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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章 笨蛋的愤怒

    下午的训练如期而至。

    整支连队老生常谈的先站了一小时军姿,美名曰醒醒睡意,随后温习了一下前两天学过的动作,中间穿插着几段五分钟、十分钟抑或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主教官像是故意的一般,每次休息时总要不经意的提一句安之若,但就是不让他表演,想用心理战术的阳谋压压安之若的锐气,但安之若早就知道这阴逼教官没安好心,便淡定自若的摆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

    教官见几番都没吓到他,便觉得兴致缺缺,到下一次休息时,干脆把他喊了上来。

    “大家休息休息,安之若,你就上来给大家表演个才艺吧!”主教官疲惫的一屁股坐在草坪上,手里还提着个铁皮水壶咕噜咕噜的往嘴里灌两口温水。

    天热了,人喝水也变得豪迈了许多,许多人灌水过猛导致一时没被嘴巴收住而使溢出的水流进了衣服里,大家见怪不怪的浑然不在意,倒是听见安之若要表演了,所有人便不约而同的随意应付两口赶忙落座,甚至有好事者干脆起哄似的高呼安之若的名字。

    安之若知道躲不掉了,便看了一眼柳潇潇,这小姑娘似乎早准备好了,涨着通红的小脸朝他点了点头,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不过,中午和何萍谈判时倒没什么感觉,真要让别人替自己上的时候安之若反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从小,他就没让任何人以自己的名义做过任何事,因为他认为自己总是做的最好的那个,把事情委托给别人总是弄得不尽人意。

    他认真想了想,然后向柳潇潇的方向靠了过去。

    柳潇潇这女孩大概是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尤其是当安之若向她走来时,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躲闪,但她最终还是攥紧小拳说道:“安同学,我,我是你的信徒!”

    “哦,谢谢你。”安之若点点头,说起正事道:“这次,还是不用你替我上了,你就在这歇着。”

    “诶?”柳潇潇闻言小脸一阵沮丧:“为什么?你讨厌我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的事情还得亲力亲为,不然心里过意不去,就像我从来不抄别人的作业,两者其实是一个道理。”安之若说着潇洒的伸了个懒腰,高瘦的身影掩住了不少原本要射在柳潇潇脸上的太阳。

    “神啊!“此刻柳潇潇心里一阵澎湃,安之若的身影在她眼里伟岸了数倍,她真觉得这男孩子好酷好阳光,而她,真的好喜欢!

    不过,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苏芊眼里就是另一副光景了,她对安之若瘦的跟个竹竿似的身体嗤之以鼻,不由挖苦道:“安某某,我推荐你唱一首怒放的生命,可以随你心情的尽情的吼。”

    “苏榜眼,你屁股没事啦?”安之若转身看向热的满头大汗的苏芊,声音不大不小的问道。

    这让苏芊顿时小脸一沉,脸上一股阴森感向外渗透着恐怖的怨气。

    安之若知道不能再逗她了,便嘿嘿的笑了两声,然后落荒而逃的奔向‘刑场’——那个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的位置。

    “我无时无刻在挂念着他……”

    不知从何响起的,安神教会的信徒们开始低声吟喃,虔诚的恭送着她们的神。

    柳潇潇作为为数不多的信徒中的一员,早已被安之若这种慷慨赴死的精神感动的一塌糊涂,她十指相扣于胸口,喃喃道:“……我不论贫穷富贵都始终追随着他!”

    “我愿意为他无偿付出我的一切!”

    “我的神!”

    “安之若!”

