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监狱
墨菲定律，越是没有准备，越是事儿多。这几天公司的汽车出差下市场的下市场，进厂大修的送去了大修。偏偏租车公司里头，好使好用的汽车也全都租出去了。
小丹急急忙忙租了一辆破颠颠的小车，就因为这电话来得及：“Madam，赶紧来，过了今晚，天一亮就移交上法庭了。”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这个国家对时区的选择太捉急，早上五点钟人们就走路去上班，下午五点钟就天黑了。
夜幕下驱车一百多公里，到了看见那个妇女，背着孩子，还被扣押在警察局。
“她无证售卖保健品啊！”警察说。
“我们就是来赎她的。”司机说。
“她只不过是我们公司的分销商。”小丹对办案的警察讲。
警察也不想讲啥，他已经吃过晚饭，等着下班，下班后他想去酒吧喝瓶啤酒，看看年轻女人们跳舞。
司机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叠钞票偷偷塞给他，他就说：“你们公司要把营业执照，经销商授权书，食品药品销售许可证，等文件复印好，派发给你们的分销商，随时接受我们的检查。不能让这些人到处乱跑。谁知道你们卖的是啥药，吃死人了谁负责？”
“知道了，我们一定改正。”小丹把人赎出来后，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希望尽快回到公司。
这是多么荒凉的小镇啊！小丹不敢想象，这里也有自己的分销商。价格如此昂贵的保健品，是如何推销出去的？直销网络真是太可怕了。
不用去看仅有的几排铁皮平房，墙壁齐瓦的、半墙半木头框架的，刷着五颜六色油漆的是餐馆和酒吧，裸露着泥砖的是民宅。
不用看这些，你只需要感受，那种空无一人的感觉。街上明明有人在走动，却不被人所能看见。你睁大了眼睛，跟闭上眼睛一样，看不见他们，因为你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因为他们太卑微太渺小了。衣衫褴褛，又干又瘦，无所事事，表情呆滞。
是谁发展他们做分销商的？是借货代售，还是买货转售？如果是后者，他们是不是已经掏尽了平生积蓄，又已经负债累累？
回去还没有消停两天，很快，一天早上七点不到，小丹又被员工拉去了市里的法院。
前面说过，没有钱坐车的市民啊，每天早上五点就开始步行进城上班，所以，七点钟法院早就已经开门营业了。
真是的，昨天又有个分销商被警察抓了，今天一早就送来了法院。
“哎呀，这里的法院怎么跟菜市场似的，随随便便就送人来啊！”小丹真是烦恼透了。
法院的程序跟警察局的程序又不一样。
小丹必须去见法官，跟他解释，为什么要保释这个嫌疑人。名正言顺地递交资料，把营业执照等等文件全部交上去，再去交保释金，把钱存入指定账户，带着银行回执来领人。
从七点钟开始排队轮候，十一点才见到法官，中午随便吃了面包喝了水，幸好银行中午不休息，交完钱，办完手续，把人赎出来，又到下午五点了，天又快黑了。
街上的商店正在锁窗锁门，盗贼真是太猖獗了，数不清要锁几层防盗网，才能保障安全。
商店外头所有的广告都是手绘的，绘画在墙体上，在栏杆上，在瓦面上。
小丹想起厨房里已经没有菜了，早餐没吃，午餐只吃了几片面包。她的菜市场，是一所连锁的超市，牛肉的品类非常丰富，你能从冰箱里找到牛的任何一个部位。她拿了六份牛排，称了两公斤带骨头的牛蹄筋，还买了一条牛舌，一条牛尾巴。
她不知道那个像菜市场一样、随时就要送人进去的法院，还要进多少个分销商。她决定晚餐吃好一点，补充一下脑汁细胞的营养，再出台一套方案，下发下去给所有人，提示他们，补齐所有的短板，拜托以后再也不要进警察局和法院啦！
风清气朗，天晴不燥。
站在露台上，即可仰望璀璨的星河。小丹第一次看见银河的时候，还不敢相信，毕竟在广东和天津总共生活了三十年，都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而十年后，当她在XJKLMY戈壁透明的夜色中，再一次遇见银河，她内心的震撼，仿佛穿越了时空：“这是同一条星河啊！多么幸运，我从一万多公里外地球的另一端，来到这一端，拥有的是同一条璀璨星河。星星是幸运的象征！”
她从不曾策划过自己的人生，所有学习、工作、生活，都是顺势而为。任凭时间的长河慢慢流淌，她甘心做一颗水珠，浪花带着她跳跃她就跳跃，骄阳想让她蒸腾她就蒸腾。
日常的工作她完成得一丝不苟，总是尽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当肩周炎颈椎病刺痛她的神经提示她应该休息，而同时，工作群和办公系统也提示她尽快上传报表和PPT时，她常常选择后者而忘记前者。
