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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车

    机动车驾驶证被潘萌萌翻来覆去的看,还是不敢相信地叫到:“你脑子有病凭什么有驾驶证?”

    “你才脑子有病。有驾驶证怎么你了?想要自己去考啊。”郑雁帆把自己的机动车驾驶证抢回来,“我包里没什么好翻的,别看了。”

    夹层里还有一部手机,屏幕花得像是野人在用。“你有手机不早说,我们好联系。”潘萌萌开机开不开,想拿去充电,又被郑雁帆一把夺过:“欠费好久了,跟块板砖一样,拿它干嘛?况且我没手机不也活得好好的。”

    “正好你有驾驶证,我们去借车,今晚在望渔山脚下卖药。”潘萌萌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早死早超生,早卖早放心。”

    一行人高矮不一,身上背着大包手里提着小包,浩浩荡荡地迈出地下车库。

    往常一群人出门路上是有说有笑,今天却出奇的安静。可能是因为潘萌萌低头一直兀自思索着,没有人起个话头。也有可能是因为现在才早上六点,他们都困到懒得说话。

    哈欠接二连三,像病毒似的一个传染一个,郑雁帆困得走路都走不稳了。况且他们还没吃早饭。

    潘萌萌突然抬起头拍了拍关棋,手上开始做手势:

    “有个新计划。”

    “停。”

    关棋将潘萌萌两只乱舞的手一把按住,晃了晃手中的老人机。潘萌萌“噢噢”两声,也拿出自己的手机。

    什么意思,怎么换手机交流了。

    郑雁帆跟在队伍中间,看着领头的两个人打两句手语又停下,不由得心生烦躁。

    因为他和关棋学了手语,所以这俩是在避着他讲话吗?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天光全亮,啾叫的鸟儿欢送着这支七扭八歪的队伍走上公路。车停在应急车道的司机看见这奇景,漏在地上的油也不管了,举起手机录着像,然后有兴致地上前搭话,问他们去向何方。

    “徒步,去望渔山。”潘萌萌又露出他那活像死人一般渗人的笑容了,郑雁帆莫名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在燥热的天里感到丝丝凉意。

    但关棋却盯着移不开眼,郑雁帆连忙偷偷甩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老把别人往坏了说,呸呸呸。

    “这车怎么了?”让叔上前问那个司机。

    “开的时候底下老响,连油也漏了,我这正要打拖车的电话呢。”司机敲敲车屁股叹了口气。

    “唉,小事,我帮你修修,要去的地方不远吧?”让叔用他的独臂拍拍胸脯。

    司机打量着让叔那一只空空的袖管,摆手笑道:“阿叔你别逗,这一只手咋修啊?”

    让叔听见这话不乐意:“哇!老细,你可别小看了叔叔我,我以前可是在汽修厂里修了十年车的,保证专业!再说了,我少只手,那你搭把手不就得了?”

    那司机还犹豫着,两手气力汇聚在一只手上的让叔拍了拍他的背:“别磨蹭了,不着急吗?”

    对面思索片刻觉得让叔说得对,转去后备箱拿了千斤顶和工具箱出来,让叔钻进车底前还笑他,有这么些准备结果自己不会修。

    潘萌萌也凑过去围观,看了一会儿又退出来,将一部手机交给郑雁帆,悄声道:“密码3456,删相册。”

    郑雁帆接过手机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那司机的,一输“3456”还真对了,小小地感叹一声。

    相册里几万张图片,最新拍摄的照片和视频是他们一行人,左右移动的镜头还配有司机的人声:

    “哇!今天见到好多残疾人,稀奇喔!”

    有啥好稀奇的?郑雁帆在心里吐槽,把有他们的照片视频全删了,最近删除里全部清空,就连什么网盘什么文件里实时备份也清掉。

    应该没了吧。

    潘萌萌又把手机拿走,凑到车旁边,把手机在司机屁股后面轻轻摔下:“哎呀!大哥,你手机掉出来了,没事吧?”

    司机头也没回,屁股扭了扭:“一小破手机哪有车重要。”

    “说的也是。”潘萌萌附和着,抬起膝盖狠狠踩了两脚地上的手机,还脚尖点地碾了几圈,才拿起来用手随便擦掉灰尘,塞进司机屁兜里,“帮大哥塞兜里了哈。”

    郑雁帆皱着眉,看见拍着手上灰的潘萌萌退出来,问道:“你怎么知道密码?”

    “眼神好,瞄到的。”

    郑雁帆一脸“真的假的”的迷惑表情,却瞥见一边的关棋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嘲笑他蠢。

    可司机输密码的时候,手机不是背对着他们吗?

    关棋笑得合不拢嘴,郑雁帆急了:“啥意思啊!”