    那一天,在一些人眼里,安之若仿佛变成了光……

    他真的唱了一首怒放的生命。

    没有摇滚,没有吉他,只有安之若豁出一切的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把一众人逗的捧腹大笑,连一直替他说好话的副教官也笑得停不下来。

    一曲唱到一半,安之若已满脸涨的通红,有些接不上气的漏了几句歌词,随后干脆直接往高潮处大喊一声“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噗哈哈哈哈哈!”男生们笑得前仰后翻,使劲推搡着前后朋友的肩膀。

    但一些女生笑不出来,她们受不了自己崇拜的对象遭人嘲笑,甚至有如柳潇潇一样敏感的女生眼睛里像是揉了沙子似的掺了些眼泪,却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能狂怒般的攥紧拳头。

    苏芊虽然乐得见到安之若吃瘪,但一看到周围人都在笑时又有点不甘心。

    这家伙虽然混蛋,虽然让人觉得讨厌,虽然总让人有种给他两巴掌的冲动,但这家伙也是她苏芊最为看重的对手,可现在这个对手却落魄的是头猪都能出来笑两声,这让她心里很不爽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才是被嘲笑的那个。

    笑声感染着附近的连队,几个好事的教官干脆让连队休息然后凑过来看一番热闹。

    漫长的三分钟后,安之若总算把歌唱完,他垂下紧张过度的双手,仰头不语。

    周遭的笑声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安之若却一丝杂音都听不进去。

    从小他无不在众星捧月的目光中度过,不论是家人、亲戚、同学、抑或是朋友,只要他出手,那么他一直都是最优秀的那个,从没有过一次像今天活得这么狼狈。

    一世英名啊,毁了……他如此想到,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后不后悔没让柳潇潇替上。

    此刻他心里的痛苦只有与他有同样待遇的苏芊可以理解,别人可以觉得安之若这是自视清高小题大做,但她不能,她知道那种从神坛跌落的感觉是何种滋味,就像她开学考输给安之若一样,没有抵达过那个位置的人,是没资格说感同身受的。

    安之若在五颜六色的目光中收回想远的思绪,纪律摆在面前,他还是昂首挺胸的向主教官报告道:“请求入列!”

    “入列吧。”主教官勾搭着二连教官的肩膀,龇牙咧嘴的笑道。

    “我连队要是也有这么个吉祥物就好了。”二连教官佯装羡慕的说道。

    安之若的目光暗淡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他迅速恢复了常态,然后一脸阳光笑容的回到了队伍。

    休息时间很快结束,连队继续温习着军训动作,阳光下留下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影子。

    快到饭点时,主教官先让所有人站了会军姿,随后说道:“明天,你们想让谁表演呀?”虽然没点名,但他针对谁显而易见。

    “安之若!安之若!”果不其然,呼声最高的便是这个逗乐大家足足两天的名字。

    不过起哄的同时,也有一些女生向他投来共情的目光,当然,也有几个男生觉得这实在太过分了便没跟着喊。

    副教官或许也是嗅到了一些不寻常味道,便疯狂的对主教官使眼色,不过统统被无视了。

    此时,安之若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了踪迹,被针对了两天,俗话说事不过三,要是主教官再发病他发誓自己绝对撕破脸!

    “好!”最下作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主教官摆出一副众望所归的样子,走到安之若身旁用着一股别扭的温和说道:“安同学,你的人气很高哩!”

    “呵。”安之若置之不理的笑了一声。

    这让主教官本来还算好看的脸色顿时一垮:“怎么?你有意见?”

    “哪敢啊?”安之若阴阳怪气的说道。

    主教官顿时扬起手想要一巴掌给下去,但副教官这时喊了一声,他还是克制住了,冷冷道:“明天!你继续给老子唱歌!”

    “谁爱唱就唱呗,反正爷不伺候了!”

    安之若顿时暴怒一声,无视还在站军姿的众人,转身即走。

    这一幕让整支连队顿时为之窒息,所有人都没料到军训至今第一个违反纪律的竟然是安之若这种级别的优秀学生,不免有些科幻和不真实的味道。

    副教官见状急忙来劝架,主教官却把她拉住,高声道:“要是这小子十秒之内不给我滚回来道歉,我让他好看!”他话虽说的狠,却不是说给副教官听的,而是在警告擅自离队的安之若。

    但安之若此时哪还听得进这些,认错,认你妈的错,老子没错!

