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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车子停在韩式烧烤店,她庆幸自己没穿白色衣服,这种思维方式是种本能,她任何时候都紧绷一跟弦。餐厅坐满了客人,他们走到最靠里的长桌,已经有两男一女围坐着聊天,她在上次妺喜家的聚会上见到过。最外坐着胖子,面前放着超大杯啤酒,他旁边是个清瘦男生,正对面是带了夸张美瞳的大眼睛女孩,修长的腿在桌下不停摇晃。

    “Hello,你是鹿鹿姐姐么?”大眼睛女孩问,全然不记得她。

    “我是他阿姨。”

    胖子被啤酒呛到,不停的咳嗽,“不好意思我喝太快了。”

    “那您多大年纪了啊。”女孩问。

    “你礼貌么。”白鹿打断她。

    “我就随便问问啊,不想说就算了呗,我又没有恶意,又不是什么隐私问题,问一下怎么了么。”大眼睛女孩嘟囔着。

    “哎哎哎,来晚了是不是得罚一杯。”胖子试图岔开话题。

    “我35岁了。”她端起桌上的烧酒一饮而尽。

    “OMG,那你没结婚么?”大眼睛女孩一脸诧异,好像她说出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年龄。

    “你有完没完,查户口啊。”

    “我结过。”她说。

    “结过?什么意思,难道说......”

    “前不久刚离婚。”

    “这样啊,为什么啊,该不会是性格不合吧。”

    “婚姻不适合我。”她说完仰头又干了一杯。

    “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胃啊,这么凉,我们再点些什么吃的吧,你想吃什么?”白鹿递来菜单。

    “阿姨,你是不是很能喝啊。”清瘦的男生说。

    “嗯。”

    “那你能喝多少?最多。”

    她眼睛扫了眼桌上的烧酒,“这样的半打吧。”

    “哇塞,那很多啊,这个酒得20度吧。”

    “15度,你呢?”

    “我最多两瓶吧,已经开始头晕了,胖子可以,是吧胖子。”胖子嗯嗯啊啊的答应着,一门心思照料他的牛肋排。

    “熟了么?”白鹿问。

    “你尝一下。”胖子咽了下口水。白鹿把剪成小块牛肋排放进她的盘子,大眼睛女生刻意咳嗽,这种年龄的女孩连示威都很可爱。

    “干嘛,你又不是够不着。”

    她仿佛身处一场青春舞台剧,离席的念头早已烟消云散,白鹿毫不避讳的大献殷勤,全然不顾朋友的眼色,又或许是他们关系真的很好,好到可以开任何玩笑,这一切都令她妒忌,她从没有过异性朋友,也没有任何圈子。

    她初中过生日的时候,提前一周邀请同学去麦当劳,结果没一个人到场,中学生不懂得社交礼仪,大家都是当天才想起道歉,说着各自或真或假的理由,她一个人跟麦当劳叔叔合影。那一天,有许多陌生人给她唱生日歌,她也从父母那拿到心仪的礼物,但依然恨透了所有人。那种隐藏的恨意让她越发离群索居,一个人上学,以各种借口避开体育课——她没有朋友可以一起在操场上散步,最终连毕业聚会都没参加。

    高中她剪了短发,人也更加闭塞,有次学校停电,所有人都疯叫着跑去操场,她一个人借着月光看书。物理课代表坐在她身后的课桌上,她心跳的很快,不敢回头,课代表十分霸道的用手挡住书,告诉她那样会毁眼睛,她把课代表的手拨开,继续读,眼睛几乎把书页盯烂,课代表把腿翘到窗台,把她的头发撩到耳后,眼睛里闪着星光。课代表那天问了她好多话,她始终一言不发,春风一阵阵吹进她的脖子,带走她身上的炙热,又过了会,课代表一个人走了,轻声关上教室的门,失望将她带回现实,她已经喜欢课代表很久了。两年后课代表转去文科班,她始终像个透明人,穿梭在教室和家之间,那时的她迫切想要长大,她想要留长发,想要穿裙子,想要回应课代表的爱。

    没想到过去了20多年,在她35岁的时候,上帝将这样一个令人心动的男孩送到她身边,像是补偿她前半生的烂桃花,她心动了。她不知不觉喝完了三瓶烧酒,站起身四处环望。

    “你想要什么?我帮你点。”白鹿中断跟朋友的聊天,问她。

    她忍不住笑出声,“我找洗手间。”

    餐饮店不配备洗手间,一定很影响酒水销量,她想。几年前她也想过开店,在街角开一间咖啡店或小酒吧,随心情营业,偶尔关门,潇洒的周游世界,这一想法被父母否决了,“放着好好的工作不要,去开什么没前途的小店,荒唐!”

    白鹿一直等在门口,看到她出来,从石凳上跳下小跑到她身边,“手手有没有洗干净?”

    她把手上的水擦在白鹿身上,“我以前想过开间咖啡馆呢。”

    “然后呢?”白鹿捉住她的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为什么啊?”

    “不赚钱。”

    她们手牵手穿过小街,背影像热恋中的情侣,她站在街灯下,帮白鹿整理衣领。

    “手还没擦干净啊。”白鹿嘟囔着用下巴蹭她的指尖。她跟在白鹿身后穿过拥挤的餐厅,白鹿每路过一桌都要回头看看她是否安然无恙,这动作好多余,她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诶,一会儿唱K那大姐还去么?”胖子嘴里嚼着五花肉。

    “对啊,不然就我们自己去吧,年级大的人好像都睡很早。”大眼睛女孩说。

    “你说什么呢。”白鹿一巴掌拍在胖子头上,胖子惊慌失措的看着她,脸红的像待宰的猪羔。

    “我会影响你们么?”

