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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先生三十六(1)

    修老夫人又病倒了。这次病因却是因为女儿的不明失踪。时隔半个月,兰儿竟一点消息都没有。

    莫老太爷对修老夫人的病表现得很无奈,其实,他自己也快病倒了。他在坚持是因为心中的那一抹歉疚,如果兰儿有个三长两短,不是夫人会怎么样,而是他自己会怎么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天天去修府安慰那位思念女儿的母亲。

    莫老太爷还保持着带花的习惯。尽管兰儿不会亲手接过花盆,但每次他都会想起她接花盆时发出的惊呼声。“呀!这是给我的吗?!”那种语调总会让莫老太爷的心里感到痒痒的,这是一种独特而专一的感觉,莫老太爷很渴望它,为了它,他甘愿花费更长的时间让这座小花园摆满他送的花。这是一种被奴役性。它本是一种人性的缺陷,可在此时却能让心灵得到满足。

    小花园很静,就连花瓣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莫老太爷不自觉地摆弄起了花盆。

    “莫大夫,”煎药婆婆慌张地跑了过来。“这花盆可不能乱动。这可是小姐都布置好的。”

    啊,莫老太爷吃惊地看着煎药婆婆,“兰儿,兰儿姑娘不是……”

    “我是说以前。小姐画了图样,每次你拿来花盆,她都让人按这个图样摆。”

    哦。莫老太爷这才意识到,这花园里的花盆安放的确有说道。

    “所以就算小姐不在,也得按她的意思摆。更何况,过两天,小姐没准就回来了。”

    莫老太爷心中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个煎药婆婆的心还真大。他看看地上摆放的花,隐隐约约还真看出了点什么,好像是个字,由于花盆的数量不够,还没成形,但大体上应是个春字。

    “是要摆春夏秋冬吗?”

    “我也不清楚。对了,是按照这上面绣的图样摆。”煎药婆婆拿出一块手绢,递给了莫老太爷。“这上面就是小姐绣的。”

    莫老太爷意外地接过手绢,用双手摊开。

    “兰儿还会绣花!?”莫老太爷好奇地问道。

    “自从你来了……不,自从老夫人的病好了,小姐的手也变得勤了。”

    莫老太爷将信将疑地看了看煎药婆婆,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手绢上绣得的确是花,确切地说,是用花连成的字。第一个连成的字是春字。

    看来真让自己猜对了。莫老太爷心中苦笑。

    第二个字是兰字。再往下看,莫老太爷的心差点蹦出来,后面竟然是“好合”二字。

    “莫大夫,小姐的手绣还行吧。”煎药婆婆凑趣道。

    “哦,我不懂这个。”莫老太爷红着脸说。可心中却是另一番话语。

    莫非兰儿对自己真有意思。可仔细想想,这春兰好合怎么就是说的自己和兰儿呢?也许是自己多想了。这不过是个吉祥话而已。

    “站住,小妮子,干什么去?”

    妄想中的莫老太爷被煎药婆婆的一声断喝惊回了魂儿。他发现煎药婆婆伸手拦住了一个小丫头。

    “兰儿小姐有消息了。我得赶紧告诉夫人去。”

    “你等等,到底怎么回事?”煎药婆婆拦着已有些不着魂魄的小丫头,厉声问道,“小姐在哪?”

    “她在磨盘山上。”

    “磨盘山——葛老把。”莫老太爷惊呼道,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你也知道!?”煎药婆婆很惊讶看着莫老太爷,问道。

    “你说兰儿在磨盘山?!”

    莫老太爷转向小丫头追问道,他可没心情观看煎药婆婆的表情。

    “不错呀。我刚才在前院听说的。那个葛大王派人来通知,说要留兰儿小姐在山上住几天。”

    小丫头明显表现出更喜欢和莫老太爷说这事儿。

    莫老太爷越听越糊涂。不过他还是对小丫头进行了拦阻。

    “这事你不能告诉夫人。”

    “没事儿,好在有了消息,让夫人放心。”煎药婆婆却不以为然的发了话。

    “你先回去吧,我去跟夫人说。”

    小丫头很听煎药婆婆的话,一溜烟儿没了影。

    “你女儿落在了土匪窝儿里,你会放心?”莫老太爷很是诧异地向煎药婆婆提出了质问。

    “不一样的,那位葛大王他不是外人。”

    煎药婆婆转身要离去,却被莫老太爷拦住了。

    煎药婆婆明白了莫老太爷的意思,便进一步解释道:

    “要说不是外人,可又是外人。不瞒你说,当初我们从省城往这来的路上,遇到了这个葛大王,他当时把我们抢上山,非逼着兰儿嫁他。兰儿自然不从。这葛大王就来硬的,他让人布置了喜堂,强逼着兰儿与他拜堂。兰儿一着急,就碰了头。当时我和夫人就大声哭喊起来,不想却惊动了葛老夫人。这位葛大王还真是个孝子,骗他娘说,他这是要和兰儿拜干兄妹。兰儿是回了家,可这位葛大王却放出风说,这男子嗑头是兄弟,这女子嗑头是姐妹,这男女嗑头只能是一种意思。原来本地的几家富户倒还冲着门当户对准备上门提亲,可一听这话,谁还敢来。这第一怕得罪了这个山大王;第二,一般有门有脸儿的人家也忌讳这个。兰儿一生气,反倒放出话,为了老夫人的病她甘愿不嫁。”

    哦,莫老太爷明白了,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不是滋味。

    要这么说,兰儿暂时还不会有危险。可她去磨盘山干什么?是她主动去的,还是被强迫去的?对了,刚才煎药婆婆说兰儿是不愿意的。这么说,兰儿还是有危险。莫老太爷苦笑了一下,难怪煎药婆婆刚才又慌张又欣慰,现在连自己都拿不定主意了。但终究兰儿是有消息了。总的来说,自己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

    从修府出来,莫老太爷一路还想着手绢上的四个字。一抬头却看到了卜相茶馆的招牌。他忽然想起了毕小好提到的卷轴。

    卷轴,能算命的卷轴。按毕小好所描述的,这个卷轴与神址中的卷轴很像是一个东西,这东西已经在那场天火中全部烧毁了。这可是他亲历之事。难道山外还有一套?

    多重疑问让莫老太爷走进了卜相茶馆。

    张铁嘴亲自招待了莫老太爷,他不仅陪莫老太爷喝了酒,还在饭后让小二上了茶点。看来这次他是有时间和莫老太爷长谈了。

    莫老太爷也没客气,两个人多少都有点醉意,可各自的心里都很清醒,至少莫老太爷是这么认为的。

    “莫兄,前几次实在抽不开身,所以没好好地招待你,还望莫兄见谅。”

    “这说的什么话。你我之间又不是一层两层的关系。如果算上小好,那可是三层的关系。”

    莫老太爷不是故意做作,山里人讲这个。其实这是一种重情意的说法。

    “小好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代内子向你道谢了。”

    张铁嘴的一番客气反倒让莫老太爷脸红了。他赶紧找了个话茬转移了这种不太实际的氛围。

    “张先生今天不讲书了?”

    “我请了个本地的先生,想多讲讲本地的风俗和故事,以往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不讲了。”

    “为什么?”

    “本来这世道就乱,再讲这些事,人心就更乱了。”

    “是呀,这商灭夏,周灭商,刘邦灭项羽,隋,唐,宋,元,明。每个朝代更换之前都有征兆。看这架势,想必这朝代又要更换了。”

    “莫兄可不能乱说。”

    “我这听书的,都能听出个眉目,你这说书的自然也清楚这些。哪一个朝代的更换不是从个乱字开始。可我有个疑问,不知张先生能否为我解答。”

    “莫兄太客气了。”

    “其实这个疑问也是我后来听书听出来的。这朝代循环以往,总是脱不了这一国之家,子承父业。老百姓帮助一个人打败另一个人,反过来他们还要受官府的欺负。这种更替有什么意义?可这山外之人明明知道没什么改变,却还是去做这件事情。……”

    “莫兄可不能这么说,治理天下,还是要有个尊卑贵贱。大凡此理,皆来自文王文圣。文王会意,文圣言传。”

    “何意?”

    “莫兄可听过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倒是读过。”

    “此句成就了王候将相之世家。人既分尊卑贵贱,百姓自是认命,这贵贱相传之事也就无人追究。”

    “真是荒谬!此句若如此理解,那文王之道,开篇就错了。据我所知,言传之人也是历经磨难,深知黎民之苦,所述贵贱绝非人身之贵贱。”

    “哦,莫兄有何高见?”

    “天地间自有贵贱之位,但人无贵贱之身,此等解释方为正理。散其芒,益于世者,方可居高位。君王传位于子,本以大错。官家所分贵胄贱民,鬼神之道也。”

    张铁嘴吃惊地看着莫老太爷。

    “你是不是又要说,‘莫大夫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是要杀头的。’

    你看看这官府除了胡乱杀人。还会干什么?”

    “莫大夫如何有此一说,官府乃民之父母,大清是有国法的,何来乱杀之说。”

    “那你为何用如此表情看我?”

