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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话说如来金蝉子 源溯豚鼠玉狐狸

    诗曰:沧桑世事身其中,不思沉冥自朦胧。心泛漪澜翼点水,撕开怀旧皱敛容。

    且说唐僧的请辞撩拨了如来心中的隐忧,顿悟恍疑梦觉,触目如故,难以磨灭。如来每当面对唐僧,脑海里隐现金蝉子的音容笑貌,金蝉子的遗事没齿不忘。

    金蝉子天资睿智聪慧,性情纯朴憨厚,抱负宏大志远,胸怀坦荡海涵,因此广纳人缘,人心归向。

    话说灵山本是懿门孤狸和善心豺狼的故里,物质丰腴,富饶繁华,邻处朋交友往,和睦融洽,生活平静安稳。金蝉子并非灵山之物,宗源不详,根基难溯,且谓天地造化的一精灵,择时倚魂,借腹育灵,良时启孕,多方荫附,其时是身在缥缈中。恰那一载,日月之下遭遇夷族苟其名“犬夜叉”的洗劫,图腾掳挞,广袤几乎是乾坤大转移,飓风席卷,乌天黑地,绿毯铲剥,江河倾洪,山溶地陷,森山光秃,刨土裸石,飞丘走陵,南北搅和,混淆东西,弥宇之下,地颤海啸,委实悚然恐惧,惜通历遗记,无以查找罢了。正当时,金蝉子被龙卷风携至灵山邑野,许是卵沉胚重,抛弃在灵山灵鹫峰上,此刻之灵山奇妙无穷:适时而隐,适时而现;逢危而隐,逢安而现;遇险而隐,遇泰而现。灵山没有遭到夷洗,金蝉子命全灵山,幸逢善心豺狼,更是遇上贤惠的孤狸救犊,渴时喝狼奶豺乳,饥时食千黍百荤,渐滋暗长,他与两家的伙伴们笙磬同音,淘气连枝,情融手足,度过了美好的童年。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金蝉子已长成翩翩少年。这年,日月同辉,普天祥和,一只巨大的孔雀从云端上掉下来,不断打滚翻腾,哀嚎声传遍山野,细听发出的是两种纠结不清的声音,懿门孤狸和善心豺狼合力按位孔雀的头和脚,但见从孔雀的脊背戮出一枚锋利的剑销,孔雀的脊梁被剖开,爬出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来,他挥剑朝大孔雀砍来,善心豺狼夺过他的剑,责斥他:鲁赖——在这里不可作恶,以善为怀,腹出大孔雀,苟当视母何尝不可?

    这人掇剑沉吟片刻,权衡了损益利弊,只好伏拜大孔雀为母,懿门孤狸尊称此人为:鲁赖!一一鲁赖实是后来之如来也!

    如来此人面善心巧,袅心夷谋,甘心砥砺,不畏磨难,自强不息,千修万炼,口碑甚佳,树德日隆,赢得了信赖和包容。

    大孔雀与如来这“母子”俩先时屈就寄人篱下,岂肯过“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的日子,与大孔雀昼夜唯谋,先讨得栖身的是足履之地,而后谋取了挨载屁股之席,继而造起炉灶,就这般那样这“母子”俩本是假以炕榻之居,而后东借西侵,北占南踞,贪若貔貅,日蚀月掠,从不停歇,纵是青铜也不耐蠹蚀,况且地域居所,最终反而把懿门孤狸家族和善面豺狼家族挤出灵山,终落个流离失所的局面。

    如来达到他鹊巢鸠占的目标,两家族捶胸顿足嗟叹:我俩家子遭遇了适加牟尔掉了。因此,两家族只得移祠迁社,离乡别井,另起炉灶,离散的后裔广泛诉说:遭遇了孔雀和如来适加牟尔掉了。这有笺牍详载,源可询章,不作欺世之述。

    如来颇俱灵慧睿哲之才,把传播抵毁他的话说成诽谤他的谴责,反嫁祸于懿门孤狸和善心豺狼俩家族,顺其自然,应以讹传讹取了个名讳——曰“释迦牟尼”,并对天许诺:不杀生,不掳掠,不盗窃,不淫秽......因此赢得苍天的眷顾和庇荫。

