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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永生之花

    “老师,他们都去教堂了,你还在这里啊。”

    西历1302年春,圣院的老师们会秉持劳伦西亚人的传统,去一百公里外的索菲亚大教堂进行一年一度的祷告。这个时间段里的学校,往往是看不见什么大人的。

    可是当二年级A班的锡兰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时,她看到了一位坐在座位上看书的年轻教授,同时也是偌大办公室里唯一存在的人。

    “祈祷会让人放下双手。人们应该靠着自己的劳动与努力来换取幸福,而不是什么求神拜佛。”

    今天的西月教授换了一件银灰色的西服,与其色彩几乎一致的短发梳了个小马尾,松松垮垮的垂在脑后。

    “莱利老师的办公桌是在这里吧。”

    少女将怀中抱着的几本书放在西月对面的桌子上,拍了拍手,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就这么看着他。

    安静了看了几眼书,西月意识到什么后抬起头,望着驻足此处还未离去的少女,“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就是……莱利老师让我问问你,下周有时间吗?”

    放下书,教授有些茫然,“你指的是……”

    “啊,下周我们班要派两名学生去做魔工矿物课程的实习,需要有老师随行。”

    “那他呢?”

    “莱利老师他……下周有事请假了,他让我们来找你,看看行不行……”

    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行程表,西月点了点头,“我倒是无所谓,但这样好吗,我可是C班的教师。”

    “圣院无劣师,这可是我们龙院长说的,我也跟校方打好了招呼,你就放心吧。”

    话已至此,他自然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了。

    关上办公室的大门,锡兰的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

    这倒不是她歧视C班的教师,实在是这个西月寻,在学校的风评不是太好。如果这次不是莱利老师让他们来找他,她根本不想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只要在校内多留意一些八卦类的信息,就知道这个西月是什么人。他是在驯风山谷被缇斯西家族那个旁系的长女捡到的,似乎只是丧失了和自身信息有关的记忆,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靠着缇斯西家族的势力进了学校,才混的了一口饭吃。一个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住的人能教给学生些什么?

    当然,这是学校里那群成天好吃懒做的人说的,她锡兰自然不信,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是不可能评上长聘教授的,这点别说缇斯西,就连莱利的本家来了都没用。大陆的科研评级系统还是非常公正的,不然也不可能在近五百年里科技水平飞速攀升。

    作为个人,她只是反感这种吃软饭的行为。说到底,缇斯西家族的旁系救了这个人,为什么还要帮他这么多,他们到底看中了这个人的哪里?个中缘由,也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深吸一口气,将这些多余的想法排出大脑,少女离开了办公室。

    少女没有看到的是,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年轻的教授就抬起了头,盯着门口的位置,一言不发。

    办公室里有一排并列紧靠的书柜,平常没什么人去动它,而今天,最靠边的书柜后面传来了一声闷响,紧接着,那个柜子突然“吱呀吱呀”的向着旁边移开,露出了后面的一条漆黑甬道。

    “哎啊,可把我憋坏了,我说小月啊,没想到你们办公室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呢。”

    一个穿着明显超出身体三分之一宽度长袍的少女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她有着一头银白色的卷发,血红色的眸子如同宝石般明亮,浑身散发着慵懒的气息,就像一只卧在雪地中的北极狐。

    “我也不清楚,这还是莱利告诉我的,似乎以前是存放胶片的暗室,现在已经废弃了,就拿书柜挡了起来。”

    这种鬼话都信,你还真是好忽悠啊。

    少女默默的在心里吐槽了一下,不过她也没有戳破。至于那个A班教师,她等年会的时候再跟他算总账吧。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记住,我来找你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哦。”

    “是,校长。”

    又送走了一个人,他将后背靠在了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

    “呼,真是麻烦死了。这女人,为什么总是偷偷摸摸的。

    “你说对吧。”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除了窗外隐约可以听见不知道什么鸟在高歌,就只有栀子花的花香在空气中飘散了。

    不对,在这之中,还有另一个声音。

    呼吸声。

    不属于西月的呼吸声。

    “好啦,你可以出来了。”

    办公室里依旧静悄悄的,西月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无人回应,他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说,我们也相遇了很久了吧。三年前,我被捡到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跟在我身边了?”

