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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命定轮回

    我麻木地收拾着衣服,若一具失魂落魄的木偶。我的神识意识到林芮默默地站在一旁,但是那只如大雾中一个相距遥远的身影,任其自来去。场景似那年大雾弥漫的操场,心境却不似当年。

    “你干嘛去?”林芮的语气中若有不耐烦的意味。我并没有理她,不是有意如此,而是神识淡漠。

    “你到底要去哪?不过了吗?”林芮挡在门前。

    这时我才从迷梦中顿醒,林芮的大眼睛睁得越发大了,瞳眸里不是初识时的灵气,而是怨妇般的戾气。

    “你已美梦成真!”我极其麻木地说了一句了无生气的话。奶奶的死已然剥离我大部分的精气,连生气的力气都不复存在。林芮并未就此放过我,她猛力地推着我(因为她在我被警察带走后,特别害怕失去我),我极力地向门口走去。然后林芮像发疯似的推着我,捶打着我,用爪子抓、用牙齿咬,平时虐待我的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了。我没有还手,也从未还过手,可是钻心的疼痛将我硬生生地彻底从迷离中拉出来。

    我愤怒地看着她,也许是我的眼神使她从崩溃走向绝望:“你凭什么不想跟我过了?我迁就着你,什么都为你做,为你付出这么多,你有什么资格不跟我过?”

    林芮撕心裂肺的吼声穿透我的鼓膜,鼓膜发出尖锐的疼痛。

    “奶奶死了,是你害奶奶死的,你简直就是个恶毒的泼妇!谁他妈要跟一个恶毒的泼妇过日子?”我气急败坏地说。

    “好,你滚吧!”又是一声近乎破音的嘶吼。我走向门边,林芮再次将我推了回来,随后用一双暴怒的眼睛瞪着我。我们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最后我把背包放了下来,林芮红着眼圈走进卧室,留我一个人站在客厅。

    也不知站了多久后,我提着背包走出去的时候轻轻地带上了门。

    在小区的柏油走道上,我仰头望了一眼5楼的窗户,林芮站在窗前定定地看着我,脸上似有幽怨之色。我转身向小区门口走去,在心里轻声自问:真的要走了吗?

    葬礼结束后,我坐车返回郑州。我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花草树木、大河小溪、金黄色的田野和无尽的苍穹,陷入无边的沉思之中。林芮的短信突兀地到来,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你什么时候回来?

    望着短信,那种常年相伴的人身上熟悉的感觉似近在咫尺,又似遥不可及。奶奶生病的时候她没有去探视,奶奶的葬礼她也没有参加,我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关掉手机,我再次伏在窗前,思绪起起伏伏,翻腾不已。从初见林芮低头擦拭着头发到几天前她印在窗上的似有幽怨的脸,再到她刚刚发过来的短信,所有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又想起了奶奶。

    在奶奶的坟前,家族中的几个男性用铁铲不急不慢地埋土,一切像是例行公事般,爸爸和姑姑们围立在旁边哭,我也在哭。哀痛只属于至亲之人。

    从小到大,脾气暴躁,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我,不是挨骂就是挨打。由于哥哥是个会拍马屁的人,所以在犯同样的错误时,妈妈多算时候会宽恕哥哥,对比之下,我总觉得妈妈是偏袒哥哥,而我好像是多余的意外之物。这样的生活中,我的身体和心灵常常受到双重打击。悲痛之际,奶奶的安慰和怀抱就是我的避风港。如今,这避风港已经消逝了,虽然我早已不需要这个避风港,可是情感和记忆的依恋依旧根深蒂固。

    奶奶的生前的话再次在我耳边轻响,奶奶说没钱换瓦片,奶奶说你爸爸的钱不听你爸的话,奶奶说媳妇打人不疼……那时我不明白,奶奶让我长大了想通了再告诉她。现在我长大了,也都明白了,可是奶奶已经不在了,从此就是阴阳分割,我说什么奶奶也听不到了。我在心里轻声说:奶奶,你听得到吗?

