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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无飨谷的克拉伯(上)

    浮光只徒炫耀一时,真品才能传诸后世。

    ——《浮士德》

    ……

    当日月星空皆隐,存在于无光之城的黑暗便涌入无飨谷的每一片净土。

    神说“宽恕”,那来自群星的英雄像们自然会回应远方的呼唤。

    不死国的旅客啊,请你倾听威廉姆斯家族凋零前最后的荣光。

    暴风与寒霜飞舞的地狱,群星庇佑的克拉伯,此乃圣水之源。

    ……

    云海之上,虚无缥缈之间,是那一望无际的无垠花海。独坐于矮丘之上,轻手抚摸无名之主的墓碑,黑衣黑袍的银发男人紧闭双眼,似乎在这片空间中已然存在了数千年。

    “你不孤单吗?”

    男人睁开眼。

    “你不寂寞吗?”

    男人茫然四顾,寻找声音的来源。

    “你不……想念她吗?”

    那冰冷的女性声音循循善诱,男人只是眨了眨眼,“你是谁?是谁在说话?”

    “我是你的老朋友了……”

    少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相竞传来,涌入他的耳膜,霸占他的前庭神经,妄图挤走他那迂腐大脑中最后的顽抗。

    “那‘她'呢?‘她'又是何人,与我有何关系?”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为何要自欺欺人?”

    男人闻言紧皱眉头,“看到……你是指那些梦中残旧的记忆碎片吗?”

    多少次梦中回忆,虚幻夹杂着现实,狂躁的风仿佛就在身边跃动,他的双颊似乎真的感受到了生疼。那个白衣持剑的少女,独自挡在了自己的身前,除了这些比较清晰的残片,还有那些模糊又暧昧,陆续飘闪过脑海中的倒影,他们有男有女,也可能被肿胀的情感搅浑了理智,男女依稀辨别不清,只留下了一道道躯体的影子,在火焰与冷风中高歌。

    “你……是否又在其中?”

    “呵呵……”

    那声音明显发出了一阵冷笑,忽然间,男人觉得自己的回忆里多出了什么。

    那不是回忆,那是……“真实的假象”。

    一个穿着粉色睡裙的少女,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垂在身后,像一把笔直的兵器。

    她坐在桌子前,手中拿着……那是什么?

    “这是炸鸡哦,很好吃的。”

    仿佛能够读懂他心里所想般,少女兀自解释道。

    她将那裹着红色酱料的金黄色肉块塞进口中,随后发出了幸福而惬意的哼哼声。

    随后,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中,从面前的纸盒子里又拿出了一块炸鸡,伸了过来。

    “仅此一次哦,啊,张嘴。”

    没有给男人犹豫的时间,少女迅速的将手里的鸡块塞进了他的嘴里。虽然男人想不起来面前少女究竟是谁,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他自己下意识的就将嘴中之物嚼碎、吞咽入腹。

    奇怪,自己平时应该是很谨慎小心才对。

    甜腻的酱料顺着食道下滑,香醇的气息在舌尖绽放,无与伦比的美妙酸甜,和着微微的辣与咸香,这真是奇怪的平衡感呢。

    注意到男人这些可爱的微表情,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咽下去了,以我的身份,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吗?”

    仿佛真的顺应她说的话似的,男人忽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他一个重心不稳,向前摔去,倒在了少女的怀中。

    昏迷前,他的头倚在她的肩膀处,好似嗅到一丝花香。

    少女一推,怀中的人就从她身上跌落,倒在了地上,倒在了她的脚边。她轻轻踢了踢对方的脑袋,见男人毫无反应,便又坐了回去,翘起二郎腿,继续吃着盒子里的炸鸡。

    “你对那家伙毫无保留,但这么看来他似乎也并不是对你坦诚相待呢。”

    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少女露出了一丝坏笑,“机会难得,就让我看看,你这具流淌着不死之神血的躯壳,能不能抵御这非致命的毒吧。”

    ……

    周一早上八点,西月寻和莱利教授很罕见的一起离开了学校。莱利将要动身前往北边的一个村落,那是位于无飨谷边缘的克拉伯村。同时,西月也要带莱利的两名学生下矿实习,分别是帝国斯塔特商会会长之女,锡兰·斯塔特;以及跟随锡兰多年的书记官,零壹。