    仍然没有人响应,他也毫不在意的搅动着咖啡,浓郁的香气冲散了栀子花香,迅速翻涌至充满每个角落。

    “你还是喜欢喝这种重口味的东西啊。”

    最终,那个原本不应该存在的“人”叹了口气,“你以前明明不喜欢这种东西的。”

    “以前?多久以前?”

    “你掉下来之前。”

    那个声音说完这句话后,任凭西月怎么呼唤,却不愿意再多做出回应了。

    “是吗,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三年前,他在驭风山谷的谷底苏醒,被带回了缇斯西家族。家族不知道看中了他的哪一点,执意扶持他成为圣院的教授。虽然只是分到了最差的C班,但这放眼全大陆的教师行列,也算莫大的职位与光荣了。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因为丧失记忆而在生活中有什么障碍,只有自己的身份和真名记不得了。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封印住了特定的记忆一样。

    每每想到这些,他的太阳穴就隐隐作痛。除了耳边那个跟了他三年、偶尔会出现的莫名其妙的声音外,他想不通自己还有什么吸引缇斯西家的地方。圣院的教师在武道和魔法两个领域都需要有所建树,只有他,什么都不会,是个毋庸置疑的平凡之人,甚至可以说……

    是庸俗之人才对。

    ……

    “莱利老师,你听说过永生之花吗?”

    “没有,怎么了?”

    莱利批改完手边的一份文件,有些好笑的看着书桌那头的西月。这个家伙总会没话找话,让他的教师生涯也不至于枯燥到溺死在讲堂的粉笔灰和成山的文件中。

    “是吗,那你看看这个。”

    银发教授将手中正在看的牛皮本倒过来,往他的方向一推,他有些好奇的瞥了一眼,“这什么东西?”

    “你们班的学生,把日记当成基础魔物理论课笔记交过来了,你看看他在5月23日写下的这篇日记。”

    有些疑惑的拿过笔记,莱利翠绿的瞳眸闪过一丝疑惑,“你怎么会批改我们班学生的笔记?”

    西月教授闻声扶额,“你还记得你昨天喝断片了,让我把你的那份工作做了的事吗?”

    “啊,那没事了!哈哈……”

    两声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大笑后,莱利翻起了手中的这份笔记。

    “五月二十三日,我找找……啊,有了。”

    “5月23日,小雨。

    “今天去乡下参加义父的葬礼,雨打湿了黑色的伞面,让原本灰白的天空没有丝毫的转变。我站在教堂前,听着神父在滔滔不绝,心中只剩下了烦闷和颓废。

    “义父是在十三年前收养我的。那天我在孤儿院的其他小孩羡慕的目光中走出了铁栏杆围成的墙院,牵着那由粗糙老茧构成的手掌,心里幻想着未来的美好。

    “虽然义父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荣华富贵,但最基本的温饱,一日三餐也不至于特别寒酸。我在土灰色的墙壁后面一天天长大,心里想着找到一份能够填饱肚子的工作,能够养活我和义父,此生就足够了。

    “直到某一天,义父一脸烦闷的回到了家里。他点燃了一支廉价的香烟,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后望着窗外掠过的群鸟,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扔给了我一个信封。信封里是足以改变我人生轨迹的东西。从那以后,我离开了村子去读书。多年来靠着学校的补助和打工度日,当我终于有精力给义父写一封信时,却得到了噩耗。