    一直当老好人的副教官愤怒的甩开主教官的手,斥道:“喂!你神经病啊?这话是对学生讲的吗?”

    “十!”主教官却不搭理她,双目怒视着远走的安之若,开始报数。

    气氛开始变得焦灼,就连附近连队的教官也赶过来问情况和劝架。

    “九!”

    “八!”

    报数仍然在持续,来几个人也拉不住。

    此时哪还有什么纪律可言,学生们的队伍散的散,乱的乱,有的人想追上去把安之若拉住,有的人则大声训斥着教官不讲道理,但更多的还是沉默。

    “三!”

    当报数到最后三秒时,安之若终于站住脚步,并在原地深呼吸一场,好似在做一次深思熟虑的心理斗争。

    但不管他在想什么,这场面都让主教官无比得意,他使劲的挣脱开几位教官同学的手臂,双臂撑腰道:“跑啊?怎么不跑了?没胆子了?”

    说着他又回过头,一脸邀功似的对副教官道:“怎么样?你喜欢的这小子被我欺负了?”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副教官的脸色极为难看,她伸手要给主教官一巴掌,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惹来对方如同怜悯一般的嘲笑道:“我早就警告过你,我不喜欢你老是在我面前念叨这小子,这下你开心了吧?”

    “咦?”围观的学生和教官闻言无不愣住,这怎么有种要上演‘一个人的单相思,两个人的爱恨,三个人的故事’这样的情节?

    “放开!”女副教官怒斥一声,但她越这样主教官就显得越兴奋:“不放,你让你的白马王子来救你呗。”

    “你疯了,你不看场合的吗?”

    “你看过场合吗!凭什么只有我看场合!”

    “……”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听这两人的对话又好像是那么一回事,这样一来,安之若为什么会被针对的真相也就呼之欲出了。

    主教官抓着副教官的手腕,朝安之若大声道:“小子,过来给老子跪着认错!”

    “喂!”有义愤填膺的女生再也忍不住了,便不顾一切的站在主教官面前,怒道:“有你这么当教官的吗?”

    “怎么?你也喜欢那小子?”主教官冷冷道,话里的‘也’字咬的极重。

    那女生一下子便被他这副瘆人的表情吓坏了,尽管心里有万种不愉快,却不敢现在发作出来。

    正当主教官要拿这个出头的女生撒气时,那边,却见安之若表情冰冷的走了过来。

    安之若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走到了主教官面前,虽然他才是个高一的学生,但七尺身高让已经大三的主教官占不着半点便宜,甚至还略高一点。

    主教官在他面前明显觉得自己的气势被压了一筹,心说一个破高中生还敢这么嚣张,遂露出一丝冷笑:“你……”

    嘭!

    主教官话音未出,一记结实的拳头猛地砸在他的左脸上。

    他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处又挨了一记直挺挺的上勾拳,使得他整个人一时没站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在短短的两个瞬息里,谁也没料到安之若能甩出一套这么厉害的组合拳,就连苏芊也没想到安之若居然会出手的这么果断,震惊之余又不由一阵暗爽,难得觉得安某某给了她一次痛快!

    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尤其是几个旁观的教官急忙将身体拦在两人中间,为了避免事态的进一步恶化,两个人将主教官架起,又有两个人将安之若护住。

    “放开我!让我宰了这个畜生!”主教官咆哮着,面目狰狞的肌肉尽显!

    但他越是发狂,其余教官便将他架的越紧,到最后竟有些吃力起来。

    安之若深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所以他乖乖被几个好心的教官给“护着”,其实他想过了,不管最后怎么样,他必须在这主教官面前呼两拳才算解气,至于学校是否会追责,他不在乎,他赌学校不会拿他这个特招生怎么样!

