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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迈嘉疑云

    “今日还多亏各位鼎力相助,才得以母子保全。”陈一骏说罢,拿出瓷碗和酒壶,倒满整整九大碗酒。“来,这碗酒,我先干为敬!”说罢,仰头将碗中美酒一饮而尽。

    迈嘉国众人也拿起酒碗,不论男女,皆将碗中美酒干掉,不留一滴。迈嘉国地处南疆荒原,极热酷暑之地,民众大多热情奔放,豪气干云,素来便有饮酒狂欢的习俗。

    “不知贵公子可有名字?”迈嘉首领将空碗放回桌上,问道。

    “我叫常默。”常默说道,他可不想跟那个小眼睛一样姓陈,可一如从前,这四个字还是化作咿咿呀呀的哭声。

    听到儿子哭声,何田田柔情似水地看了眼常默,之前,何田田便已和陈一骏讨论过孩子的姓名问题。先说姓氏,不论是随他的亲生父亲姓“熊”,还是随自己本姓“海”,都是决计不能的,因为随时都会为儿子招来杀身之祸。难道假戏真做,让孩子姓“陈”?但这个想法却被陈一骏一口回绝,“这孩子是太子殿下的骨肉,末将怎么觊觎?”难道姓“何”?更不合适,那何姓老奴,何田田至今仍恨不得生啖其肉!姓氏问题只得暂时搁置。

    虽然不敢让孩子姓“熊”,但这孩子毕竟是故太子熊权的血脉,起名时何田田还是坚持按照熊家的起名传统,既尊家辈谱系,更重阴阳五行。熊明盛之子为熊权,五行为木,木生火,故熊权长子起名为熊筠炜。这孩子是熊权次子,理应继承“筠”字,但第三个字思前想后,却总未有个头绪。

    今夜分娩时,天际原本风雨如晦,却不料分娩中途,风停雨住,月朗星灿,风卷云舒。方才所经历的一切,在何田田眼中,恍恍惚惚,如在梦中。“星云燦,孩子就叫星云燦。”何田田看着迈嘉少女怀中的孩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星云燦?我叫星云燦?我在这个世界竟然有这么拉风的名字!比我此前的名字好听多了,也有内涵多了。常默常默,常常沉默,既名不副实,也不符合我闹腾的人设。星云燦,既然是漂亮妈妈起的名字,那我今后就叫星云燦。对不起了,我穿越前的爸爸妈妈们,等我回到现实世界我就改回本名。”常默,不,星云燦内心自言自语道。

    迈嘉首领不知陈一骏姓陈,更不知这孩子其实是先太子熊权的骨肉,只道是陈一骏姓邢,道:“邢云燦,好名字啊,正应了今夜天空异象,将来这孩子肯定能成大事!邢兄弟,好福气啊!”

    陈一骏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迈嘉首领不明就里,误以为自己姓邢。

    “星云燦,熊筠燦。”陈一骏在心中默念着孩子的名字,他自然明白何田田将孩子改名换姓的缘故,众迈嘉国人虽于自己有恩,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孩子身份特殊,一旦暴露,熊筠炜怎肯罢休?所以也不反驳迈嘉首领,笑着附和道:“承蒙首领吉言,今夜之事,真是感谢。如今天色也晚了,不妨诸位就在舍下休息。茅舍虽小,但遮风挡雨还是可以的。”

    “对啊,恩人们就在此住下吧,还有七位漂亮小姐姐。”星云燦说道。可依旧还是化作咿咿呀呀的牙语。

    迈嘉首领看了眼星云燦,摸摸他红嘟嘟的小脸蛋,大笑道:“我族人从来不住屋舍,历来都是择木而眠。哪怕身处楚地,睡眠的习惯却是从未改变。如今东边的天空也已泛白,正是赶路的好时节。”说罢,转身向族内众人道:“你们收拾好行李,我们即刻启程。”

    “是。”众人抱胸应道。

    何田田强撑起身体,道:“如今天色尚早,昨夜各位又忙了一宿,就留在这里先睡个安稳觉吧。明日一早,外子做好早饭,各位吃完再赶路不迟。”