    “当然不会啊,欢迎,超级欢迎啊。”胖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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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多年没进过KTV,人到中年,理智像皱纹侵略皮肤一样,缠绕在每一根神经上:酒精摄入一定要留给有价值的酒。一瓶330ml啤酒142千卡,一杯150ml的红葡萄酒127千卡,白葡萄酒99千卡,一盎司金酒100千卡,一罐汤力水70千卡,一盎司威士忌77千卡......要达到跟葡萄酒相同的酒精量,啤酒要至少2瓶,也就是284千卡,烈酒要50ml,大概150到120千卡之间,这样算起来,当然是葡萄酒最划算,但没人在KTV喝葡萄酒。

    推门是一股啤酒掺杂呕吐物的气味,有关这一切的记忆瞬间苏醒。她第一次喝酒是在大学附近的KTV,店主是一对四十岁开外的夫妇,她局促的极了,生怕自己没见识的样子被人家笑话,那是她第一次见学长,那时她还以为她和吕之是朋友。

    胖子去前台要房间,她直接迈步去酒水超市,这种地方一点都没变,刚毕业那几年她几乎每周都来这种地方,跟勉强叫得上名字的人玩着毫无趣味的游戏。白鹿推了个采购车跟上来,她跟白鹿一一介绍货架上的酒水,白鹿很诧异她居然知道进货价。

    “因为以前计划开咖啡店的时候,也打算同时卖酒,就做了些调查。”她说。

    “做了这么多功课没开成,感觉很可惜啊。”

    她淡淡的笑,白鹿毕业进入社会以后,会遇到各种事与愿违的事,努力就有回报是大家都希望的事,努力后没有回报是经常发生的事,真诚会被嘲弄,理性比情感值钱。

    她选了酒和小吃,白鹿理所当然的去付款,换做任何一个20岁左右的人,她都会上前阻拦,但这是妺喜的儿子,她深知白鹿从小接受怎样的教育,以及他即将继承的财富。

    大眼睛已经坐在点歌台前,屏幕上播放着她从未听过的歌曲,房间多了好些陌生人,这一路步行让她完全醒酒,她抓起桌上的啤酒灌下。

    “你想唱什么,我去点。”白鹿问。

    “我想听你唱。”

    “那你想听谁的?太难的我不会哦。”白鹿的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幽暗迅速拉近两人的距离。她欣赏着白鹿的样貌及身形,换做以前,她会毫不犹豫爱上,但是现在,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的场合,她心里也丝毫没有快感,只觉得尴尬,这是好朋友的儿子。她大口喝冰镇啤酒,想要把脑袋里的理智迅速剥离。谁都有低迷的时候,妺喜会理解的。

    “要不要玩游戏?”白鹿问她。

    她傲慢的笑,“你都会什么?”

    “大概都会吧,只是玩的不好。”

    “能喝就行。”她拿起筛盅。

    游戏对她而言纯粹是下酒菜,她一向拒绝需要靠智商的游戏,唯恐别人知道自己是游戏白痴。听说年轻人流行玩狼人杀,她也尝试过几次,实在搞不懂乐趣在哪。许多人喜欢说游戏行话,游戏而已,再专业又能怎么样,拿个诺贝尔奖不成?

    胖子带来一个妩媚的男生,头发染成浅黄色,脸上的妆很浓,但搭配他颇具异域风情的五官,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男孩冲她露出例行公事的笑,“你好,我叫安安,你叫什么?”。

    “我叫陈默,你好香啊。”

    “嗯,是好多香水混合的。”他拨了下刘海,举手投足都充满诱惑。

    “喝酒么?”

    “当然咯,我可是千杯不醉哦,”安安眨了眨眼睛,“姐姐的眼睛真好看。”

    “你可真会说话。”她注意到安安没有喉结,“你也是胖子大学同学?”

    他摇了摇头,“我在瑞士读大三哦,暑假回来的,胖子是我高中同学,他现在在东大。”

    “没想到他还是个学霸。”她看了眼胖子。

    “他算是吧,复读了两年嘛。”安安撇着嘴,并不想花精力聊别人。

    “你的眉毛真好看,是纹的的么?”

    “我用了染眉膏哦,不过之前也纹过,可以把纹眉师介绍给你哦。”安安一笑露出一侧酒窝。

    “好呀好呀。”她很欣喜,从一群正常人中找到出异类。

    “加微信。”安安把手机放在她面前

    “你父母是不是从小就教你要优雅?”

    “嗯,尤其是我姥姥,她有许多香奈儿套装哦,可惜我太高了穿不了。”安安亮闪闪的眼角略微垂下,看上去有种别样的可爱。

    “那你家算是oldmoney喽?”

    “是呢,我以后也不打算工作,想要跟喜欢的人周游世界,姐姐你知道么,爱情太难了。”安安倒在她肩膀上,这个一米八的男孩身体异常轻盈。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她试探着。

    “就鹿鹿那样的,”安安抬起头,眼睛里的期待又瞬间熄灭,“可惜他比我小诶。”

    白鹿从人群中回来,把安安的脑袋从她身上拨开,“你们两个酒鬼,该不会这么快喝多了吧。”

    “我们在聊你。”她傻笑。

    安安假装生气的推她,身上的香气令她沉醉。如果我是男人,一定会对这样的男孩把持不住,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