    哑巴还在无声地笑着,手上飞快地打了几个手势。

    郑雁帆对手语还不熟练,把每个手势的意思在脑子里分别对应上,原来关棋说的是:“车窗照出来的,真笨。”

    让叔终于把车修好了,灰头土脸地从车底挪出来,司机上车一发动,引擎轰隆嚎叫一声,踩下油门往前走,竟真的不漏油了。他忙停下车跑回来拉着让叔的手道谢:“哎呦,叔你也太厉害了!要多少钱?你都不知道,要是我叫拉车比单修车还贵不少。”

    “缸盖有砂眼,有空去给稳定杆换个胶套,”让叔摆摆手,指了指潘萌萌,“钱不钱的你问他。”

    潘萌萌笑得灿烂,这时太阳正好把公路清晨的雾气都驱散了,身上泛起些暖意:“助人为乐,不收钱。”

    是不能收钱,把别人手机踩坏了,没赔钱都算你运气好。

    郑雁帆只是心里这么想着,却被关棋一手拍在后脑勺上揉了揉。

    一行人迎着朝阳继续赶路,车上的司机想和朋友分享今天遇到的事,从屁兜里拿出手机时才发现屏幕都花掉了,相册里刚刚拍摄的东西也已不见踪影。

    “稀奇喔,算啦。”司机也不在乎,以为自己是手机没内存了,一脚油门开上了公路,嘴里哼着轻快的小曲。

    他们走了多久?

    郑雁帆累得说不出话,连呼吸都不算顺畅。眼前的一队残疾人却很精神,他们怎么走得这么快?自己的步伐明明愈来愈重。

    脚下踩到一颗石子,郑雁帆平衡不稳左右摇晃,被关棋一把抓住,险些把脸给摔在地上。

    怀里被塞进一个水杯,关棋架着郑雁帆的胳膊让他喝水,可他手抖得水全从嘴角漏出来。

    “你行不行啊?”潘萌萌用手背贴住郑雁帆的额头,又拍了拍他的脸,“才走多久,体质这么差。”

    潘萌萌从斜挎包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把糖纸剥开后抵到郑雁帆的嘴唇上,不耐烦道:“张嘴啊!你低血糖死了不丢人吗?”

    郑雁帆在嗡嗡的鸣响中听见潘萌萌的大声呵斥,回过神张口把糖含住,挣开关棋的手想自己走。还没往前几步腿一软就往地上跪,被关棋拎着后衣领提起来。

    “废物。”潘萌萌招呼其他人继续前进,“关棋,你扶着他。服务区见,别太晚了。”

    视线里重重叠叠的人影车马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公路,都染上了傍晚似的昏黄颜色,继而是一片模糊,然后两眼一黑,彻底失重。

    关棋这次不提前拦住郑雁帆的落体运动了,只是对地上翻了个白眼。

    等郑雁帆重新走在路上,满脑子都是好丢人、好尴尬。这几年确实没怎么运动过,而且流浪之后瘦了不少,就上次和潘萌萌一起在小区里躲保安,他都腰酸背疼到现在。

    “你们怎么那么有活力?”郑雁帆嚼着嘴里剩的根棍儿,问旁边一脸烦躁的关棋。

    关棋不屑地轻笑一声,手上随便地打着手语:“我们从北到南都是一路走过来的。”

    真不知道可不可信,如若是真的,那和长征有什么区别?

    郑雁帆还是佩服地拱拱手,突然被关棋牵起来就开始狂奔。

    “跑那么快干嘛啊!”

    他只能在风中看见关棋模糊的口型,似乎是在说:“太——慢——了——”

    一路跑跑停停,最终到达凉银山服务区。

    “来的正好,跟我去便利店,你在门口等着,拿到车钥匙之后招呼关棋带着他们走。”潘萌萌搭上郑雁帆的肩,“别让我失望。”

    郑雁帆刚跑完还没休息多久,脑子恍惚地就“嗯嗯”应下了,站在便利店门口发呆消化。

    便利店后门一辆货车正在卸货,货车司机则进便利店买点东西。关棋咬咬牙上前搭话,手上的手语乱打一通,不知道在表达些什么,脸上急得快要哭出来。

    潘萌萌这时跑过去把两人都撞倒在地,又跑出门把手上偷到的车钥匙交到郑雁帆手中。

    郑雁帆于是招呼道:“关棋,你在哪儿啊?关棋!”

    关棋只能嗷叫,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拉着郑雁帆绕到便利店门后。

    残疾人们已经偷偷溜进了货箱里,郑雁帆被关棋推进驾驶位,他才明白潘萌萌是要偷车:“我不会开货车,我只会开小轿车!”

    关棋爬上了副驾驶,郑雁帆还在说他不会开货车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关棋却突然吼叫起来,把车钥匙抢过去,发动了引擎。

    “那潘萌萌呢!”

    关棋只是催命一般地叫,叫得愈来愈难听,眼泪真的要掉出来,手上催他走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郑雁帆只好硬着头皮踩下油门,开出服务区:“那潘萌萌怎么办?!”

    副驾驶上的哑巴掩面哭泣着,郑雁帆简直头皮发麻如芒在背,浑身不停地冒汗。

    后视镜里闪出潘某某的身影,后面追着几个保安打扮的人。

    货箱里让叔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前面:“萌萌,被警察抓了噻……”

    疯子啊,都他妈的疯子。

    货箱里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唉声叹气和呜咽。

    “别哭了!”郑雁帆没由来的火气被这些哭声像汽油一样浇旺了,他对着关棋怒吼,“我他妈不会走,你给我指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