    西月要前往的地方位于学校的西北方向,乌拉尔山麓,那里拥有学校附近魔兽密集度最高的炼金石窟,同时也是校董事会十席伊拉希斯副院长名下资产——黄昏宅邸的所在。

    按照往年的校规,每年实习生由二年级各院派出,派往拉尔洞窟(炼金石窟)的教师和学生,拥有暂时可以在黄昏宅邸别院居住的权利。

    而无飨谷更是个神奇的地方。整个劳伦西亚半大陆往北被乌拉尔山横断山脉与无飨谷阻挡,形成了天然的地理屏障。被称为“极北之境”的无飨谷北方,生活着终年不与外界交流,甚至极度排外的斯里兰卡游民。

    虔诚的斯里兰卡人会向无光之城的英雄群祈祷,以维持他们捕猎与战斗的高效。而这种所谓的祈祷……

    “这不就是陋习吗?!”

    炼金马车上,月辉听完了莱利的讲述,气的顺手一拳捶在了旁边的窗户上。马车受到了冲击,整个车体顿时颤了一颤。

    “我说我的姑奶奶,您别砸了这马车。虽然咱不缺这个。”

    平日里向来沉稳的莱利教授,此时正抽搐着眼角,“你要砸就去砸斯里兰卡,别砸我的马车行不行?”

    “不行,我生气!”

    “那车也别坐了,剩下的几十里咱就徒步走完吧。”

    坐在莱利对面的月辉缩了缩脖子,放下了砸完一下还意犹未尽蠢蠢欲动的右手,“好吧……”

    这个身穿修女服,身披白色长袍的金发女性,就是莱利诸多“幻影”当中的一个。

    “我们这次不是来和斯里兰卡结仇的,当然我们暂时也不需要跨过那道天然屏障。”

    马车上,莱利看了看窗外快速倒退的一棵棵雪松,“别忘了我们这次的目的,月,调查克拉伯村的诅咒,以及弄清楚这本日记上的疑点。”

    他的双腿上,静静的躺着一本看起来颇有年份的牛皮书。

    ……

    “要喝一杯吗?”

    青年孤独的坐在高高的城墙上,他的头顶是璀璨的星空,脚下是滚滚的长河。

    一个银发的小姑娘站在他的身后,“是在为丢失的记忆烦恼吗,姐姐将你托付给我照顾,我是不会为难你的。”

    “你还管她叫姐姐啊。”

    青年半嘲讽的说道,“你都活了几百年了吧。”

    “那她也是我的姐姐。”

    “关于我是否失忆,甚至是我是谁这件事,我在不久后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毕竟,对你来说,多久都不算久吧。

    ……

    迪尔,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正确的?

    黑衣银发的青年躺在巨大的床上,他呆呆的望着头顶的灯,心里的落寞就像那充满房间的灯火一样。

    “打起精神来。”

    那是一道成熟的声音,猛然间在脑内炸响。”

    “……你是谁?”

    “我和迪尔一样,都是另一个你。”

    那声音兀自笑道,“掌管【斗争】的迪尔死了,现在只剩下我和那个守墓的,真不幸啊,就算有恢复力量的那一天,你也已经不是你了。”

    “那我的记忆可以恢复吗?”

    “问题不大,只要我和守墓的那家伙没有问题,你的记忆就终有一天会被拾起。但是……”

    那声音顿了顿,“你真的,希望自己记起一切吗?”

    “……说真的,不太希望。”

    青年将头埋在枕头里,“我现在,只想从缇斯西家族中摘出去。”

    “我会帮你的,我保证。”

    ……

    阁楼的门被打开,穿着黑袍的银发老者闯入了这间狭小的屋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发少女。

    那少女身穿女仆装,她抬起手,在老者的眉间点了一下。

    “呵呵,没想到,你的分身之间也会互相欺骗啊。”

    穿过化为青色烟尘消散的老者,站在螺旋而下的塔顶,少女清了清嗓子。塔下,传来了一个青年的声音。

    “好啦,你可以出来了。”

    “我说,我们也相遇了很久了吧。三年前,我被捡到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跟在我身边了?”