天空中有白的光、蓝的光、绿的光、紫的光，银河里的星座随意排列，没有任何规律。某些河段里星星分布得非常密集、甚至重叠，大大小小闪烁不停；某些河道里却一个亮点也没有，就像一片飘浮着的黑纱。
对照着教科书，你能认出某一颗明亮的星星，和它的伙伴们组合出来的图形，是一个叫什么名字的星座。就像人类，某一个人，在某一个族群里，被定义。
地球并非生命的孤本，外星生物必定存在于宇宙的其他角落。眼前的星河里，说不定也有外星人，正在眺望着地球上的我们。
公司的营销体系里，有一种造星运动。极力推崇销售业绩突出的分销商，给予奖励，给予广告支持，宣传为杰出典范，成功之星。这些分销商得到公司的支持后，往往会更加努力去壮大自己的团队，发展自己的市场，创造出更大的销售业绩。
EV先生就是这样一位杰出的分销商领导人。他的销售业绩，占本国分公司业绩的三分之一有多。只要他开口要的政策和资源，公司都会尽力去满足他。他个人和团队，也获得了丰厚的利润回报。
造星运动，把分销商领导人造成了下线眼中的天王偶像，高贵无比，可望而不可及。就像当年很多粉丝会花费巨资去香港参加刘德华的歌友会一样，很多下线小分销商，也会粉自己的天王偶像。
每个月的集会，每个星期的培训课，他们都会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偶像的会场、教室，他们希望从偶像身上学习到成功的秘诀，或者得到偶像的各种支持，最终赚到大钱，取得成功。
“您为什么坐在这里呢？”小丹弯下腰，轻声问这位坐在门外台阶上的妇女。
“买不到门票，进不了会场。”
“您从哪里来的？”
“北部PA市。”六百公里远呢。
“那么，您这几天住哪儿？”
“这季节不下雨，随便睡哪儿都行。”她一身装束里包括了头巾，长裙，衬裤，上衣，披风。把一幅长裙打开，就是完整一块方布，铺在地上，盖着披风，在这干燥酷热的旱季里，足可以流浪很多个夜晚。
“如果您明天去EV先生的办公室，参加他们的培训课程，那么，你要想办法跟他的助手讲，只有他们愿意借货给你，你才做这个生意，如果要你自己花钱买货，你就不要做。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小丹郑重地对这个妇人交待。
“没有这么好的，他们不会借货给我的。”
“那么你还是在这儿找个工作吧，去应聘清洁工，保姆，钟点工，超市理货员，餐厅服务员，都可以。”
“我要请EV先生去我们PA市，我有自己的团队，EV先生会感兴趣的，只要他看见我的团队，就会主动支持我们的。”
“据我所知，EV先生早些年开始，就已经在PA市发展了很多下线了，他不缺团队呢。”
“我的团队是与众不同的，跟他已有的团队不一样，我有信心我的团队必定能创造更高更好的销售业绩，帮助EV先生提升更高的领导人级别。”
“那么，就祝你好运咯！”，“我带你进会场吧，我相信EV先生的员工们不会阻止我的。”
空气这样通透明亮，仿佛一眼就可以穿透天际，看尽无穷的未来。
这天夜里，星河依旧出现在夜空中，无数闪闪发光的星星，就像公司无数的分销商个人。小丹对着天空祈祷，希望所有的人都平安顺利得偿心愿。
蓝花百子莲，原产于南非，如今已经遍植于世界各地。小丹对它的习性很了解，它只适合生长在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阴凉地方，例如东非高原。
区域的历任领导，是非常明智的人，他们只选择气候宜人，环境优美的好地方，设立区域总部。从不舍得委屈自己，既然这份工作朝不保夕，危险重重，为何不找一个舒服的地方让自己呆着呢？
因此，有蓝花楹、百子莲、绣球花，的地方，被小丹认为是气候宜人、适合居住的好地方，而恰好这些花都是蓝紫色的，于是，小丹给这些地方起了一个名字：“蓝冰营”，相对西非那边干涸酷热的地区，它的名字就叫：“沙雕营”。
其实，她想表达的是，蓝冰营的同事没有人情味，实力脆弱，嫉妒心重，闲而无事喜欢拨弄是非；沙雕营的同事热情、有活力、有拼劲、搞笑有幽默感，因为常年身处恶劣环境，更注重于保重自己而不是关注别人。
小丹从BJ国调走之后，BJ分公司的业绩先是上涨了一个非常高的高度，然后就用了几年的时间，一步一步往下滑，像极了中国A股的走势图。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业绩曾经如此辉煌，备受赞誉的分公司，有一天竟然被迫关停了。
小丹知道此事的时候，距离BJ分公司关停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
