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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他的小命

    寒风舞着飞雪,穿庭过树,扶府清溪园中,奴仆们皆被遣离地离主屋远远的。

    谢湛压抑着情绪,脸色黑沉地坐在扶萱房中。

    脑海里浮现的是方才那楼里无边无际的火舌、阻拦视线的仿若永远挥散不去的黑烟、烧焦半截的扭曲尸身,以及,他充斥至骨血里的要失去她的惧怕。

    扶萱蹲身在侧,刻意垂眸,不想对视郎君的目光。

    她手中执了一把小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开了谢湛的裤腿。谢湛左侧小腿处有一处灼伤,裤腿和皮肉都黏在了一起,瞧着颇为触目惊心。

    取下他的衣物,扶萱咽了咽喉中哽塞,往他腿上吹了吹气,给他抹上伤药后,开始生疏地缠纱布。

    谢湛本是应过她,即使是婚后,她爱做什么便还是做什么,可因着他救她受了伤,扶萱忽然就成了理亏的那一方。

    可她那比旁人更娇气的性子,又断然不允许旁人责怪她。

    是以,在歪歪扭扭地缠纱布时,她先发制人地哼哼唧唧:

    “你说你亲自去做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

    “你不来,我就跳水中去了,潇哥哥和玲珑早都在水中接人了。”

    “我们荆州那处有个晴阳湖,那旁边便有一个峭壁,我可是自小跟着哥哥们跳到大的,我想想……”扶萱蹙眉微顿,“那处得有五六丈高罢,畅乐楼才多高啊,有三丈了不得了。”

    听她自我找借口,谢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说地好像,那方才在窗牖边怕地浑身发抖、见他如终见救星的人,不是她似的。

    “萱萱……”

    “既然受伤就别说话了!”扶萱打断道。

    谢湛:“……”

    他伤的又不是嘴。

    谢湛看了眼自己的伤口位置,“萱——”

    倏地,谢湛顿住。

    扶萱双手捧住他的脸,吻住他的唇,将他要出口的责难也好,关怀也好,安抚也罢,通通堵了个干干净净。

    她今日怕的要死,又只得故作镇定着,一边鼓励那些只能跳水求生机又不敢跳水的人,一边想着楼下的火何时烧上来,她会不会来不及脱身,便被活活烧死。

    她怕痛,更怕死,还怕死了会有人为她伤心。

    见到谢湛来,心里终是安定下来,事后却又生出后怕来,若谢湛因她有个三长两短,她又如何对得起他以及他的父母亲人?

    他可是声势煊赫的钟鼎世家的家主,是谢家一族的主心骨,还是穆安帝的肱骨重臣,他的命是如何举足轻重。

    如此一想,她那几分故意去戏楼的愉悦彻底没了,心中愧疚又增了好些。

    谢长珩,你别说话。

    千万别说。

    吻了好一会,觉得谢湛当真歇了说话的念头,扶萱这才放开他。

    见他衣裳脏污甚至袍摆还被烧缺了一角,扶萱又道:“我给你取套衣裳,你换了再回去罢。”

    谢湛微顿,想说不必。

    扶萱却是话毕便走去了衣柜,没给他回答的机会。

    是一种刻意回避与他交谈,不想听他开口的架势。

    自打二人定了亲,他便一日不落地偷偷歇在她的清溪园里,这位贵公子挑剔又洁癖,衣裳有个不该有的褶子都容不得,更何况说要他连穿两日同一套衣裳,故而,扶萱这里悄悄备着好些他的常服和官服。

    今日还是建康城这里的人们要过的“小年”,昨日谢湛便说过,今日他是要回谢家不来永栖巷的,若非此番意外突来,想必他也不会现身。

    怕是谢家那头还等着这位家主主事。

    如此想着,扶萱取衣裳的动作更是利落了些,片刻便疾步回了谢湛身侧。

    谢湛支着身旁桌面站起身,一双高深莫测的眸中盯住扶萱的眼,并未伸手接她的东西。

    “长珩?”扶萱似询问地喊了一声。

    说真的,她一看谢湛这副猜不透的模样,心里就打鼓。

    说不上怕,是那种没有底的慌。

    要说为何,扶萱现下不懂,更是无暇去揣摩。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仿若一只偷吃了东西的小老鼠,正在被一只肥猫狠狠盯视着。

    见谢湛并未有任何举止后,扶萱干脆垂下眸,伸出手,放在了他的玉带上,打算亲自替他穿戴一回。

    将这尊“佛”速速遣走。

    谢湛神色微动。

    紧接着,来不及张口,腰间玉带便“啪嗒”一声被人解开,又被人扯落。

    须臾,衣裳便被扶萱弄得凌乱不堪,露出了劲瘦的腰腹。

    “我不走。”谢湛突地道。

    随着他身上最后一件衣裳落地,扶萱绷着的那根弦似乎被人“铮——”一声弹响。

    他……还要找她算账不成?

    扶萱抬眸看谢湛,眼中很是愧疚与慌张。

    谢湛缓缓吐息。

    “萱——”

    谢湛脸色一变,呼吸骤停。

    他的小命被扶萱一只小爪子一把攥住,且是攥地紧紧的,他后续的解释,就这般,不得不尽数卡在了喉中。

    “长珩,你别说话!”

    扶萱摇了摇头,一双晶亮的美眸看着他,似有祈求,有羞涩,有尴尬,更多的,则是“你闭嘴,我任君采撷”的孤勇和引/诱。

    谢湛哭笑不得。

    他根本非是小女郎误以为的生了气。

    “我没……嘶——”

    当真是痛。

    谢湛额间的青筋随着她突地用力,结结实实地突了突。

    “我也没想着那处会着火啊,更没想着会那么快烧到楼上,我、我也很怕的,跟着那些人跑了好久才想起那楼后有条河。但、但、但,怎么说,我今日也算帮助了好些人逃生,也、也是好事一桩。谁知道你亲自去啊,你莫要生气了,我……”

    手心不同寻常的动静传来,倏地,扶萱口中的语无伦次停了住。

    她垂首一看,霎时瞪大眸子。

    饶是往前二人再是什么事都做了,可当下她正在解释的当口,这……

    太尴尬了。

    谢湛滚了滚喉结,死死压着某些情绪,暗哑着嗓子道:“你快松手。”

    她一番激动地叭叭叭,心里越激动,小爪子使出的劲儿越足,还随着说话,手上一颤一颤的。

    教他孰能纹丝不动地定住?

    扶萱脑中空白一片。

    又滚又烫,又实又突兀。

    也不知为何,扶萱脑中一热,心下一狠,朝他加了一只小爪子……

    ------题外话------

    谢湛:她大概不懂,她才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