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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虔州军议

    曲江县之东,浩荡的武水(今武江)由北向南滔滔而过,奔腾的江水冲击着两岸,似要将江畔的孤魂也一起带走;曲江县之西,便是卢光稠大军军营,其辕门之侧,挂着犹在滴血的十几个首级——这便是那队追兵的归宿。

    而主帐之中,看着面无一丝喜色的卢光稠,前来商议军略的众人皆是心有余悸;卢光稠治理虔州政绩显赫,他济贫恤孤,轻赋薄敛,且待人从宽,从未见他施如此酷刑,正因如此,众人才知道卢光稠心中怒意有多大。

    见帐下诸人默不作声,卢光稠反而开口了:“韶州被围之事广州一日内必当知晓,如今该如何应对,你们有何想法。”

    “父亲,是儿子安排不周,才致出此纰漏,请父亲责罚。”南边伏兵都是卢延昌所安排,他终是心中愧疚,请罪道。

    卢光稠并不理会儿子,反而目光移到其他人身上,像是要他们出出主意。

    可在座之人并没有以智计见长的,仓促之间又怎么能想出齐全的法子,若是说的有什么不是,触了座上之人的霉头,不说别的,一顿叫骂是少不了的。所以一时之间,帐内更是寂静异常,落针可闻。

    “都默不作声却是为何,莫不是被我一个年过花甲老翁的一道军令便吓破了胆?大郎,你且说说,如今应该如何,是战是退!”卢光稠见无人应答,直接点了刚刚请罪的儿子,想听听他的看法。

    卢延昌一听,心中暗暗叫苦,他其实心知肚明,如今无非是两条路:一是直接退兵,打道回虔州,此策最为稳妥;而另一条路便是不计代价、孤注一掷强攻曲江,可此策风险极大,即使短时间攻下曲江,士卒损伤绝不会小,如此一来,如何以疲师抗拒来援的广州大军。

    明面之上,选择撤兵是最优之选,可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卢延昌深知父亲的性格,此局面下他是万万不肯旋师而还的,思索了半晌,卢延昌终是下定决心,即使被父亲处罚,也要陈明利害。

    “父亲,儿子以为,为今之计,撤兵为上……”

    “你们其他人还有何看法。”卢光稠对儿子的话置若罔闻,完全不顾儿子的脸面,径直向其他人询道。

    众人见卢光稠如此做派,也慢慢明白了他的心意。黎球索性直接答道:“刺史,孙子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依末将看,当‘破釜沉舟’,强攻曲江!”

    “即使我军旦日便能破此城,可破城之后,是守是走?若是守,城中粮草几何,可供军需几日?若是弃城,那有为何要攻,徒伤士卒。再说,若是此城旦日可下,我等又何须在此鏖兵数日。”

    卢延昌既然已经表明观点,直接也就不再遮掩,径向黎球问了一堆问题,而卢光稠一是知道卢延昌所言非虚,二是也想听听黎球有何见解,因此并未再次阻拦。

    “这……”黎球本来拿不住注意,只是看了卢光稠意欲交战,才投其所欲,以冀免遭迁怒,真要他拿主意,他自是说不上来。

    “刺史,末将倒是突然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突然帐下传来了道话语,卢光稠抬眼一看,是虔州举义之初便跟随自己的部将廖爽,心里略有期待道:“但说无妨。”

    廖爽随即站了起来,眉宇间闪烁着几分自信,中气十足地讲道:“以末将愚见,我军无需攻城,亦无需撤兵,可设伏于来兵必经之路,以城为诱,击其援军,如此,则困境自解。”

    “我当是什么高明的计策,不过是拾刺史之牙慧罢了,那逃去的南兵必当将受伏之事上报,南军定会加以防范,设伏之事,又怎是易事呢。”黎球听了颇为不屑,直接反驳道。

    其实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伏击尤其大规模伏击想要取得成效对时机、地形以及敌方防备程度的要求非常苛刻,不是路旁躲着就叫伏击。觉得伏击轻松便能成功的,多是受了小说演义的影响。提出伏击的策略并不是什么本事,能完备布置伏击的各项细节,掐准出击的时机,战术上能如臂使指,才算得上是高明。

    而廖爽对黎球的话并未过多理会,而是又接着说道:“这正是末将接下来想要阐明的,敌军自然必有防备,所以我军应设多处伏兵,以使敌军轻视我军。”

    “如何令敌轻我?”卢光稠来了兴趣,主动开了口。

    “末将的计划是,设三道伏兵,前两道设于并不险要之处,少置伏兵,南军过时,仅擂鼓摇旗,杂以少量弓弩,如此二次,则敌必以为我军无力,更兼主帅无谋;则志气益骄。”

    说到这廖爽抬头看了一眼卢光稠,见他并未因为“主帅无谋”四个字有所愠怒,反而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看起来是觉得此计却是有几分可行,于是接着说道:

    “我重兵当于松光山与溱水(今北江)之间险要之地设伏,待敌骄兵蜿蜒其中,我军木石俱放,弓弩齐发,敌必大乱,趁乱则可破之。”

    “好、好、好!”卢光稠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显然对廖爽的这一策相当满意,随即直接下令:“廖爽听令,松光山与溱水之间设伏的事宜由你全权负责,所需将校、士卒、粮草、军械一切依你,”

    廖爽受了军令,卢光稠继而又布置道:“卢延昌,前两道伏兵则由你布置,你既不善胜,叫你败总该会了吧,若是再有疏忽,自领军法去吧。”

    卢光稠对先前之事尚耿耿于怀,不但直呼儿子姓名,而且还用放走敌兵的事情挖苦他,卢延昌满心苦闷,却也不敢漏出半分不满,四十多岁的人还扮着一副恭顺的样子答应下来,看起来着实可怜。

    卢光稠军令并未停下,安排好诸将职责之后,才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众人告退之后,卢光稠左手撑脸,右手摸着因太过稀疏而束不紧的华发,不由地怀念起谭全播来:“表兄,若你在身侧,必不使我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