这个国家是这样的，举报人在哪个地区的警察局举报，当地的警察就负责抓人，到当地的法院审判。警察局扮演着公诉人的角色。嫌疑人如果没有请律师应诉也没有积极提交证据进行答辩，那么庭审一次或者两次，就被定罪，收监入狱。
如今，小丹受托，跋涉千里，去一个偏僻的小镇的监狱里，看望被囚禁的大A和几名分销商。
虽然这个事情已经不归小丹管，但是，谁让BJ国分公司经理人都不敢露面呢？只要他们一露面，就会被抓。出于对与自己合作多年的员工和分销商的同情，小丹只要力所能及，都应该去探望一下，了解一下情况，看看什么办法可以帮助他们尽快脱离牢狱之灾。
这个地方小丹以前下市场的时候也来过，是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小镇坐落在山坳里，大院子、小房子满满当当在地上铺开，延伸出来一大片，远远就能辨识到，这个地处偏远的小镇不算荒凉，规模还可以。
监狱建设在一个山坡上，沿着高高的斜坡，一路往上走，走了足有500米，来到山顶一个平台，汽车再也没有可行的道路了，必须停泊在平台里。
小丹下车时，已经有十几位当地的分销商在平台上等候。
其中一人手指着不远处的围墙和铁门，说：“Madam，这个就是监狱。”
小丹点点头。
另外一个分销商又说：“我们早上已经提交了探监申请，给过了小费，监狱里同意我们见人。但一次只能见两个人，所以我们通知里面的人派代表出来。”
小丹到达之后，在场的分销商领导马上通知监狱里，告诉他们把人带出来。
这个过程真是敞亮！在露天的山顶广场上见面，有一种呼天应地的开阔！使人心情一震，瞬间消逝了额头上的阴霾。
没过多久，小丹就看见四名警察，押着两名犯人出来了。大A和一名分销商领导人，二人虽然戴着手铐，面容消瘦了不少，但是精神还可以。而且，他们穿着自己的衣服，并非囚衣。这样看上去舒心不少。
“在非洲，物资并不充裕，衣服不便宜，估计监狱里预算有限，也没有免费的衣服可以提供的。”小丹心里想。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咯！”小丹微笑着说，尽力营造一种轻松的气氛。
大A只是苦笑着，没有说话。
“哎呀，Madam，如果你在，我们就不会被抓进来了。”戴着手铐的分销商领导人Luis说，眉宇之间有抹不去的忧愁。
“对，如果我在，肯定第一时间把我抓了，就不会抓你们啦！”小丹笑着说。
“这个国家的人就这样，羡慕嫉妒恨，看见Ev的团队做得好，就有人想搞死他。”旁边一位分销商打圆场。
“Ev没有被抓到是最好的，只要有他在，你们的团队还能正常运作，再过几个月，就能恢复从前的光景了。”小丹信心满满地安慰道。
“我们分公司员工才是最惨的，看看我们大A，明明啥事也没干，也被牵连进来了。关键是他一个月就拿那点死工资，不像咱分销商做大了生意赚大笔钱。”小丹刻意为大A说说话，希望他心里能好受一点。虽然她知道这样讲，也解决不了大A心里的郁闷，减轻不了他吃的苦头。
对已经判决了的案件，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挽救的措施。幸好这个刑期判得也不太长，从去年7月22日警察第一天抓到人，到今年4月22日，这个刑期就结束了，算算还剩两个月的时间，只能安慰他们，耐心熬过去了。
“我听说，这几个月虽然分公司关闭了，工资还是正常发给了你们员工的。”小丹说。
“对，财务经理通过网银给我们转账，我们都收到了。”大A说。
“监狱允许你多久给家里打一次电话？”
“我的手机在监狱办公室，他们每个星期允许我拿着打一次电话，须当着他们的面讲话，办公室还负责帮我充电。”Luis说。
“家里都好吧，我相信Ev也会按时帮你报业绩发奖金提成的。”小丹说。
“对，奖金提成的钱都转账给我了，家里的经济目前还能维持。”Luis说
再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叮嘱他们要尽量吃干净卫生热乎的饭菜，喝干净的水，外出劳作时注意防暑降温。半个小时的见面时长，很快就结束了。警察把二人带了进去，小丹一行人也告辞下山了。
汽车从那条将近45度角长长的高高的斜坡下山，手波的车还好控制，不需要死踩着刹车。沿途林高草密，真是个适合隐蔽的好地方。
“哎，这地方太适合做监狱了，一般人谁会到这种隐蔽的地方来呢？”小丹心里想着，看着路旁大树下蓝紫色的铃铛花。
“难得啊！西非也有这种花。”她想。
实际上，这片方圆数十公里的丘陵、山地、树林，已经形成了一个阴凉的小气候，山上有难得一见的松树、杉树，在林间大树下该长的花，这里也是会长的。
就像人，哪个地方，都有好人和坏人，气候适宜的时候，坏人也是会生长出来的。
忙碌的工作让人忽略了时光飞逝，一眨眼两个月过去了。
