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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房间里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薛明川突然开口,说:“我明天一早就动身前往西极州,去拿碧水凝露救九里明。”

    鳕魄慌乱无措地看着薛明川,说:“那,灵城她说……说……”

    说进冰渊极地就是纯粹找死。

    不过鳕魄还有脑子,没把那盆冷水泼出来,默默地咽下了后半句话。

    “就算暂时无法解开鸿蒙印,但是最起码展青痕和律弥是安全的。现在,就属九里明的情况最危急,我必须救他。”薛明川决然开口。

    鳕魄瘪着嘴,不忍地说:“那你想过没有,万一你死在冰渊里呢?”

    薛明川看着鳕魄,戚戚笑了一下,说:“我说过了,如果我出不来,那就是我的命数如此,我接受命运的安排。”

    “狗屁的命运安排!”鳕魄直接爆粗口,说:“你他娘的就是去找死,要是展青痕在……”

    鳕魄脑子一下子懵住了,要是展青痕在,估计展青痕也会为了九里明去涉险。这一点毋庸置疑。

    薛明川苦笑一声,说:“换做是他,他也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鳕魄暴躁地跺脚,说:“你们,就是傻子!那么伟大干什么,自私一点不行吗!就……就……”

    ——就让九里明这样死去?

    鳕魄才意识到,她其实也没办法“自私”,他们都是那种为了情义奋不顾身的人。

    像是慕然和洵三无惧生死,死也要陪在彼此身边;展青痕逆转天道,以命换命救回九里明;律弥甘愿为清筠挡下天劫,等待千年;南星和叶笙在天谴之力下同生共死;鳕魄为维护六焰樽不被抢夺,被毁了容貌……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因为情义二字。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每一次,都是这么决然地拼命。

    如果不是情,不是义,那还能是什么。

    他们从来没有自私过,哪怕谁都会有片刻的阴暗,可是归根究底,都是一个个血性的人,一颗颗炽热的心。

    就算知道前方是泥沼,他们都会毅然决然地踏进去。

    “解开鸿蒙印的事,就拜托你了。宁寒迦对神器颇有研究,你去找她探讨,总会找到办法。还有,白师哥,也拜托你多照应,还有,莫燚遥,他被月葬带走了,我很担心他。”薛明川一股脑地说道。

    鳕魄眼睛都红了,哽咽了一下,说:“你在说什么啊,谁要帮你做这么多事啊,你自己解决啊,干嘛,干嘛像交代后事一样……我,我才不要管这些烂摊子,关我什么事啊……”说着说着,她心尖一阵绞痛,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说:“你自己,自己回来解决,我……我……”

    “我知道你会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的。”薛明川看着平时吊儿郎当的鳕魄现在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眼睛里分明也有了泪,说:“如果我回不来,请你入主几陌山,帮我照顾我的同门。”

    “你凭什么当甩手掌柜啊!”鳕魄直接哭出声来,嘟嘟囔囔地说:“我不管,我什么都不会管的……”

    薛明川走到鳕魄身边,伸手抱住她,拍着她的背,说:“如果展青痕回来了,请你告诉他,我和九里明,去了很远的地方,让他不要找我们了。”

    “不要……”鳕魄把头抵在薛明川肩膀上,啜泣着说:“我等你回来,我们等你回来,你……必须给我回来。”

    薛明川发自内心地温柔地笑了起来,说:“有你们等着我,我想,我一定能回来的。”

    ——

    ——

    薛明川整顿了一下心情,从鳕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白浪靠在走廊里,目光深然地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有千言和万语,但是,不足而道。

    白浪的眼睛也是红的,估计刚才薛明川和鳕魄说的话,白浪都听到了。

    但是白浪只是轻笑了一下,抬起手里的酒壶,冲着薛明川摇了摇。

    皎皎月色,荧荧流光。苍穹渺远,星幕低垂。

    万物安静地沉睡。

    白浪和薛明川坐在客栈屋顶上,仰头看着绮丽夜空,沉默地喝着酒。

    说起来,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喝过酒。

    薛明川生性跳脱,之前洵三在的时候,她们两个总是惹寂介生气,寂介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教块木头都能成材了,你们呢!”

    那些无忧无虑的场景明明只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可是薛明川总觉得那些时光和她好像隔绝了一生,她觉得好远好远,好像自己已经走完了一生。

    “你还记得有一次你约师姐去梦歌城看灯会,我和洵三非要跟着去吗?”薛明川酒都喝了一半,醉意微醺,轻笑着说道。

    白浪笑出声来,说:“我当然记得,本来可以悄悄的不被发现,都是因为你和洵三捣蛋,把人家卖花灯的摊子烧了,你们灭火就老老实实去打水来灭,非要施展自己半吊子的灭火咒,反倒把一条街的摊子都烧了起来。”

    薛明川仰头大笑,说:“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咒语念错了,灭火咒念成了引火诀,本来一阵小火,愣是被我和洵三搞得变成了火海。”

    白浪接着说:“都怪你们啊,把我师父和寂介师伯都惊动了,大家都说,几陌山的弟子是来砸场子的。”

    薛明川一拍大腿,说:“你不知道我和洵三有多惨,被师父抓回去,每人打手心五百下,关禁闭一个月,罚抄经文一千遍。我的天,我简直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也很惨啊!”白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我被杖罚一千下,还是师父亲手执行,罚完之后,我一个月没能下床,我更惨好不好!”

    “我和洵三就是在抄经文的时候学会凭空御物的,我们控制着十多只毛笔,唰唰唰,一天就把一千遍经文抄完了。”薛明川颇为骄傲地说。

    “然后呢?寂介师伯没发现?”白浪问。

    薛明川嗤笑:“我们那小心思哪能瞒住师父啊,她一眼就看出来了,简直被我和洵三气死了,之前我们两个怎么都学不会凭空御物,动小心思的时候,居然一下就学会了。”

    明明事情一点也不好笑,但是白浪和薛明川就是笑得前仰后合,完全停不下来。

    他们明明在笑,笑声也很洪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笑得越大声,悲恸就越浓厚。

    是因为,那些记忆里的陪着他们犯二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洵三,傅晴烟,芒南,寂介,他们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