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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火

    我做了这样的梦。

    红日缓缓落下,笔直地落到远方的山影后面去了。它吐出残余的光来,究竟是先被山巅的边角所噬,还是给那冗云与雾气消隐了部分呢?我眯着双眼,极力远眺企图看清,却只望见一派模糊苍茫的暮景。

    我站在平原上。平原上半人高的杂草长长延伸到山脚。那轮红日携暑气消失大地之上。

    原先不动的乌鸦站在枝梢大声叫起来,抖抖黑羽毛,率先飞走了。

    似乎是突然出现棵槐树,又似乎突然从树后走出个漂亮女人。一身白色长衣拖在地上,倚靠树干,冲我笑呢。女人圆脸蛋白皙不失风韵,身子纤细玲珑分隔了其后的雄伟神山。她融入了眼前之景,我却丝毫不觉突兀。她已然舍弃了为人丑恶的那部分。

    她开口说起话来。自然,那唇上抹了红。

    “天快黑了,要走啦。”

    接着,她又想起我方才寻找夕阳消逝地的样子。笑着补了句:

    “真是痴儿。”

    我听出她规劝的意味。这女人只消伸出纤纤细指,想必凡俗男子都会为此赴汤蹈火,为达指向之地抛诸事于脑后吧。若在平时,我大抵也会大方地随之而去;可是这回,却仿佛给这虚幻飘渺之境牢牢抓住内心似的,我不忍离开了。

    于是,我摇摇头,脚定在原处未动。“再等等。”那女人听了,定定地看着我。

    我想起这人来,发现无论如何想,在世间也难有参照。不过是陌生人物罢了!仅此而已。

    我醒悟自己无需在意她的目光,便屈膝坐下。

    一开始,或许只是一缕青烟,亦或转瞬黯然于夜空的焰星儿。然而,待到山火陡然高涨,气势汹汹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以蒸腾的热气模糊周遭光景时,你便此晓,麻烦了。

    粗壮的芭蕉树干给山火烧断了,澄黄色芭蕉骨碌碌滚落我脚边。我这才诧异地意识到这树的存在。我嚷道:

    “哪儿起的火呀,这么大!”

    我心想要赶紧逃命。既然逃命,不妨拉上女人一起跑。而眼前这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任由滚烫的长风将长发吹起。

    “这家伙又来了,果不其然。你看,我就说!”

    我有些不耐烦,正想着敦促她。话未出口这片刻,女人却又着了火似的,指着我,突然放声大笑。

    “我就说!你痴嘛!”

    她笑着,大火依旧烧。

    天上的星星给火舌烧焦,陡然一闪,就携着长长径迹飞快坠落了。一颗颗落在地上,轻响,然后水滴似地四散去。

    火,愈发大了。

    面对如此情景,我意识到,大概做什么都是陡劳无功。现在,纵使拔足飞奔,也难以逃出生天。非死不可了。我想。嘴巴里一个劲儿地默默念叨“自食其果”,可是,我悔恨的真心又有多少呢?扪心自问是寥寥。这点让人奇怪,我并非有什么轻生之意呀。

    这时候,女人捂住嘴巴,终于止住了笑。她反倒开始厉声斥喝:

    “最初,你为什么离开她?!如果不这样,可不会有今天这境地!”

    “我不希望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情绪上。”

    话一出口,我立即惊讶起自己回答之快。分明,有诸多缘由……

    “那么,你痛苦吗?”

    这是什么话。

    “别开玩笑了!”女人接着高声道,“那时候,你还眷恋着她的温度呢!——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我心中一惊,冷汗直冒,连忙后退一步。

    我是不是该向她解释,去澄清己身的过错呢?执果索因,长话短说,以搏取必要的同情心?但是,与面对如此境况也不心慌气短战战兢兢之脱俗女子,像是以其为对手开始难以停止的争辩,我不禁脊背发凉。当即决定,还是有所保留的好。

    然而,这时候,她的眉目柔和起来,恢复了女人家应具备的哀怨温婉。垂下脸,叹口气:

    “两个可怜人!这次,你也无路可逃了……”

    扑上来的熊熊火焰烧着她的衣摆。

    事出突然,我未得反应之际,飞窜上来的火苗便将女人团团包裹,唯留下面容依旧。雪白的长衣褪去处,唯白烟袅袅飘转。

    她神态安详,似乎从容赴死。

    我既是凡人,难得从容。明知徒劳无功,却仍抽出浸水小刀。然而,当一次次地向无形状的空无刺去,对付若大的莫须有时,勇气,又到了何处?

    这火光陡然一闪,紧接着,世界便黯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