阳王瞧着沈仲元带着寒意的笑容,缓缓冷冷地道:“没事!”随即向前几步,道:“赫连将军!”那赫连将军略带冷笑地道:“王爷,跟我们走吧。”他用手一指小关公关抗:“王爷,麻烦您请这位将军率部下前面去和丁不系将军会合。告诉他们回头拦截追兵。追兵虽众,但他们断断续续,赶在最前的只是一队骑兵。我们保护王爷您先走。事不宜迟。”

    宫世良听得大怒:“你们这分明是落井下石,于危难之中抄截我们,掳走我们王爷!追兵来的不多,又是骑兵,却让我们这些奔波整整一个昼夜的士卒去拦截!你所率部队如此精壮的骑兵,又是来保护王爷的,我看还是麻烦赫连将军上去阻拦一阵的好!”

    赫连将军闻听此言,面现怒色冲着宫世良一挥铁槊。两人之间隔着十几步,宫世良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赫连将军道:“我们不会在宋朝境内和宋军有任何冲突。李将军,去带王爷走!”赫连将军背后一骑奔踏而出,把长矛横在马上,拱手道:“王爷!请了!”

    此时,后面隐约传来阵阵呼喝,正是韩彰、卢方他们马上追到!

    襄阳王并未多言,看了看身旁的沈仲元,看了看面前的西夏骑士,又看了看身后疲兵弱将,面现惨笑,回身道:“宫世良,跟我走吧。”又冲沈仲元道:“你呢?沈大侠?”沈仲元伸出右手,握住襄阳王的右手。襄阳王感觉沈仲元手掌中握着一粒丹药。沈仲元低声道:“王爷,这是刚才‘救生散’的解药‘禳星丹’。我想拿到万佛洞那把钥匙。”襄阳王道:“哼!小诸葛就是小诸葛,连毒药解药都倒过来取名。就算我给你,你也没用。因为万佛洞的门需要两把钥匙配合方能打开。洞内机关没有我和宫世良谅你也进步去。就连宫世良也进不了万佛洞中央戊己。”他解下胸前贴心一件玲珑玉佩,递给沈仲元,大声道:“沈大侠,我先跟西夏使者前行。这是我随身玉佩,你带他去联络各处部下。命他们切莫擅动,韬养实力。本王去见西夏之主。到时自会回来,再起东山。”这玉佩剔透晶莹,隐绿泛光,前后两面暗镶七龙,边上镶着两条玉龙,栩栩如生,似有云雾绕在四周,蓄势飞腾。

    宫世良知道那是万佛洞的钥匙之一,见他给了沈仲元,大惊,急忙制止道:“王爷!不可!”却是徒劳无功。沈仲元会意,接过玉佩,顺手把解药塞在襄阳王手中,然后躬身道:“是!王爷!属下一定去做好!”他看着襄阳王和宫世良上了西夏武士带来的空马,然后猛拍自己的驴子,那驴儿吃痛,撒欢蹽蹄胡乱奔跑去了。沈仲元自己扭身矫若灵猿的纵跃翻过山头去了。那赫连将军微笑地冲襄阳王道:“王爷,你这手下轻功不凡啊!”襄阳王道:“此人轻身功夫独步武林,鲜有匹手。关抗将军,你率余部前往会同丁不系将军。”关抗道:“遵命!”西夏使者带着襄阳王纵马挥鞭而去。

    只留下沈仲元的毛驴在那里无所适从,信驴游缰。

    韩彰、卢方等众骑驱马驰到,却见丁不系早已整顿他那些丢盔弃的败兵列阵等候。卢方等刚转过山弯,山头之上呼呼铥铥的乱石纷砸,立等明白丁不系早已设下“埋伏”,可惜啊,连弓弩箭矢都没了,只能用些碎石有气无力的打埋伏。韩彰等不管不顾,率百余骑,直冲向前,杀入丁不系阵列。

