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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章 入局

    耶路撒冷从有记录起便是个疯狂的地方。

    宗教的圣洁与龌龊,战争的正义与邪恶,人们的高尚善良与虚伪残忍,一股脑儿混合在一起后便只有一个词汇能概述——

    疯狂。

    我喜欢这里。

    这里是人类进入22世纪后少数的几个未尝被所谓“先进文明”侵蚀的地方之一,宗教势力在此处盘根错节以至根深蒂固,乃使GFA毫无插足的余地。这儿简直是反抗组织温暖的摇篮和宁静的避风港!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你脚下踏着的每一寸土壤都曾被圣战的鲜血浸透;站在广场中央,你的身形便与千百位曾被烧死在火刑架上的古人重叠;繁华之下是被划破肚子扔在街头的平民,祥和之下曾有高举束棍大声叫嚣的雇佣兵……每每想到这些,我都心神激荡难以平静。

    而这一切,都和现在的罪徒太格格不入了。自从2106年十二个国际区成立,罪徒占领了其中两个并稳定了在亚洲的势力后,“卫道者”徐知铭便带领整个罪徒沉寂了。罪徒在享受宁静和安稳,而在这个时局,贪图平静生活便离覆灭不远了。

    我却对这一切束手无策。

    我那便宜老爹失踪后,除了所谓“在罪徒中的影响力”外什么都没给我留,我现在每天不仅得忧国忧民,还得防着徐知铭那老家伙找人把我做掉。

    有些事儿就是那么令人苦恼,我只想安安静静当个军师,有些人却总以为我要谋朝篡位。

    政治斗争可谓是对人才最大的消磨,成天防这防那老子真他妈累了,瞅着EAS在眼皮子底下晃我都懒得动一下手指。要我说,徐知铭但凡把对付我的心思花在对付EAS上,罪徒也不至于被暗夜和屠狼压到鄙视链底端。

    我想,我是时候抽身而出找个地儿安度晚年了——

    尽管我才二十二岁。

    是朱厌的出现改变了我的想法。瞧,有些事儿就是这么奇妙,我向来鄙视智商比我低的人,却能被这么个混蛋轻而易举地说服。

    那天我一如既往去不夜天酒吧鬼混,一进门便看见了两个生面孔。一个金发白人青年和一个黑发亚裔青年正对坐着聊天,引起我注意的是这两个衣着不凡的家伙极其抠门地只点了两杯冰水。

    黑发青年皱着眉道:“啊,我说,你不觉得来这儿点冰开水很引人注意吗?”

    他说出了我的心声,与此同时我在脑中快速处理信息并与已知情报相匹配,渐渐有了头绪。

    但徐知铭没给我开够工资,我自然不可能豁出去给他卖命。于是,我挑了个视线好的地儿坐下,翘起二郎腿看戏。

    金发青年面无表情:“是你想来这儿并拉着我一起过来的。”

    “好吧,好吧,但我本意是要敲你一笔的来着。”

    “与其在这儿浪费钱还不如去捐助各地的贫民。”

    “与其捐助他们,还不如让GFA倒台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黑发青年有气无力地瘫在椅子上,随口说道,我适时拍起了巴掌,他冲我露出了个无精打采的微笑。

    金发青年变了脸色,扫了我一眼又移开目光,语气变得严肃:“这种话你以后不许再说。”

    “好吧,好吧,听你的。看你似乎不打算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要不你先回去?”

    金发青年“嗯”了一声,起身就走。

    “喂,你至少留下钱包啊……”黑发青年叹了口气,又点了两杯冰水,自言自语,“喝水未必喝不饱。”

    我知道他早就注意到了我,这是在邀我入局了。

    在不知道我的身份和底细的情况下就敢来这么一出,可见不是对自己有十足的自信,便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很有趣,我不介意给自己找点乐子。

    于是,我作出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在他对面坐下,点了两杯“血色黎明”,说:“你朋友丢下你跑了,这种人还是绝交吧。”

    他睁开了半阖的眼笑了:“言之有理,看来我得找下一张饭票了,我看你就不错。”

    艹,这家伙他丫的还真敢接!

    在意识到扯皮嘴炮方面我占不到上风,继续下去只会让谈话往没品的地方发展,顺便探索双方深不可测的下限后,我选择直截了当率先挑明:“你是FSA的人,来这儿干什么?”

    “端了你们罪徒的老家呗。”他随意地向我拱了拱手,“久仰,军师陆深。”

    “你丫的还真敢说出来?”