    迈嘉首领推辞道:“真不必如此客气,随手小忙,更何况人命关天呢。”说完,见众人已将行李收拾妥当,起身欲走。陈一骏苦苦相留,终究不能改变心意。无奈,陈一骏只得出门相送。

    刚送出不足百米,迈嘉首领止住陈一骏,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在此别过吧,你家中尚有妻儿,赶快回去照顾他们才是。”

    陈一骏心中一方面挂念妻儿,另一方面也觉得对方想要有意避免暴露行踪,所以也就顺势挥别众人,转身回家。

    陈一骏走在路上,将这段时间的所见在脑中复盘,背上不禁冒起阵阵冷汗。

    原来,今日早些时候,陈一骏下海捕鱼归来,此时,距离邻村产婆预估的临盆日还有半个多月,陈一骏决定,今日起不再下海,全心全意照顾何田田。可谁料,约莫夜半时分,风隆隆地呼啸起来。陈一骏听到风声,感觉台风似要提前到来。他赶忙起身,想把傍晚放在晒场的鱼给收进屋子里来。但刚一开门,狂风便似滔天洪水般,灌进屋子里。家中小件陈设,悉数吹倒在地;桌上的瓷碗、花瓶等,皆摔落于地,遍地残片。

    何田田被这巨大的风声、摔落声惊醒,陈一骏回头,只见何田田脸上斗大的汗珠,一粒粒地落在被上,她呼呼地喘着粗气,脸部的表情痛苦不堪。陈一骏忙关上门,三两步跑到床前,扶起何田田坐稳。

    何田田喘息说道:“我,我……恐怕是要……生了。”

    “什么!”天性稳重的陈一骏有些手足无措,这半夜里,又有台风呼啸过境,上哪儿去找稳婆?陈一骏咬咬牙,道:“我把村子里的妇人全部找来,肯定有会接生的,你要好好的,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罢,起身离去,将门闩闩得死死的。

    眼见晒场的鱼筐被台风刮得漫天乱飞,陈一骏也无暇再去顾及。

    冒着狂风,一路小跑。不知敲了多少人家的门,都以安全为由,拒绝出门相助。

    前方是最后一户家有妇人的人家,陈一骏拼劲全力,顶着飓风,跑到门前,一边捶门,一边喊道:“宋北瓜,我是小马儿!你弟妹快要生了,能请嫂嫂帮帮忙么?”

    宋北瓜和他妻子半夜被吵醒,两口子起床气悉数发泄到陈一骏身上,宋北瓜骂骂咧咧地答道:“你他娘的,这么多年眼是瞎了,还是怎么着?你嫂子他是男儿身,怎么帮你媳妇儿生孩子!赶紧走,赶紧走,别打断我们的春宵。”

    门外,陈一骏哭笑不得。哭得是,这世道人心凉薄,何以至此极也?笑得是,自己如同睁眼瞎,宋北瓜妻子是个男儿身,这一年来自己竟然毫不知晓!没办法,只能自己亲自接生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陈一骏抄小路,朝家的方向,一路飞奔。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狠狠地摔倒在地。陈一骏骂咧咧地起身,正要发作,却在路边,发现一群人,不畏风雨,躺在树荫之下。借着幽暗的夜色,只见这群人身着奇装异服,全然不似汉人衣冠,也完全不像周边少数民族的服饰,倒像是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究竟是哪里的服饰。

    令陈一骏惊喜的是,这群人共八人,女子更是多达七人。陈一骏欣喜若狂,也不管语言通不通,是否打扰人家睡觉,便唤醒众人,道:“大家都快醒醒,眼看台风就要来了,你们怎么全都睡在户外?快快起身,来我家避避风雨吧。”毕竟打扰人家清梦,陈一骏不便直接说明来意,故环顾左右,先客气相邀一番。

    为首的人脾气要比宋北瓜等辈好得多,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答道:“我们本是闲散蛮人,以大地为床,以苍穹为被,早已习惯了,承蒙好意。”说罢,便又想躺下。

    陈一骏见此人相貌,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也一时想不起来。他见众人没有要去的意思,灵机一动,抄起地上众人的行李箱,道:“你们呀,快别客气了。你们是没见识过台风的威力,赶紧跟我回家去躲躲。”说罢,扛着行李,作势要走。