这天，小丹突然想起来，BJ国那边几个人应该出狱了吧。于是问一下当地的财务经理小杨，小杨上次因为回国休假了，逃过一劫，如今，他在邻国TG国的仓库提货点上班，负责接收原来属于BJ分公司的业绩。
“大A他们是不是已经放出来了？”小丹问的时候甚至感觉有点多余，因为她早就信心满满的认为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没有呢。”谁知道小杨竟然这样回到，简直吓了小丹一跳。
“啊！？不是说这个月22号刑满释放么？”
“说是这样说，对方不知道又提交了什么申请，法院又做了什么判决，我们都不知道。我认为，什么都是放屁，主要的原因是我们没有给钱给到位。”小杨有点沮丧。
“多少钱？给呗。”
“集团总部不批啊，我怎么给？”
小丹仿佛看见了集团财务总监余云彦那张阴险的脸。
有一年小丹回国述职，跟余总谈起分公司综合税负5%左右，余竟然讲：“我看别的分公司都是3%-4%，你想办法降一下呗。”小丹当时就认为这个女人特别恶毒、毫无人性。
“TVA18%，企业所得税30%，还有各种杂税，清关进口搞低价发票，销售又搞私人账户隐瞒收入，这么多违法犯罪的事情，逼我们分公司去干，还嫌我们干得不够。”小丹当时真希望自己是在纳米比亚，手里有枪，一枪崩了眼前这个姓余的王八蛋。
如果小丹还在BJ分公司，不管是要花几百万，几千万，还是一个亿，只要银行账户有钱，她必定会先打款去捞人，把人赎出来，再走审批流程。
不批拉倒，她从来没怕过。
然而，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监狱里这几个人，还真是不知道要关到何年何日呢。只能是仰天长叹！每日向上帝祈祷了。
因为这么多破事，小丹最近怨气太重，骂人太多，蓝冰营的人终于看不过眼了，决定来看看小丹。
Q总来小丹这边出差，目的是检查分公司的财务工作。第一天，他随意检查了一下账册凭证，第二天就抱病不来分公司了，躲在酒店的房间里，午饭晚饭都要小丹送过去。
小丹知道他为什么装病，也不提。该干啥干啥，每天去中国餐馆订好吃的饭菜给他送过去。
清关的综合税负20%，加上清关公司代理费、港口费、运输费，清关成本达到30%。所有进口商都在搞低价清关，把货物的实际价值压低三分之二再报关。然而，销售收入都在公司银行账上，销售综合税率照样有30%，于是，他们习惯上把收入存入法人代表的个人账户。
小丹不愿意开个人账户给公司存钱。她就在电脑里随便编辑一份银行对账单，交给会计师事务所，让事务所拿去报税。
Q总为这事生气。
小丹却说：“Q总啊，今儿个您来得正好，不如，就拿您的护照，去银行开一个个人账户，存公司的销售收入吧？”
实际上小丹心里想的是：“开什么玩笑，我一家大小都在这里，如果我出点事，我的小孩咋办？拿着卖白菜的钱，操卖白粉的心，我才不干。凭啥拿我个人账户给公司存钱。”
“Q总啊！反正您长期不住本国，钱存入您私人账户，有啥事都找不到您，这多好，您一点风险也没有。”小丹继续说。
然而，Q总板着一张脸，一声不吭。
小丹也不管他，送完饭菜，就自顾自走了。
“喂喂，我告诉你，Q总生病了。”小丹在微信里跟同事H哥聊天。
“呵呵，又生病了，他身体一向不好，小丹你受累好好照顾他，过几天等他好点了，就会主动走人的了。”H哥说。
又休息了一天，Q总终于肯离开酒店，到分公司开展工作了。他跟小丹等几个中国同事开会，他提出要求，把现有的对公账户全部注销掉。换两家银行，重新开账户。幸好公司的账户总共才两个，注销它很容易。另外找两家不同的银行也不难，这国家里银行多的是。
然而，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根据Q总的要求，新开的两个账户，一个专门用于交对账单给会计师事务所，另外一个隐瞒不报。
对此，小丹也只能呵呵一笑。
她希望分公司的中国员工，每年都换一批才好，要不然风险太大，谁呆时间长了，都扛不住。甚至她都想好要尽快调走了。
唯一幸运的就是，本国的税务局太过于懒政了。作为公务员，一年有两三个月都参与大罢工，还有一个月休年假，再去掉周末、圣诞新年复活节基督教和穆斯林的节日都放假，一年实际工作也没有两百天。所以，会计师事务所报啥，它税务局就认啥。不出事的话，都懒得去查。
小丹想起东非大裂谷那几座沉睡的火山，碗口状的山顶。他们一群人选择去攀登其中一座火山，火山灰的沉积土又厚又松软，可不能随便踩进去，必须沿着前人多年来已经踩紧实了小道，一步一步小心地走。
然而很多地方灌木丛生长得太快了，淹没了小道，平时登山的人极少，前人的足迹也被淹没不见了，一不小心就把路走歪了，双脚经常会陷进火山灰里，鞋子里面很快就被灌满了泥灰。小丹不得不把脚抽出来，把鞋子脱掉抖干净，又穿上继续前行。
她感觉现在的工作，就像在攀登那座火山，即使火山一直沉睡着不喷发，自己也不能独善其身，双脚总有陷进去的时候。
