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

    湖面黑如墨玉，月影零零碎碎地摊在上面，如鬼魂的遗骸。

    张铭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那天晚上，我是被叫到这里来的。”

    “叫过来的？”

    “对，张冶锡叔叔把我叫过来了，他跟我说有事，要我过来这边找他。”

    “来这里，不是他家？”

    “嗯，那时候咱们家和冶锡叔叔家不是正好在这个湖两边嘛，有时候他会叫我过来这里见他。散步聊天，谈谈最近读的书什么的。”

    “我记得那段时间他特别喜欢借书给你看。”

    曾律师走近池塘，站在张铭的身后不远处，这样说道。

    孩子被半夜叫出去的问题她选择性地忽视了，那个时候她跟老张都是不着家的类型，张铭总是没人管，这事多年之前就已经血淋淋地扯开来谈过了，她现在没有必要多说。

    “是啊，”张铭点点头，“其实我不喜欢看书，但是家里也没什么事做，电视又不管用，我朋友又都不是能够随便出门玩闹的类型。”

    “嗯，也是，然后呢？你不记得他叫你的原因，但是你跟他见面的时候的情况你还有印象吗？他当时是个什么状态？”

    “状态……”张铭压低眉峰，抬头看向空中的明月，“我不确定，他好像是很焦躁，又好像是安静，又好像是很高兴，又好像是有点伤心……”

    “嗯……”

    曾律师对这段说法起了想法，张铭迟疑一阵之后，又突然开口说道，

    “他那段时间情绪很不稳定！”他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妈妈，“我想起来了，那段时间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但是偶尔还是会给他打电话，问能不能过去玩。他每次接电话的时候情绪都很不稳定，时阴时阳的。”

    “这样啊。”

    “是的，他那段时间……”

    张铭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回忆：

    ……傍晚时分，他做完了作业，一个小男孩坐在家里没事可做，呆呆地坐在阳台上。

    时候不早，楼下其他孩子玩闹的声音已经开始渐渐消失了，他也从来融不进那个人群，坐在那儿看一会天之后，很快觉得无聊，就给张叔叔打电话，问能不能去他家玩，

    “张叔叔——”

    “小铭！怎么。你。有什么事吗？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不安从话筒里清晰传来，但那个时候张铭还没有得病，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

    “张叔叔，你在家啊？”

    “是。当然了！啊……在，在家。我在家。”

    “呃嗯，张叔叔，那个，我爸妈又不在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作业做完了，嗯……”

    “你家里只有一个人啊？”

    “啊，是，是啊，我爸去山里了，妈妈的要取证啥的，反正，他们都不在家。好几天了。”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琢璞是跟我说了这事，你有饭吃没有？”

    “有的，有的，妈妈出门之前叫——”

    “好！好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增大，张铭能够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在激发，儿童内心跟小动物一样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很快会失去控制，但小男孩贪玩的一面始终超过理智。

    “呃，叔叔？”

    “你吃了饭就行，没事我先挂了。”

    ……这样的电话在那一两个星期里发生了好几次，但对于张明而言，真正有意义的是最后一次，那一次这个突然变得神经质的男人把他叫了出来，半夜，去一个没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