    见行李被陈一骏拿走,众人慌乱异常,纷纷起身,将作势要走的陈一骏围了起来。陈一骏看着对方的头目,笑道:“别客气了,就跟我走吧。”

    蛮人头目见陈一骏盛情难却,道:“既然壮士盛情难却,那我等也不好推辞,这就随壮士去吧,多有叨扰。”说罢,向手下一女子使一眼色,该女子会意,从陈一骏手中接过行李筐。交接之际,陈一骏看了一眼筐子,只见筐内物品皆被一块锦布盖着,夜色昏暗,陈一骏也无法细看。

    陈一骏往家的方向走去,未入家门,陈一骏与众人便听到何田田痛苦的呻吟。为首的蛮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一骏见瞒不下去,索性便坦然相告,道:“实不相瞒,拙荆生产在即,村中妇女又皆不愿相帮。半路遇到你们,见你们有诸多女子,又露宿郊野,或许有一两个懂得接生的,所以便腆着脸皮,把你们找来,还请首领相助!”说罢,抱拳半跪于地。

    蛮族首领趁陈一骏还没完全跪下时,赶忙扶起,道:“既是如此,何不早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我还是晓得的。”说罢,目光转向那七位女子,道:“你们赶紧快去看看孕妇,准备接生!”

    “是。”众女子应道。说罢,便小跑至屋内。

    陈一骏随众蛮族女子进入屋内,见何田田表情痛苦异常,自己的心也彷如刀绞。其中一稍微年长女子问陈一骏道:“你家可有小床或木板之类的东西吗?现在我们需要将孕妇搬到外面空旷处。”

    “什么??”陈一骏瞪大了眼睛,大呼不解,道:“妇女分娩怎么会搬到室外?更何况,户外风云交加、狂风大作?”

    陈一骏顿了顿,似乎心有所得,道:“哦,或许是你们国家的风俗习惯,女子分娩不能在室内,怕给主人带来血光之灾,我们汉人不忌讳这个的。就在屋里生吧。”

    其中一年轻女子,心直口快,道:“哎呀,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啰嗦,我们迈嘉国的女人都是在户外生孩子的,户外生的宝宝才会得到迈嘉祖灵的庇佑,将来才会健健康康、白白胖胖。”

    那一年长女子瞪了她一眼,年轻女子自知说错了话,暴露了来历,吓得赶忙捂住了嘴巴。

    陈一骏假装无事,看了一眼何田田,何田田此刻痛苦难堪,五官因疼痛挤到一处,她艰难地点点头。陈一骏便钻到床下,搬出一块长木板,道:“既然贵国风俗如此,我们就照办。”说罢,与众女子合力将何田田抬到木板上躺好,并搬到门外空旷处。

    迈嘉首领见何田田被抬了出来,也不顾风雨,盘腿坐在何田田身旁。随行七位女子,也盘腿环坐一周。只见八人口中念念有词,还不时挥舞着双臂,似乎是在做什么特殊手势。

    陈一骏站在外围,听起来像是迈嘉当地咒语或是祈福词,但因语言不通,无法确定她们口中所念究竟为何,只得站在一旁来回踱步,干着急。

    虽然迈嘉国的分娩之术耗时久了些,但好在母子无恙。

    陈一骏送别迈嘉国众人,转身回家。他若有所思,这些迈嘉人的行李上盖着金陵织造的云锦,他们是从金陵而来?如果是从金陵来的话,行李中装的是什么?明明装满了一整筐的东西,为何筐子那么轻?为什么他们对这个筐子如此谨慎小心,不敢让我多拿哪怕一下?他们急匆匆地离去,究竟要去哪里?为什么我看那个首领,如此地面善……

    一系列难解的问题萦上陈一骏心头,他不禁想起往事:与何田田逃亡时,太湖边上救他的扶桑人,观塘镇客栈里遇到的太雅兰人、迈嘉人,还有今日的迈嘉人,从小到大,陈一骏从未如此高频地见这些外国人。如今太子国丧已毕,怎么江南还有这么多外国人出没?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莫非……

    想到那东西,陈一骏不禁汗水湿背,难道“九龙璧”的传说是真的?他不敢再往下细想,回家的脚步,不禁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