小丹急急忙忙租了一辆破颠颠的小车，就因为这电话来得及：“Madam，赶紧来，过了今晚，天一亮就移交上法庭了。”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这个国家对时区的选择太捉急，早上五点钟人们就走路去上班，下午五点钟就天黑了。
夜幕下驱车一百多公里，到了看见那个妇女，背着孩子，还被扣押在警察局。
“她无证售卖保健品啊！”警察说。
“我们就是来赎她的。”司机说。
“她只不过是我们公司的分销商。”小丹对办案的警察讲。
警察也不想讲啥，他已经吃过晚饭，等着下班，下班后他想去酒吧喝瓶啤酒，看看年轻女人们跳舞。
司机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叠钞票偷偷塞给他，他就说：“你们公司要把营业执照，经销商授权书，食品药品销售许可证，等文件复印好，派发给你们的分销商，随时接受我们的检查。不能让这些人到处乱跑。谁知道你们卖的是啥药，吃死人了谁负责？”
“知道了，我们一定改正。”小丹把人赎出来后，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希望尽快回到公司。
这是多么荒凉的小镇啊！小丹不敢想象，这里也有自己的分销商。价格如此昂贵的保健品，是如何推销出去的？直销网络真是太可怕了。
不用去看仅有的几排铁皮平房，墙壁齐瓦的、半墙半木头框架的，刷着五颜六色油漆的是餐馆和酒吧，裸露着泥砖的是民宅。
不用看这些，你只需要感受，那种空无一人的感觉。街上明明有人在走动，却不被人所能看见。你睁大了眼睛，跟闭上眼睛一样，看不见他们，因为你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因为他们太卑微太渺小了。衣衫褴褛，又干又瘦，无所事事，表情呆滞。
是谁发展他们做分销商的？是借货代售，还是买货转售？如果是后者，他们是不是已经掏尽了平生积蓄，又已经负债累累？
回去还没有消停两天，很快，一天早上七点不到，小丹又被员工拉去了市里的法院。
前面说过，没有钱坐车的市民啊，每天早上五点就开始步行进城上班，所以，七点钟法院早就已经开门营业了。
真是的，昨天又有个分销商被警察抓了，今天一早就送来了法院。
“哎呀，这里的法院怎么跟菜市场似的，随随便便就送人来啊！”小丹真是烦恼透了。
法院的程序跟警察局的程序又不一样。
小丹必须去见法官，跟他解释，为什么要保释这个嫌疑人。名正言顺地递交资料，把营业执照等等文件全部交上去，再去交保释金，把钱存入指定账户，带着银行回执来领人。
从七点钟开始排队轮候，十一点才见到法官，中午随便吃了面包喝了水，幸好银行中午不休息，交完钱，办完手续，把人赎出来，又到下午五点了，天又快黑了。
街上的商店正在锁窗锁门，盗贼真是太猖獗了，数不清要锁几层防盗网，才能保障安全。
商店外头所有的广告都是手绘的，绘画在墙体上，在栏杆上，在瓦面上。
小丹想起厨房里已经没有菜了，早餐没吃，午餐只吃了几片面包。她的菜市场，是一所连锁的超市，牛肉的品类非常丰富，你能从冰箱里找到牛的任何一个部位。她拿了六份牛排，称了两公斤带骨头的牛蹄筋，还买了一条牛舌，一条牛尾巴。
她不知道那个像菜市场一样、随时就要送人进去的法院，还要进多少个分销商。她决定晚餐吃好一点，补充一下脑汁细胞的营养，再出台一套方案，下发下去给所有人，提示他们，补齐所有的短板，拜托以后再也不要进警察局和法院啦！
风清气朗，天晴不燥。
站在露台上，即可仰望璀璨的星河。小丹第一次看见银河的时候，还不敢相信，毕竟在广东和天津总共生活了三十年，都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而十年后，当她在XJKLMY戈壁透明的夜色中，再一次遇见银河，她内心的震撼，仿佛穿越了时空：“这是同一条星河啊！多么幸运，我从一万多公里外地球的另一端，来到这一端，拥有的是同一条璀璨星河。星星是幸运的象征！”
她从不曾策划过自己的人生，所有学习、工作、生活，都是顺势而为。任凭时间的长河慢慢流淌，她甘心做一颗水珠，浪花带着她跳跃她就跳跃，骄阳想让她蒸腾她就蒸腾。
日常的工作她完成得一丝不苟，总是尽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当肩周炎颈椎病刺痛她的神经提示她应该休息，而同时，工作群和办公系统也提示她尽快上传报表和PPT时，她常常选择后者而忘记前者。
天空中有白的光、蓝的光、绿的光、紫的光，银河里的星座随意排列，没有任何规律。某些河段里星星分布得非常密集、甚至重叠，大大小小闪烁不停；某些河道里却一个亮点也没有，就像一片飘浮着的黑纱。