    少女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她幽幽的说道,“你还是喜欢喝这种重口味的东西啊,明明以前的你不喜欢这些的。”

    “以前?多久以前?”

    “你掉下来之前。”

    少女说完这句话后,任凭青年怎么呼唤,都不愿意再多做出回应了。

    “是吗,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因为她知道,他们终究会再相见的。

    ……

    炼金马车穿过银装素裹的雪松林地,来到了一座桥边。

    莱利让月辉待在车上,自己则跳下车来,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了“嘎吱”的声响。

    他向前走去,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坐在一棵树下。如今他们已经进入山区,靠近极北之地,严寒笼罩着这片冻土,但面前的这个衣衫单薄的乞丐却并没有面露难色,反而是惬意的卧在雪地上,看样子是在打盹。

    “您好,请问洛拉伯村怎么走?”

    地上的乞丐睁开眼,扫了他两眼,“此地西行十余里。”

    说罢闭上了眼睛,一动也不动。

    莱利见状也没有再打扰他,而且上了车,朝着乞丐所指的方向继续行去。

    “月辉,看看这本日记,日记里提到的永生之花为何物,这片土地的诅咒又是什么,这些问题一定要解开。”

    修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扭头看向了窗外。

    “不去那村子里,永远都不会有答案的。”

    马车在驶过一天后,最终在傍晚时分抵达了日记里记载的克拉泊村。

    看着眼前热闹非凡的村落,莱利和月辉都大跌眼镜,这真的是书中记载的那个沾染诅咒的村子吗?

    ……

    “要喝一杯吗?”

    出发前一天,银发萝莉的校长办公室里,正在兴致勃勃处理着一堆文件的“女孩”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沉默的青年,笑着说道。

    “还是算了,我喝不过你。”

    自从他认识校长以来,他就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能喝的过她,这个合法萝莉的酒量相当惊人,布鲁克骑士团团长纳西都受不了的伯兰地烈酒,这老萝莉吨吨吨就是一口气三大杯。

    “为什么不试试呢,说不定这次就喝的过了。”

    “不,不试了,永远也喝不过。”

    她所体会为乐,他所体会为悲。他自然喝不过她。

    “对了校长,领导层除了你和副校长,剩下的几位我怎么不经常能见到啊?”

    “你当然见不到了,那几个都是神龙不见首尾的老学究,除了亡……”

    她批改文件的手稍微顿了顿,“没什么,能找到我和副院长不就够了吗?有什么是我们处理不了的?”

    “校长,我……”

    “嗯?”

    她没有抬头,“怎么了?”

    “其实,我的记忆快要找全了。”

    “……是么。”

    她终于抬起头来,咧嘴笑了笑,青年却似乎看到了一种别样的情绪,“恭喜你,可以脱离缇斯西家族的掌控了。”

    “校长,离开之前,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你……算了,既然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局面,那也就这样继续下去吧。”

    银发少女笑着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能为自己做很多,剩下的那部分精力,还是给真正你想帮助的人吧。”

    “……是。”

    青年低下了头,再次沉默了。

    ……

    月辉在加入莱利的影之庭院前,被无飨谷的祭司抚养长大。

    因为各种原因,斯里兰卡王国的教育不是很普及,正所谓仓廪足才能知荣辱,作为曾经的游牧民族,斯里兰卡人对自身民族的好战性给予高度的关注。他们认为一切食物的来源和火种的延续,都是在无光之主的圣女庇护下所得的。

    而斯里兰卡王国每年都会有一些身怀特殊血脉和能力的人诞生,这些人,被称为“魔女”。

    在充斥着君权神授理念的斯里兰卡,教宗芙斯达奇认为魔女的诞生是世界的黑暗面向无光之主英雄群的反抗。所以,一场声势浩大的“魔女狩猎”便从内向外拓展开来,持续百年。克拉伯作为斯里兰卡王国的外围村落,受到的波及较轻,但无飨谷的另一边就不太一样了。

    十年前,魔女讨伐部位屠了一座村落,这场惨剧中只有一位幸存者。

    那就是倒在老祭祀身体下逃过一劫的黄昏魔女——姬月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