    “你过来啊!”想通了这些,安之若也不顾其他的了,趁乱向主教官挑衅了两句。

    “妈的!放开我!”主教官一身蛮劲如泻瀑布般使出,几个教官差点没拉住,最后添了两个人手才总算把他控制住。

    安之若虽然解气,但心里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后怕与胆战心惊,心说几位教官你们可得把他拉住啊!

    很快这场闹剧便惊动了学校的保卫科,十分钟后,四个身穿黑色制服的青年赶到现场,一起同来的还有王恒韬和颜校长。

    校长一出面,一句“住手!”让现场迅速降温,他让保安将闹事的两人给押到校长办公室,然后又拉了几个愿意做证人的学生或教官一同前去。

    王恒韬心里那个急啊,他恨不得立马抓个学生过来问问,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不过这问题的答案很快便被揭晓,校长审了三节晚自习,然后才从众人给出的线索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串联起来。

    首先,带队一班的主教官和副教官是情侣(虽然女方强调她已经提出了分手)。

    这对情侣在大二时加入民兵预备役并迅速确定关系,大三时一起来到文翰中学做教官,并很幸运的分到了同一个连队。

    当然,这些信息跟这次事件其实没多大关系。

    事情的根本原因在于安之若的相貌让女副教官常常赞不绝口,并多次拿来和主教官做对比,主教官也因此心生醋意,开始敌视安之若……

    后面的事情也就不必过多赘述了,主教官拿安之若逃训的事情做文章,使得他针对安之若变得合情合理,最后玩过头了,酿成这么副难以收场的局面。

    真相大白,颜校长立即做出宣判,决定辞退这批教官,并提前结束军训,不过,虽然闹得很不愉快,学校还是给了他们可以加学分相关的证明文件以及一笔辛苦费——当然,辛苦费只有预计的一半。

    处理完校外人员的事情,颜校长又把目光瞄准了校内人员。

    王恒韬被他以“教育失职”的理由骂了个狗血淋头,至于安之若……事实上他赌对了,颜校长并没有为难这位他费尽心思挖来的特招生,只是口头教育了一遍,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大堆‘再委屈也不能靠动手解决问题’等等之类的屁话。

    当天晚,一场骤雨降临,来的快,去的也快。

    雨后凉爽的夜空里,安之若独自一人从办公楼出来,驻足在大门口左边的石狮子的位置,静静的望着远处一间间教室灯火通明。

    他感慨万千,下午的愤怒早已消失殆尽,他开始怀疑这件事自己是否做的理智和正确。

    “喂!”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这夜空中适合一个人独处的宁静。

    安之若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右边石狮子的位置站着一个人,说她是老朋友有点夸张,但她也不是外人。

    “苏榜眼。”安之若严肃的脸忽然松开一抹笑意:“你怎么在这?”

    站在那里的人正是苏芊,她面无表情的晃了晃手里的雨伞,道:“你没带伞吧?”

    “没带……虽然但是,雨已经停了。”

    “就算停了也有可能再下吧?你就不怕走到一半被淋成个狗吃屎?”

    “等等等等,为什么是淋了个狗吃屎,难道不是落汤鸡吗?”

    “词能达意就行。”苏芊走过来,不容反对的把伞往他手里一推:“你能明白我的真实意思,我能明白你的真实想法,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足够了。”

    “的确。”安之若点点头,欣然把伞撑开,道:“一起?”

    “我只带了这一把伞。”苏芊点点头,双手抱胸的走到伞底下,高傲的脸蛋刚好平齐安之若的肩膀。

    两人静静的走在被晚风吹过和骤雨洗过的归家路上,一路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社交和无用的发言,二人的心境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这和谐的场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安之若便提出了疑问:“话说榜眼,我们为什么要撑伞呢?”

    “因为有雨。”苏芊即答。

    “那么雨呢?”

    “已经停了,嗯……果然,安某某你是个笨蛋呢。”

    苏芊思考了一阵,最后得出这个在她看来最靠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