对照着教科书，你能认出某一颗明亮的星星，和它的伙伴们组合出来的图形，是一个叫什么名字的星座。就像人类，某一个人，在某一个族群里，被定义。
地球并非生命的孤本，外星生物必定存在于宇宙的其他角落。眼前的星河里，说不定也有外星人，正在眺望着地球上的我们。
公司的营销体系里，有一种造星运动。极力推崇销售业绩突出的分销商，给予奖励，给予广告支持，宣传为杰出典范，成功之星。这些分销商得到公司的支持后，往往会更加努力去壮大自己的团队，发展自己的市场，创造出更大的销售业绩。
EV先生就是这样一位杰出的分销商领导人。他的销售业绩，占本国分公司业绩的三分之一有多。只要他开口要的政策和资源，公司都会尽力去满足他。他个人和团队，也获得了丰厚的利润回报。
造星运动，把分销商领导人造成了下线眼中的天王偶像，高贵无比，可望而不可及。就像当年很多粉丝会花费巨资去香港参加刘德华的歌友会一样，很多下线小分销商，也会粉自己的天王偶像。
每个月的集会，每个星期的培训课，他们都会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偶像的会场、教室，他们希望从偶像身上学习到成功的秘诀，或者得到偶像的各种支持，最终赚到大钱，取得成功。
“您为什么坐在这里呢？”小丹弯下腰，轻声问这位坐在门外台阶上的妇女。
“买不到门票，进不了会场。”
“您从哪里来的？”
“北部PA市。”六百公里远呢。
“那么，您这几天住哪儿？”
“这季节不下雨，随便睡哪儿都行。”她一身装束里包括了头巾，长裙，衬裤，上衣，披风。把一幅长裙打开，就是完整一块方布，铺在地上，盖着披风，在这干燥酷热的旱季里，足可以流浪很多个夜晚。
“如果您明天去EV先生的办公室，参加他们的培训课程，那么，你要想办法跟他的助手讲，只有他们愿意借货给你，你才做这个生意，如果要你自己花钱买货，你就不要做。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小丹郑重地对这个妇人交待。
“没有这么好的，他们不会借货给我的。”
“那么你还是在这儿找个工作吧，去应聘清洁工，保姆，钟点工，超市理货员，餐厅服务员，都可以。”
“我要请EV先生去我们PA市，我有自己的团队，EV先生会感兴趣的，只要他看见我的团队，就会主动支持我们的。”
“据我所知，EV先生早些年开始，就已经在PA市发展了很多下线了，他不缺团队呢。”
“我的团队是与众不同的，跟他已有的团队不一样，我有信心我的团队必定能创造更高更好的销售业绩，帮助EV先生提升更高的领导人级别。”
“那么，就祝你好运咯！”，“我带你进会场吧，我相信EV先生的员工们不会阻止我的。”
空气这样通透明亮，仿佛一眼就可以穿透天际，看尽无穷的未来。
这天夜里，星河依旧出现在夜空中，无数闪闪发光的星星，就像公司无数的分销商个人。小丹对着天空祈祷，希望所有的人都平安顺利得偿心愿。
蓝花百子莲，原产于南非，如今已经遍植于世界各地。小丹对它的习性很了解，它只适合生长在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阴凉地方，例如东非高原。
区域的历任领导，是非常明智的人，他们只选择气候宜人，环境优美的好地方，设立区域总部。从不舍得委屈自己，既然这份工作朝不保夕，危险重重，为何不找一个舒服的地方让自己呆着呢？
因此，有蓝花楹、百子莲、绣球花，的地方，被小丹认为是气候宜人、适合居住的好地方，而恰好这些花都是蓝紫色的，于是，小丹给这些地方起了一个名字：“蓝冰营”，相对西非那边干涸酷热的地区，它的名字就叫：“沙雕营”。
其实，她想表达的是，蓝冰营的同事没有人情味，实力脆弱，嫉妒心重，闲而无事喜欢拨弄是非；沙雕营的同事热情、有活力、有拼劲、搞笑有幽默感，因为常年身处恶劣环境，更注重于保重自己而不是关注别人。
小丹从BJ国调走之后，BJ分公司的业绩先是上涨了一个非常高的高度，然后就用了几年的时间，一步一步往下滑，像极了中国A股的走势图。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业绩曾经如此辉煌，备受赞誉的分公司，有一天竟然被迫关停了。
小丹知道此事的时候，距离BJ分公司关停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
这个国家是这样的，举报人在哪个地区的警察局举报，当地的警察就负责抓人，到当地的法院审判。警察局扮演着公诉人的角色。嫌疑人如果没有请律师应诉也没有积极提交证据进行答辩，那么庭审一次或者两次，就被定罪，收监入狱。
如今，小丹受托，跋涉千里，去一个偏僻的小镇的监狱里，看望被囚禁的大A和几名分销商。