    “叔叔。”一声稚嫩而清脆的声音把我从幻象中惊醒,面前的小女孩手中拿着一张纯洁无暇的纸巾,她澄澈而黑亮的眸子中满是疑问:“叔叔,给你纸巾。”

    我抽动一下嘴角,勉强笑了一下,接过纸巾揾去脸上冰冷的泪水。小女孩闪动着长长的睫毛:“叔叔,你怎么哭了呢?妈妈说,大人哭,很羞羞的。”

    这时孩子的母亲赶紧把孩子拉过去,对我歉意一笑,算是道歉。

    小女孩还在向她妈妈问这问那。林芮美丽的面容浮现在我脑海中,她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漂亮又可爱,恍若谛落凡尘的天使,纯洁得犹如天堂的缩影?而这个女孩长大,成为某人的恋人,或者妻子后,是不是会变得如林芮般暴躁、尖酸、自以为是、不再善良、自私、愚蠢、又贪、又嗔、又痴……

    这样的过程是天使的蜕变,还是本性的自然展露?

    我默默地看着窗外,静静地呼吸着酸涩的空气。

    火车载着我驶向命定之地,我却无力挣扎。

    走出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后,一种茫然无措的情愫笼在心头。我又回到了伤城,悲苦的场景又将要重现,痛苦的情绪又要一如既往地延续。该如何破除心障,逃出牢笼?行路难,行路难,无处觅寻拒绝的勇气。

    我无心搭理揽客的出租车司机和宾馆阿姨,我只是想走走,这样就可以延缓面对林芮的时间。马路对面有一群人松散地围观着什么,旁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很明显是车祸现场。我信步走过去,不抱有任何目的,由着天性而已。突然人群的缝隙中闪现一双女性的腿,我心头一震:会不会是林芮?一种奇异的惊喜一晃而过,随后就是一种难以言表的自责感。我没有去探个究竟,那只是一种无聊的念头。

    我走出一段路后,一种似莫名又似本该如此的担心袭上心头:会不会真的是林芮?不可能吧?我急速地走了回去,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到了跟林芮一样大的脚,跟林芮一样的小腿,跟林芮一样的大腿,跟林芮一样的腹部……我急迫地挤开围观的人群,一张苍白而陌生的脸浮现在我眼前,那是一张男性的脸……

    一个男人怎么穿女人的衣服,身材也够火辣,难道是个变态?我没有发挥福尔摩斯探案的精神,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急切地想要见到林芮。我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迅速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当林芮那张略显憔悴的俏颜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的心里混合着喜悦和悲伤的心情。林芮看到我的瞬间,黑亮的眸子的惊喜如同黑夜中的流星一闪而过,徒留伤感盘旋不灭。

    她把门拉得更开一些,尔后转身走开。我缓缓地挪步而入,顺手带上了门。只是虽然一扇沉重的铁门缩小了两人的物理空间,却压缩不了心与心的距离。

    房间里的布置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稍显凌乱了些。以前一直都是窗明几净,所有东西都摆放地整整齐齐。桌子上的两个酒瓶子很突兀地立着,其中一瓶已经空了大半。我从来没有买酒的习惯,林芮也不曾喝酒。

    我们仍旧做着各自的事,好像只是同居一个屋檐下的室友。晚上我和林芮寡淡地吃完她做的晚餐,我去刷锅刷碗,林芮去做了面膜。林芮拖地的时候,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脑海中蓦地惊现白天那具躺在地上的双腿,一阵颤束在心头抖动。

    “我来拖吧。”我走过去拿过她手中的拖把。

    当一切家务都收拾停当后,林芮刷起了朋友圈。我主动坐在她旁边,时不时看一眼意义上为妻子的女人美丽的侧颜。

    “你没事了?”林芮的口吻淡漠如昨。

    “你,为啥没有参加奶奶的葬礼?”我问。

    “我不知道呀?”她放下了手机,怨怒地看着我。

    “我跟你说过奶奶去世了,我以为你会去。”我尽量让脸上不呈现出情感的波动。

    “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你了解我多少?只是自己瞎猜而已!”她白皙的脸上现出愠怒的神色。

    ……

    她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我的确没有要她来参加奶奶的葬礼。

    “那天你走的时候,我以为你是要跟我离婚的。”她眼里似有泪水盈动,我不禁恻然。

    “你以为?你也以为呀?”我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

    “昂,你可以以为,别人就不能以为了?”她嗔怒地斜睨着我,只是这嗔怒带着故作的成分。

    “嗯,可以。”我心情也轻松了些。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后,林芮问:“我们还离婚吗?”