    我曾经通过一系列操作将“军师”这个身份和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匹配,屡试不爽,从未失手。但他却直接揭开了迷障。

    我知道他是向我摊牌了,很显然,他很自信,根本不将现在的罪徒放在眼里。

    他轻笑了声:“有什么不敢说的?我不说凭你的智慧也能猜到,不是么?你大可放心,关于你的情报,我另有渠道知道,且不会告诉旁人。”

    他想掌控谈话的节奏,我自然不能遂他的意。我用已知的情报斟酌词句:“刚才走的那个家伙是EAS的审判者希泽吧?看来你们这次真下了血本。”

    他闻言叹了口气:“你们情报网不行啊,看来我还得受累向你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朱厌,‘朱门酒肉臭’的‘朱’,‘此身何足厌’的‘厌’。”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虚张声势。

    这个叫做“朱厌”的家伙给了我一种叫做“变数”的感觉,我很久没遇到这种情况了,这怎能不令我感到惊奇和有趣?

    但一个合格的谋士不能放任变数不管,于是出于职业操守,我抽出匕首贴上他的脖颈:“自我介绍完了,你该去死了。”

    他没有表现出丝毫慌张:“你不是异能者。”

    “你也不是。”

    “如果希泽还在的话你就危险了。”

    我笑了:“你是想说他其实在暗处看着,就等我露出马脚好出手逮捕我?你应该听说过‘军师’的名号,我向来以谨慎著称。你应该明白,既然我敢入局,就说明我很清楚,他已经走了。”

    朱厌面色不改:“我是故意让他走的,因为我想单独和你说一些话。”

    “但我并不想听你说。”

    “那你为什么不想杀我?”

    “何以见得?”

    “不然我没机会现在还能和你说话。”

    很聪明,很冷静,出乎我的意料。

    我收了匕首,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他笑了:“我认为当今世界,不能没有反抗组织。GFA代表的,只是那少数人的利益,它注定该被推翻。”

    我挑眉:“所以,你想加入我们?”

    “‘你们’?现在的罪徒,不过是另一帮蛀虫渣滓,还是失败者、走狗,连GFA都不如!”他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个世界已然腐朽,需要一场彻头彻尾的毁灭,包括GFA和所有反抗组织。恕我直言,哪怕全人类灭绝再从草履虫开始进化,结果也会比现在这样好上不少!”

    从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朱厌这个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和我一样的疯子。

    这些年来,我心中一直有一些零散的想法,难以捕捉,而他的这一席话竟将我的思维串联起来,我刹那间豁然开朗。

    我很难不被他感染,几乎是出于一线希冀,我迫切地想知道他的理念。

    于是,我问:“所以,你想怎么样?”

    “革命。”

    我露出戏谑的笑:“当初罪徒创立之时,也说过要‘革命’,长久来看,不过是一句口号。”

    “不,”朱厌摇头,“至少它曾提出过这个口号。暗夜的宗旨是‘斩罪涤恶,以杀止杀’;屠狼的宗旨是‘绝对平等,重写秩序’。而你们罪徒很早就认清了‘正义’的虚伪,而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的罪恶,并敢明确地喊出那个口号。某种意义上,你们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谢谢你的谬赞,所以,你打算如何呢?”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是个怀疑论者,你要传教的话找我是找错人了。喊口号的我见了很多,在没有见到实际结果前,我不会选择相信。”

    “我并不指望我这几句话就能让你信服,同样,我也不大相信你。但我还是决定告诉你我的打算,表现一下我的诚意。”朱厌的神情严肃起来,“我会支走希泽,然后在这圣地和你、你们进行一场势均力敌的博弈。我会告诉你我的理论,你需要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这又有什么用呢?除了陪你玩游戏愉悦你我的身心外,我看不到什么实际价值。”我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但我选择让他亲口说出。因为,表意不明的话和似是而非的诱导往往会带来很大的变数。

    他似是早就料到我会有此一问,他微笑道:“届时将血流成河。旧神不灭,新神不存。”

    我有点想笑:这家伙是被那些宗教故事洗脑了吗,竟然在这么个上帝已死的时代和我提“神”?

    但陪他玩玩也不碍事,反正现在我没有正经事可做,无聊得快要死了。

    我想起罪徒创立之初的理念:“变革者之罪:一曰清醒,二曰抗争,三曰以救世为任。”

    倘他真能变革这个世界,那我奉他为神又何妨?

    “这场博弈,我将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