虽然这个事情已经不归小丹管，但是，谁让BJ国分公司经理人都不敢露面呢？只要他们一露面，就会被抓。出于对与自己合作多年的员工和分销商的同情，小丹只要力所能及，都应该去探望一下，了解一下情况，看看什么办法可以帮助他们尽快脱离牢狱之灾。
这个地方小丹以前下市场的时候也来过，是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小镇坐落在山坳里，大院子、小房子满满当当在地上铺开，延伸出来一大片，远远就能辨识到，这个地处偏远的小镇不算荒凉，规模还可以。
监狱建设在一个山坡上，沿着高高的斜坡，一路往上走，走了足有500米，来到山顶一个平台，汽车再也没有可行的道路了，必须停泊在平台里。
小丹下车时，已经有十几位当地的分销商在平台上等候。
其中一人手指着不远处的围墙和铁门，说：“Madam，这个就是监狱。”
小丹点点头。
另外一个分销商又说：“我们早上已经提交了探监申请，给过了小费，监狱里同意我们见人。但一次只能见两个人，所以我们通知里面的人派代表出来。”
小丹到达之后，在场的分销商领导马上通知监狱里，告诉他们把人带出来。
这个过程真是敞亮！在露天的山顶广场上见面，有一种呼天应地的开阔！使人心情一震，瞬间消逝了额头上的阴霾。
没过多久，小丹就看见四名警察，押着两名犯人出来了。大A和一名分销商领导人，二人虽然戴着手铐，面容消瘦了不少，但是精神还可以。而且，他们穿着自己的衣服，并非囚衣。这样看上去舒心不少。
“在非洲，物资并不充裕，衣服不便宜，估计监狱里预算有限，也没有免费的衣服可以提供的。”小丹心里想。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咯！”小丹微笑着说，尽力营造一种轻松的气氛。
大A只是苦笑着，没有说话。
“哎呀，Madam，如果你在，我们就不会被抓进来了。”戴着手铐的分销商领导人Luis说，眉宇之间有抹不去的忧愁。
“对，如果我在，肯定第一时间把我抓了，就不会抓你们啦！”小丹笑着说。
“这个国家的人就这样，羡慕嫉妒恨，看见Ev的团队做得好，就有人想搞死他。”旁边一位分销商打圆场。
“Ev没有被抓到是最好的，只要有他在，你们的团队还能正常运作，再过几个月，就能恢复从前的光景了。”小丹信心满满地安慰道。
“我们分公司员工才是最惨的，看看我们大A，明明啥事也没干，也被牵连进来了。关键是他一个月就拿那点死工资，不像咱分销商做大了生意赚大笔钱。”小丹刻意为大A说说话，希望他心里能好受一点。虽然她知道这样讲，也解决不了大A心里的郁闷，减轻不了他吃的苦头。
对已经判决了的案件，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挽救的措施。幸好这个刑期判得也不太长，从去年7月22日警察第一天抓到人，到今年4月22日，这个刑期就结束了，算算还剩两个月的时间，只能安慰他们，耐心熬过去了。
“我听说，这几个月虽然分公司关闭了，工资还是正常发给了你们员工的。”小丹说。
“对，财务经理通过网银给我们转账，我们都收到了。”大A说。
“监狱允许你多久给家里打一次电话？”
“我的手机在监狱办公室，他们每个星期允许我拿着打一次电话，须当着他们的面讲话，办公室还负责帮我充电。”Luis说。
“家里都好吧，我相信Ev也会按时帮你报业绩发奖金提成的。”小丹说。
“对，奖金提成的钱都转账给我了，家里的经济目前还能维持。”Luis说
再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叮嘱他们要尽量吃干净卫生热乎的饭菜，喝干净的水，外出劳作时注意防暑降温。半个小时的见面时长，很快就结束了。警察把二人带了进去，小丹一行人也告辞下山了。
汽车从那条将近45度角长长的高高的斜坡下山，手波的车还好控制，不需要死踩着刹车。沿途林高草密，真是个适合隐蔽的好地方。
“哎，这地方太适合做监狱了，一般人谁会到这种隐蔽的地方来呢？”小丹心里想着，看着路旁大树下蓝紫色的铃铛花。
“难得啊！西非也有这种花。”她想。
实际上，这片方圆数十公里的丘陵、山地、树林，已经形成了一个阴凉的小气候，山上有难得一见的松树、杉树，在林间大树下该长的花，这里也是会长的。
就像人，哪个地方，都有好人和坏人，气候适宜的时候，坏人也是会生长出来的。
忙碌的工作让人忽略了时光飞逝，一眨眼两个月过去了。
这天，小丹突然想起来，BJ国那边几个人应该出狱了吧。于是问一下当地的财务经理小杨，小杨上次因为回国休假了，逃过一劫，如今，他在邻国TG国的仓库提货点上班，负责接收原来属于BJ分公司的业绩。