    “参加葬礼的人里竟然有以前孤儿院的院长。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传闻一对深深爱着彼此的情侣将要分别,男孩需要去参与一场捍卫亲人与家乡的战争。这次告别或许是永别,男孩给女孩留下刚摘下的玫瑰与红蜡封好的信,告诉女孩,当这捧玫瑰的最后一片花瓣掉落的时候,就是她忘记他的时候,那时她便可以开始她自己全新的生活。

    “女孩将那捧玫瑰放在花樽里,双手合十于胸向上帝祈祷,日复一日的祷告。

    “血腥的消息不断传来,那些玫瑰花慢慢没了露水,没了鲜萃,就连香味都淡了,可始终没有男孩的只言片语。神奇的是,花樽里的花朵一片花瓣都不曾掉下。终于在一天的清晨,男孩,身着凯旋的战袍,带着沉积的伤疤,回到了女孩的家门口。从此他们一辈子牵手而行再也没有分开过。还有那一捧干枯却依旧挺立的玫瑰花。

    “我不知道院长出于怎样的心理给我讲述的这个故事。她的眼中满是沧桑和悲伤。她告诉我,当人处在濒死之际,与其相较有因果关联的人就会得到永生之花的庇护。永生之花并不能保护宿主,而是会保护宿主所寄托的至爱之人。宿主需要靠着顽强的意志和毅力维持生命,其生命越发强大,所爱之人就越不会受到伤害。

    “她说,她在一个月前收到了一束玫瑰,就在一周前,最后一片花瓣枯萎了。

    “我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义父的尸体是一周前在房间里被发现的。当人们找到他时,他端正的坐在窗前,手中握着一支廉价的香烟,早已没了呼吸。

    “我问院长,自己真的是孤儿吗?回想起过往的一切,自己在孤儿院中的生活,似乎是不是太顺利了。院长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只是说,如果有机会,她愿意向我坦白一切。但我知道,我们都是凡人,天生凡骨,是无法承受真相所带来的代价的。于是我没有再问,只是在心中默默的给予了自己一个答案。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能来到洛拉伯村,请一定要替我解开这片土地的诅咒。我将替死去的那些人谢谢你。”

    日记到这里就算结束了。莱利擦了擦头上的汗,沉声道:“所以说,院长是日记主人的母亲,而那个义父是他的生父?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我们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永生之花为何物,这片土地的诅咒又是什么,这些问题不解开,那么更大的谜题也就会掩埋其中了。

    “莱利老师,出于对学生的责任,要不你去这笔记中的村子里走一趟吧。”

    莱利抬起头,翠绿的眸子如同狐狸般狡黠:“你怎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不对,那你为什么不亲自过去?虽然学校允许教授有带薪假期,但我凭什么要接管这件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呢?”

    西月默默的端起桌子上的咖啡杯,小抿了一口,“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不过……你的魔法水平最近到瓶颈了吧?”

    莱利的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的。如果你这次肯帮我这个忙,我就去找校长求情,她总有办法帮助你突破,你觉得如何?”

    “但我总得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插手这件事,还需要拜托我?”

    “因为我们是朋友。”

    西月突然凑近,淡金色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我什么都不会,那个村子对我来说太过危险,但是于你而言,它连构成威胁的资格都没有。”

    望着西月的双眸许久,莱利终于败下阵来,“好,我答应你。”

    西月目送莱利的离开,伸出手拿过了那本笔记,又随意翻了翻。

    整本笔记只有5月23日的那一篇,剩下的,是一些如同乱码般的文字。有的潦草到七扭八歪,有的工整却显得前言不搭后语。似乎这是一个罹患重度精神病的患者,只有在5月23日那天才是正常的。

    日记没有署名,但他大概率认为这不是某个学生的日记。虽然日记的作者写到他来到了城市里去读书,但学校那么多,也不一定就是圣院。

    那么这个东西是怎么混进来的?是哪个学生带过来的吗?那名学生与日记的作者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知道,也许这些疑问可以由莱利在此行当中寻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