    “莫大夫,我知道你是从大山里出来的,不会和当今朝庭有什么瓜葛。我和你说说我的看法。在世面上,明明是官家不好,可说书的却说不得,等到了官家管不着的地方,也是乱糟糟人欺负人,只要手里拿着家伙,就高喊“驱除达虏”之类的言辞,刚刚喊完口号,返身就掳男霸女,鱼肉乡里。反倒比官家更甚。还有一伙人更是疯了,只是在身上洒了些所谓的神水,就号称刀枪不入,白白害了人的性命。这刀枪不入的功夫,俺张铁嘴也是知道一二,那得有个十几年二十几年的功夫,单凭几滴水,就能挡住那喷火的家伙,——我说的是火器,你肯定没见过,就是从细细的铁管里喷出个小火球,那东西才厉害呢,打在人身上就是个窟窿。别说不是练家子,就是练家子,也受不了它。”

    莫老太爷呆呆地看着张铁嘴,这些话好像听谁说过。对,就在前不久,彦老三也说过这话。

    “对了,上次那个公孙先生。可不是个一般的人。”

    莫老太爷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所关心的并不仅仅是卷轴。

    “他是神仙门的人。”

    张铁嘴端起茶杯,用手晒了哂茶,放在嘴边吹了起来。他极力放慢动作,似在掩饰什么。

    “这么说,你们是同门了。”莫老太爷也放慢了说话的节奏。

    “你都知道了。”张铁嘴讪笑道,“不过,目前还不能这么说。”

    看着莫老太爷质询的目光,张铁嘴拍了拍脑袋。

    “得,就跟你说道说道。其实,我的这个神仙门并不神密,它也不是什么江湖组织。就是,怎么说呢,以棋会友。当然在棋上也得讲些缘份。但公孙先生的那个神仙门就有点走样了。”

    “都是下棋的,走什么样?”

    “话是那么说,可我们下棋是主业;他们以下棋做幌子,拢人。”

    “拢人干什么?”

    “干什么都行啊。不过,说白了最终就是拢钱财。”

    “这好像没什么不妥。”莫老太爷已摆脱了刚出山时对钱财的淡薄心态。他现在觉得,有钱挺好,至少可以喝茶听书。

    “有钱当然好,可拢钱就违背了我们神仙门的初衷。这么说吧,我们这个神仙门里,都是下棋的,虽然也干各种营生,但那是为了生计,主要还是为了下棋。而公孙先生的神仙门是以下棋为由,招揽红黄黑三道之人入会,不会下棋也成,只要给钱。”

    红黄黑三道之人?莫老太爷想起了梦中神仙老祖说的话。他本想进一步询问一下这红黄黑三道之人是什么人,又怕泄了天机。

    “那……没有好处,谁会甘心拿钱。”

    “好处就是升仙啊。也不知他们买通了哪路大罗神仙,据说,他们可以用法门儿送人直升六道仙境。”

    “六道仙境?我听说二十八道场,汾水之滨,大罗仙境,何时又出了个六道仙境?”

    “其实,传说中,只有过了二十八道场才可入六道仙境。”

    “那汾水之滨呐?”

    “入汾水之滨得会下棋呀。你知道,汾水之滨的神仙在天上可不是闲着,他们要演绎世事,以棋悟之。”

    哦,莫老太爷做恍然大悟状。这和自己做的梦一样。只不知这汾水之滨的神仙如何演绎世事。

    “这么说,公孙先生是在骗人。”

    “也不全是,你知道,江湖上有许多帮派与神仙门有关,就连你那百花教……先不说这个。反正这些帮派打着神仙门的旗号招兵买马。干什么的都有,所以青道前辈已经不搭理关内的神仙门了。”

    “那这位公孙先生。他,他来此目的?”

    “我是不得而知,不过他的确是神仙门的传人,至少有白道长老的棋力。他又自称他的师付叫赵云,陕西临潼人。这个人倒是我们神仙门的人,只是失踪多年。”

    “赵云,他不是河北常山人吗,怎么变成陕西临潼人啦?”莫老太爷想起自己听过的书,不免开起了玩笑。

    “对,说的就是他。”没想到张铁嘴还一本正经地确认了。

    “不对吧,那个赵云可是东汉末年的英雄。”

    “对呀,这就是我们神仙门隐身的手段。”

    “手段?”

    “既入神仙门就不能以本来姓名示人。”

    “这是为何?”

    “避免入了江湖道,无法脱身。”

    “那么说,这公孙先生也有隐身的名字喽,不知叫公孙胜,公孙策还是公孙瓒。”

    张铁嘴莞尔一笑,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你的隐身名字叫什么?”

    “张飞。”

    “真的假的?”莫老太爷止不住笑道。

    张铁嘴没回答,不过从表情上看,他说的是真的。

    “这么说,那位黄兄一定叫黄忠喽。”

    莫老太爷就是那么一说,没想到张铁嘴竟点了点头。

    “他原是黄道长老,后升为赤道长老。”

    “不对吧?”莫老太爷发现张铁嘴说的话有毛病。赤为红,按自己所知的排序为红黄黑,怎么到了张铁嘴的嘴里逆着来。

    “你刚才说的可是红黄黑。怎么又变成了黄红黑?”

    啊?张铁嘴愣了一下,他略显迷惑地看着莫老太爷。

    莫老太爷似有所悟,他开始在心中提醒自己。看来,张铁嘴似并不知道世间六道之说。自己不能过于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