“大A他们是不是已经放出来了？”小丹问的时候甚至感觉有点多余，因为她早就信心满满的认为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没有呢。”谁知道小杨竟然这样回到，简直吓了小丹一跳。
“啊！？不是说这个月22号刑满释放么？”
“说是这样说，对方不知道又提交了什么申请，法院又做了什么判决，我们都不知道。我认为，什么都是放屁，主要的原因是我们没有给钱给到位。”小杨有点沮丧。
“多少钱？给呗。”
“集团总部不批啊，我怎么给？”
小丹仿佛看见了集团财务总监余云彦那张阴险的脸。
有一年小丹回国述职，跟余总谈起分公司综合税负5%左右，余竟然讲：“我看别的分公司都是3%-4%，你想办法降一下呗。”小丹当时就认为这个女人特别恶毒、毫无人性。
“TVA18%，企业所得税30%，还有各种杂税，清关进口搞低价发票，销售又搞私人账户隐瞒收入，这么多违法犯罪的事情，逼我们分公司去干，还嫌我们干得不够。”小丹当时真希望自己是在纳米比亚，手里有枪，一枪崩了眼前这个姓余的王八蛋。
如果小丹还在BJ分公司，不管是要花几百万，几千万，还是一个亿，只要银行账户有钱，她必定会先打款去捞人，把人赎出来，再走审批流程。
不批拉倒，她从来没怕过。
然而，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监狱里这几个人，还真是不知道要关到何年何日呢。只能是仰天长叹！每日向上帝祈祷了。
因为这么多破事，小丹最近怨气太重，骂人太多，蓝冰营的人终于看不过眼了，决定来看看小丹。
Q总来小丹这边出差，目的是检查分公司的财务工作。第一天，他随意检查了一下账册凭证，第二天就抱病不来分公司了，躲在酒店的房间里，午饭晚饭都要小丹送过去。
小丹知道他为什么装病，也不提。该干啥干啥，每天去中国餐馆订好吃的饭菜给他送过去。
清关的综合税负20%，加上清关公司代理费、港口费、运输费，清关成本达到30%。所有进口商都在搞低价清关，把货物的实际价值压低三分之二再报关。然而，销售收入都在公司银行账上，销售综合税率照样有30%，于是，他们习惯上把收入存入法人代表的个人账户。
小丹不愿意开个人账户给公司存钱。她就在电脑里随便编辑一份银行对账单，交给会计师事务所，让事务所拿去报税。
Q总为这事生气。
小丹却说：“Q总啊，今儿个您来得正好，不如，就拿您的护照，去银行开一个个人账户，存公司的销售收入吧？”
实际上小丹心里想的是：“开什么玩笑，我一家大小都在这里，如果我出点事，我的小孩咋办？拿着卖白菜的钱，操卖白粉的心，我才不干。凭啥拿我个人账户给公司存钱。”
“Q总啊！反正您长期不住本国，钱存入您私人账户，有啥事都找不到您，这多好，您一点风险也没有。”小丹继续说。
然而，Q总板着一张脸，一声不吭。
小丹也不管他，送完饭菜，就自顾自走了。
“喂喂，我告诉你，Q总生病了。”小丹在微信里跟同事H哥聊天。
“呵呵，又生病了，他身体一向不好，小丹你受累好好照顾他，过几天等他好点了，就会主动走人的了。”H哥说。
又休息了一天，Q总终于肯离开酒店，到分公司开展工作了。他跟小丹等几个中国同事开会，他提出要求，把现有的对公账户全部注销掉。换两家银行，重新开账户。幸好公司的账户总共才两个，注销它很容易。另外找两家不同的银行也不难，这国家里银行多的是。
然而，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根据Q总的要求，新开的两个账户，一个专门用于交对账单给会计师事务所，另外一个隐瞒不报。
对此，小丹也只能呵呵一笑。
她希望分公司的中国员工，每年都换一批才好，要不然风险太大，谁呆时间长了，都扛不住。甚至她都想好要尽快调走了。
唯一幸运的就是，本国的税务局太过于懒政了。作为公务员，一年有两三个月都参与大罢工，还有一个月休年假，再去掉周末、圣诞新年复活节基督教和穆斯林的节日都放假，一年实际工作也没有两百天。所以，会计师事务所报啥，它税务局就认啥。不出事的话，都懒得去查。
小丹想起东非大裂谷那几座沉睡的火山，碗口状的山顶。他们一群人选择去攀登其中一座火山，火山灰的沉积土又厚又松软，可不能随便踩进去，必须沿着前人多年来已经踩紧实了小道，一步一步小心地走。
然而很多地方灌木丛生长得太快了，淹没了小道，平时登山的人极少，前人的足迹也被淹没不见了，一不小心就把路走歪了，双脚经常会陷进火山灰里，鞋子里面很快就被灌满了泥灰。小丹不得不把脚抽出来，把鞋子脱掉抖干净，又穿上继续前行。
她感觉现在的工作，就像在攀登那座火山，即使火山一直沉睡着不喷发，自己也不能独善其身，双脚总有陷进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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