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历史军事 » 大明最猛太子爷 » 第十八章 天理人欲之辩

第十八章 天理人欲之辩

    朱标只能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试图借天理人欲之说给宋濂解释后世辩证唯物主义的一部分内容。但在这之前,他还需要搞清楚宋濂目前的想法,好对症下药。

    “学生解释前,还有几个问题想问师傅。师傅认为,天理可会变?人可否知天理?人欲又是否无用?”

    宋濂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稍微闭眼思索一阵。

    “天理,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元无少欠,百理具备。人虽可知,却不可改。至于人欲,当为贪、懒、奸、邪、色此类,自然也无可用。”

    朱标闻言笑了笑。他虽没有期望宋濂能够跳脱出宋代以来的理学体系,但也没有想到这一阶段的儒家思想偏离后世华夏普遍认可的哲学观念如此之远。

    “学生认为天理存于万事万物之中。凡是天理必有限制,此事之理,于彼事未必可用。今日之理,于明日却未必可行。因此不能忽略具体的事物之别,当认为万物各有其理。师傅认为可有问题?”

    朱标用尽量和这一阶段儒家思想贴近的观点切入,试探着宋濂的反应。

    他是打从心底里希望,后世的一些基本观念能够被宋濂接受。毕竟如果能借助当代大儒的名望,将来想要推动教育体系往现代化发展就会容易得多。

    宋濂对朱标所说仔细斟酌了一番,觉得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便摇了摇头。

    事实上万物各有其理这一点,也的确是被这一阶段的儒家普遍认可的,否则也不会有格物致知的说法出现。

    朱标见宋濂没有意见这才继续开口。

    “学生认为,世上万事万物向来变化才是常态。日升月降,斗转星移,任何事物的静止都是相对的。而变化才是整个世界的基调。因此人所认识的天理也应当伴随着万物的变化不断发展。在这个过程中,人只能不断求索和探究天理,却不能妄言天理既此,以求其存。因此存天理自然不当,应是求天理才对。”

    说完朱标顿了顿,见宋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的言辞也变得更加尖锐和直接。

    “人欲虽生诸恶,然其本身亦内含天理。朱熹曾言:饮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可顿顿食肉之人却大都比顿顿吃糠之人更身强体健些。耕地需要体健之农,战事需要体健之兵,就连妇人生产都是体健者更易活。那为何吃得好些就成了人欲,是种过错呢?最多只是因为国家还未能人人得吃山珍海味罢了。既如此,那就更应当顺从人欲,使粮食更多家畜更肥,人人可吃山珍海味才对。”

    未等朱标说完,宋濂便出声打断。

    “公子此言差矣。粮食亩产有定数,家畜之壮亦有定数,乃至天下钱粮皆为有限。今我多占钱粮食山珍,便有其他人受盘剥而空腹。因此才需节欲,使人人皆可饱腹。因此灭人欲,可谓之为仁,也才是君子所为啊。”

    虽然宋濂反驳了他,但朱标也不得不承认宋濂心中是有百姓是有公义在的。不然也不会如此坚定的相信灭人欲的必要性。

    只不过宋濂到底是受限于所处时代,很难产生对另一种路径的想象。

    “师傅,铁犁牛耕出现之前,恐怕需要十亩地才能养活一个汉子。而现在,就算是北方也只需要至多四亩地。由此可见,亩产是可变的。既然亩产可变,又为何不求诸于天下钱粮可奉百姓顿顿食肉。反倒要叫人节欲,莫要吃好了呢?其次,存天理灭人欲之说自宋至今已有百年有余,人欲可曾真灭过?是王公诸侯不食山珍海味了?还是他们不娶三妻四妾了呢?”

    这一通发问震得宋濂往后跌了两步,但他还是用手扶着桌子勉力支撑起自己。

    “可...可哪会真有天下钱粮可奉百姓顿顿食肉?!若不灭人欲,只怕人人私心用甚,才会天地浑沌,民不聊生!”

    朱标抬起头直直的逼视宋濂,像是要用目光戳破宋濂那看似坚毅的壳,揭露出里面已经动摇的心。

    “人性本欲啊。恶可以责罚,善可以传扬。可欲...生而为人者,谁能没有私心?既如此,又何谈灭人欲?难不成天下人人皆可成圣不成?若真是这样,又怎会数千年只有一个孔圣!”

    伴随着朱标一字一句吐出,宋濂只感觉自己过去数十年所学正在轰然倒塌。但朱标的话语却仍旧激扬。

    “人欲既不能灭,便要借其以求天理。求山珍海味者,当造可让粮肉增多之器物;求长生者,当寻可湮病痛之医术。凡有私欲,那就去求天理,求利己也可利人的天理大道!若有一人可让天下百姓不受饥馑之苦,莫说山珍海味,即便让这人顿顿吃龙肝凤髓又有何妨?!灭人欲乃小道尔,求天理方才是大道!”

    宋濂听到这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几欲晕厥。还好朱标察觉道了异常,先一把拽住了宋濂的袖子,才堪堪让宋濂不倒下去。

    “师傅,你没事吧。要不要学生叫大夫来?”

    宋濂慢慢摇了摇头,扶着桌子走到椅上坐下。

    “照你所言,人有七情六欲,又如何能样样求天理?”

    朱标笑了笑,不慌不忙的给宋濂先倒了一盏茶过去。

    “师傅刚刚讲庶、富、教时才说,教之,可使人履有度,而绝无度。纵欲容易,求天理却难。因此学生认为,需教之,方能使人求天理,所欲之物悉取之于正道。而人虽有七情六欲,却各有擅长。若人人求所擅之物的天理,国又对其中于民于国有利者赏之。长此以往,则国强民富可待,天下大同可待。”

    宋濂目光灼灼的看着朱标,他不敢相信这一套东西竟然是从一个七八岁的稚子口中说出。

    “大公子,这些是谁教你的?老夫想见见!”

    朱标想说是姓德、姓赛的两位先生,又想说是姓马、姓毛的二位伟人,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无人教我,只是曾于梦中见过这般国家。”

    宋濂闻此竟然仰头而笑,可笑着笑着一道浊泪就从他眼角滑出,顺着脸上的皱纹肆意流淌。

    “没想到,天下竟真有生而知之者。今日…老夫受教了,还请大公子先回吧。”

    朱标虽拿不准宋濂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但也能看出他是受了不小的刺激。所以恭敬俯身行了一礼后,朱标就离开了房间。

    直至他行到院外,才听到宋濂在屋内近如咆哮一般的高呼。

    “朝闻道,夕死可矣!朝闻道,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