    丁不系眼睛通红,面色苍白,犹如一对红玛瑙嵌在汉白玉般的脸上。官军骑兵好似狼入羊群一般,拼命杀戮,而早有些步兵看得心悸,扔了戈矛,脱了铁甲,逃命去了。两队战不多时,丁不系已逃散去大半士兵。丁不系与乱阵之中人影飞动,挥舞蛇矛,寒光闪烁,一炷香工夫已有十几骑倒在其刀下。卢方心下又急又怒,唯恐跑了襄阳王,拍马挺金顶枣阳槊直槊而去。丁不系的战马早已筋疲力竭,被丁不系弃于半途。一个马上,一个地上,卢方竟是敌不过疲累的丁不系。丁不系与卢方大战数合,彻地鼠韩彰挺凤翅鎏金铛加入战团,丁不系自知不敌,数合之后回身看看死伤的属下,长叹一声,引刀自刎!众步兵见将军自刎,大多作鸟兽散,四散狂奔逃命,但终究被俘虏不少。关抗仍在顽抗,被俘。

    襄阳王早已轻骑快马远去多时.

    卢方和韩彰对着丁不系的尸身惺惺惜之,暗自叹曰:“好一条汉子,可惜他恁地忠于襄阳王!”命兵士就地葬之,立碑曰:壮士丁不系之墓。二人收拾残阵,盘问俘兵,方得知襄阳王早已随西夏使者逃逸远去。卢方韩彰大惊,急忙命两人快骑回东京汴梁急禀龙图阁大学士右丞相包拯包希仁,命两人快骑前往洞庭急禀前卫大将军颜查散。卢方等继续追捕。

    正在此时,鸟道之上有个出家的僧人缓步走来。此人米黄僧袍,毗卢帽,皂麻靴,三十来岁年纪,背背求施篓,一看满地死尸兵戈,战场狼藉,急忙合十颂佛:“我佛慈悲,善哉!罪孽啊!愿尔等魂归极乐,早晚超生,切莫作他乡幽魂。”不住的诵《地藏菩萨本愿经》,念念不止,不止念了几遍。卢方纳闷,问之曰:“高僧有礼,此地不宜久留。您还是赶路吧。”那僧人道:“小僧法号从生,出家嵩山少林。随吾师证因大师及师兄数人前往昆仑山小西天八角台卧佛寺,路上有些差错落了单。不曾想高日之下厚地之上竟又增了杀孽。罪过啊!”

    卢方听他佛言悲音,发自内心,不禁感慨。

    卢方驻马远望,只见衰草连着寒天,暮霭沉沉,残阳如铁,被远山遮住大半,只露出少许血红的脸.从昨晚厮杀,一路只知道追赶襄阳王,天竟又已晚了。入秋的天早晚湿凉,交午时刻却又有些热了。山风细细吹来,卢方感觉有点寒意,望着仍在诵经不止的从生和尚,下马问道:“不想是少林证因大师高徒,韩某有礼了。不知证因大师近来安好,请高僧代卢方问好。已经好几年没见着他老人家了。他老人家与我有指点之恩。”

    从生和尚停了下来道:“原来是赫赫有名的三侠五义!吾师安好。我定会把居士之言带到。两个月前吾师收了欧阳春师弟时还提到卢施主。”从生一言甫毕,便又接着诵经超度死伤的士卒。卢方惊道:“一代大侠欧阳大哥皈依了佛门?入了少林?”他所说欧阳大哥正是北侠紫髯伯欧杨春。从生曰:“正是!他现是我五师弟。法号从心。”

    卢方沉默了一会儿,驻足山头,极目远眺,只见平林秋山,横亘天末,凝望之际,不觉日暮。暮烟浓密,觉得世事无常,犹如天边飘着的浮云,一忽儿映着太阳发出七彩的霞光,一忽儿又随风消散不可追寻。他令人牵过一匹马,送给从生和尚,道:“高僧,天色已晚,四周方圆十里难有投宿之处,送君一程,莫若送君一马。还是早些赶路吧。”从生道:“蝼蚁皆是命,我佛亦惜之。小僧虽不可阻止杀生,所能者惟有如此了。”又念起了那《往生咒》。

    卢方不再多言,拱手曰:“告辞!”率众循着俘虏所说方向,继续追了下去。回头望时,从生和尚已经坐在了一块山石之上,兀自在暮色之中苦念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