    “不离了!”

    “确定?”

    “确定!”我的话音刚落,林芮迅速地转过身抱住我。她把头尽可能深地埋入我的脖颈里,温热的泪水顺着我的脖颈往下流,林芮时而用力吸一下鼻子。我静静地感受着她温暖的怀抱,柔柔的头发的抚触,光滑的脸庞,以及温热的泪水,还有独属于她的气息。岁月似乎静好如梦境。

    “那天我被警察抓走后,要是判个诈骗罪,你会怎么办?”待林芮冷静下来后,我说。

    “那天我担心死了,一开始,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啥,反正招来警察不是什么好事。我就想,你怎么回事,创业失败,工作不挣钱,还把警察也招来,实在让人生气。但是看到你被抓走后,我真怕你被判刑。”

    “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我说着歌词。

    “滚,就知道开玩笑,死性不改!”这次林芮没有生气。

    “那天你走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想着不跟我过了?”她凝视着我的眼睛,脸上写满期待。

    “当时只是很生气,不想解释什么,只想回去见奶奶。”我轻声说,思绪纠缠于错位的时空里。林芮似有恻然之色,然后扑过来亲了我的脸。

    是夜,我在如梦似幻的虚空里,感受着爱人的温存,思念着奶奶。

    早上,我们起床时,阳光早已透过窗帘的罅隙照亮了一方空间,若希望之光,生生不息。“春宵”无限好,只是要起早。我们匆匆地洗刷完毕,林芮穿戴整齐后,拿上包包挎在肩头:“祝老公早日找到工作,到时老公挣钱老婆花,一家老小乐哈哈!加油哦!”

    说完后,捧着我的头给了我一个短暂而狠的吻。我的心里好像开出了一朵灿烂的小花,可是又不满于那句“老公挣钱老婆花”。这是一种依赖,一种坐享其成,自我压抑,自我毁灭的想法。

    女性们渴望现代社会的男女平等,但很多女性还未脱离旧时代的依靠精神。不自立,又何来的平等?

    这天傍晚,林芮以我未找到工作为由,拉我到饭店了胡吃海喝了一顿。她总能找到下馆子的借口。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后,林芮的态度变得稍显灰暗了些。

    一天晚上,林芮在洗衣服,刷完锅的我为了讨好她,赶紧抢着洗衣服。林芮黑着脸一语不言地走开了。衣服已经放在洗衣机里搅着,就等着衣服洗完捞出来,再脱水、漂洗、再脱水、晾晒即可,也不是啥麻烦的事。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呀。

    大概过了5分钟,林芮走进来当着我的面掀开洗衣机,探头一瞅,一脸黑线地问:“你没放洗衣粉?”

    我顿时懵逼了:“你没放?”

    “你洗衣服,你不知道看看?”林芮开始吼起来,这是类似母兽发狂的前兆。

    “洗衣机都已经合上盖子了搅动了,我以为你已经放了。”我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些。

    “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下届美国总统是你,可能吗?”林芮大吼起来。

    “洗衣机都搅动了,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肯定是放过洗衣粉了呀。”我实在气不过,连日来在找工作上和林芮的黑脸上受到的双重委屈,终于爆发了。

    “你才不正常,你全家都不正常!”林芮开始扩大伤害范围,我的家人无辜受到伤害。果然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

    接着就是市井小民和骂街泼妇的互相指责、互相伤害,我指责她脾气暴躁、心地不善良、没有上进心、没有远见,她指责我无能、不像个男人、没有气度、自卑、像个垃圾……差点将嘴巴骂人、埋怨的功能发扬光大,更是差一点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虽然跟林芮吵架我就没赢过,但是今晚我没有轻易气馁、妥协、认输,而是发扬不服输的精神,以卵击石、勇往直前。她也不愿善罢甘休、面对我这个小垃圾,越战越精神,越战越神勇。邻居们实在受不了,由开始的怒斥、到后来的平静劝告、再到后来的哀求。我们俩也实在吵累了才偃旗息鼓,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分居两室。

    躺在小床上时,伤感如浓重的黑夜深沉地压在心头。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