    当时翅翼未丰的金蝉子没有随两个家族逃循,选择留下,也许是割舍不了故乡情!如来承抚了金蝉子,并自谕是金蝉子的师傅,金蝉子为了生计,明哲保身,只好顺应命运了。

    在金蝉子的眼里,如来并不是他心仪的一位好导师,他遂生抵触心理,绝不肯与如来去传教授经,以至化缘沐恩。

    如来不主张耕耘畜牧,不主张捕捞守猎,不主张侵夺掠取,自是把稼穑五谷的各种谋生行径,挫折砺炼和勤勉劳累视作苦难痛楚,劝人回避和抛弃,所谓的择良从善就是念弥陀寻找解脱,谋取圆满,移樽就授,恰是迎合人之所望,换取的是人们的祈求和渴望,谋取的是大量的金银财宝,可真是聚敛有道,心意自是满足,因而自成满脸宽容,向来认定是天佑庇护,自是问心无愧,因此他伸开的双手永远是收受而不是施舍之手,得亦笑,不得亦笑,不知他笑靥之中蕴涵了几种含意?只有如来自己心中明白,其实世人是最明白不过,故此大凡塑佛雕像时,从不配其心矣,故顺着窥“佛“恰明其意。

    如来通过化缘、佛事和传经,敛聚了大量的财富,遂在灵山选趾择基:建殿堂宫阙,筑楼台亭阁;垒宝塔癸坛,树碑亭禅堂;修栈道,铺阶梯;处处砌玉贴金,里里雕栏画栋,极目尽入怀:满是碧瓦朱甍,贝阙珠宫,金玉满堂,奢华靡美,要是云锁雾绕,辉煌掩映更乾坤。

    起初,金禅蝉子对如来的运作并无异议,但如来的气量令金禅子唏嘘不矣。那年入秋,灵山周边,蝗虫肆意,贻害无穷,蔬黍无收,陈储掏空,仓中无粟,粮油罄尽,炉灶锅勺俱成闲置之物,百姓嚼百草,啃根皮,乃至易子而食,老弱幼小沦为苟腹填饥之物,人们流离失所,饥骨遍野,甚是凄厉。

    金蝉子建议如来道:“此今情景,救民为重,且幸仓中腴盈,莫作计较了。”

    如来坦诚应允,道:“明朝开施,列鼎九十九门!”

    翌日入卯时分,佛门倾置大鼎九十九门,散列于市井之间,霎时饮烟袅袅,饥民闻讯迅速朝鼎聚集,列队受施。

    金蝉子巡而视之,惊唏:稀粥如镜,窥底如透,颗粒可数,遂问如来,道:“当施则施,当舍则舍,当施不舍,心中何忍?”

    如来贻笑淋漓,道:“从长计议,用五份之力尽十份之心甚矣,尽十份之力用五份之心破矣!”

    金蝉子叹道:“佛则无心,世人俱知!”

    长此以往,乃至沿集至今,佛门施粥而从未有过施饭。

    金蝉子性情温顺,亲和力强,每夜把盏夜读,通常四更灯火,读到忘情之时,自是忘掉挑心添油,有一黄毛豚鼠恳诚伺候他,为他挑起灯心,添加灯油,然后脯伏在周围恭候他,酷暑炎夏为他扇风纳凉,俨寒腊月为他生火添碳,一夜又一夜,一年又一年,相处融洽,感情也愈日弥深。

    金蝉子对黄毛豚鼠道:“阁下伺候我,图个甚?”

    黄毛豚鼠道:“性相通,情相随,悟本至彻,以诚待诚,以心交心,怡悦乐事。”

    金蝉子道:“阁下为我挑灯把盏,彻夜不眠,委实不易,饥饿时就喝点香油吧!”

    黄毛豚鼠“格、格“地笑着道:“我仰慕你可不是对香油的可望,是对经书的渴求,同看经书便罢。“

    金蝉子道:“阁下欲修成真身,要逾千年光阴,其中苦涩难以言衷,要有超凡的韧性和耐性,才能修成正果。”

    黄毛豚鼠道:“随你罢了,千年又何妨?”

    黄毛豚鼠果真修炼起来,每晚都脯伏在灯盏之下,伴随金蝉子看经,灯火昏暗时用尾巴挑起灯芯,因此尾巴沾着了香油,情不自禁地把尾巴伸到嘴里,轻轻地舔净,金蝉子看在眼里,心想:如此有灵性,痴心不逾,可不容易啊!”

    金蝉子在灵山非常随意,无抠无束,落拓不羁:有风语,有水言;有草情,有木意;受雨恩,受露惠;受天赐,受地容;得庇护,得荫恤……

    一一灵山毕竟是金蝉子的故乡!

    此时,如来名气风靡九洲四海,声震寰宇,足迹广袤,遍及居庐!,事事有求必应,桩桩竭力而为,件件匠心雕作,门门独出心载。如来的名声甚是硕大无朋的磁石,口碑载道,门道广纳普天善男信女,信祟者客如云集,贡品积玉堆金,垒银如储米,聚宝如积粟。

    金蝉子目睹仓廪殷实,对如来道:“外窥佛门空空,内则贪婪无度,何时方休?”

    如来贻笑大方,从袖筒里掏出一盏金绽,托在手心,晃头“哈哈”大笑,道:“经不可轻传,传则谋取酬益,风推云移,没有不过之处!心空能容天下能容之事,目极能及无尘之世,界无限涯,心止则止,心远则远,自觉坦荡;无亦是有,有亦是无,眼中无有方是境界!”

    “欲壑岂能填盈?”金蝉子沉吟,心绪沉落,轻柔地附之浅笑,道:“有便是空,空莫作有,万事皆空,又何必事必躬身?心机妙用,着一事而掩一事,万事其实因果,又为何而空呢?”

    如来笑着道:“民谋五谷实是果腹营生,鸟筑窝巢实是安栖憩息,鱼聚渊兽聚薮实是择谋生机,佛自光大辉煌,源泉自百般烘托,万般缀饰,喧染之下的腾达矣!”

    金蝉子轻叹道:“是空非空实是鱼渊兽薮罢了,道名利而露筋骨,莫讳如深……”

    如来挥挥手,打断金蝉子的话,道:“操心怎似存心好,争气何如忍气高,奥妙存在经中,读去吧!”

    如来请来神工巧匠,把金子做成佛衣,每尊俱有;熔成金箔,饰墙沾瓦,缀梁秀墩;处处金光灿灿,面面橘黄璀璨,侈华奢极,显贵靡丽。

    金蝉子对金饰何无兴趣,不受其惠,不慕其荣,不缀其饰。

    此刻夜阑人静,已入四更,金蝉子神思凝视地览阅经书,黄毛豚鼠呈上一套金佛衣,道:“你穿上吧,好尊贵啊,我好仰慕呢!”

    金蝉子惊讶道:“你哪里弄来,莫丢了性情。”

    “没盗谁的。”黄毛豚鼠落落大方,道:“库存多不胜数,就是驮上一万套,也点不出数额,区区一套,一丘之一沙粒罢了。我穿上你瞧瞧吧!”

    金蝉子连头都没抬,挥挥手,道:“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黄毛豚鼠穿上金佛衣,兴奋得手舞足蹈,仪态百换,道:“我要是修得真身,就堂而皇之了,瞧瞧好适合呢!”

    金蝉子瞟了一眼黄毛豚鼠,心中唏嘘不止:为这为那追求的可是不少啊,欲重背驼,物有量而心无量啊,何至于苦修千年吗?

    那一年,如来携带金蝉子参宴兰盆会,际遇了镇元大仙。其实在参宴的少辈中,金蝉子是最出群拔萃的,他的丰神异彩,举止投足与众不同,镇元大仙暗暗赏识,可惜辈份悬殊,不可谒倾扇情罢了。如来逢朋宣耀道:“金蝉子乃我第二弟子!”

    金蝉子一笑而矣,从未点讫。

    镇元大仙自是看出蹊跷,暗暗叹道:金蝉子此人不可诂量,独树一帜未尝不成器!

    有缘自成绪头,金蝉子独传茶与镇元大仙,道:“前辈祥端,金蝉子恭谨于此,仰慕了!”

    镇元大仙有点始料未及,接过茶盏,赞道:“好个如来二弟子啊!”

    金蝉子委婉道:“人以我为徒,我未尝以人为师。”

    镇元大仙听出端倪,大为惊诧,遂问:“金蝉子可是尊阁的法号?”

    金蝉子道:“‘金蝉子’乃恩育令尊所赋予,消受不起那大摊的法号。”

    如来耳尖,他闻言平生第一次沉默和震惊,噎在心里不动声色,返回灵山,笑着问:“金蝉子,我门下永不置第一弟子,你作为第二弟子又何尝心存不满呢?”

    金蝉子道:“在本家门之内作甚弟子,不羡名门,不钓奢誉,磊磊落落,何尝不妥?”

    如来笑呵呵,道:“金蝉子可曾找得到灵山以前的模样?”说罢转身离去。

    金蝉子举目四顾,亲离戚散,懿门孤狸不知去向,善心豺狼不知所终。是夜心情愈加沉重,黄毛豚鼠目睹主子不翻黄卷,不醮圈章,便问:“金蝉,因何不乐?”

    “要是回到从前该多好!”金蝉子道,“豚鼠,如来不会逐你,你就在灵山修满千年吧!心如树栽,自会花开果结,好生料理便罢!”

    黄毛豚鼠伏在灯下,咀嚼着金蝉子的话,在疲乏中昏昏睡去。当它醒来时,日上东山,晨雾消散,金蝉子不知去向,只有独盏孤灯还“咝咝”地亮着,它心倏然垂落。

    如来在金蝉子起居陋室转攸,且笑且长叹:“舍我其谁?惜哉!”

    黄毛豚鼠现身告启如来,如来听后陈述,道:“不管多少年后,纵汝智勇而善谋,亦重循入我佛门,着我佛衣,皈依于眉宇之下,捏于股掌之中,谋求真经,更是作佛家子弟。”

    阿傩摸透如来的性情,没好气地对黄毛豚鼠大吼一声:“滚!”

    后来,阿傩置榻金蝉子故居,夜里,黄毛豚鼠殷勤地为阿傩挑灯添油,依旧伏卧在灯盏旁边。

    阿傩不动声色,悄悄拿起靴子,狠狠地拍打黄毛豚鼠,黄毛豚鼠伺候金蝉子时彻夜不眠,而今依然保持着清醒的状态,阿傩的举止投足,黄毛豚鼠看在眼里,它敏捷地翻身打滚,靴子还是重重地敲在它的尾巴上,靴子的另一端又敲在灯盏上,霎时盏倾油溅,触火漫延,燃起熊熊烈火,瞬间沸腾起来。

    阿傩脱下金袈裟,不惜其贵,扑打火苗,一边喃哆:“你这个小畜生,害惨我了,待扑灭大火后,溺死你!”

    黄毛豚鼠本想助阿傩灭火,闻言一改初衷,悄悄添油吹风,火势猛烈,后果自是不堪想象,此事不作细表。自此以后,黄毛豚鼠成了佛家的仇宿,“过家豚鼠,人人喊打”竟成为佛家的惩恶谚语,黄毛豚鼠一气之下不再修道,纵欲肆意,钻洞穴,偷香油,啃经书,撒屎尿,撕黄卷,搅得如来焦头烂额,不得安宁,抬高了案台,添置了高脚灯盏,做了种种防范措施,至今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可真是宁肯吃一堑,也莫惹小人。

    话说这回唐僧不辞而别,净身出庙,如同前辙之金蝉子,如来惊愕不矣,心中顿生绵绵隐忧。唐僧离别灵山,足迹又将涉及何方,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