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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业障

    群山葱郁,有雾霭穿行,一处古亭之中,有两人对席而坐,中间摆有一壶清茶,两盏香茗,此时还冒着点点热气,但两人却谁也没动,就这么安静的彼此对视着。

    “你是谁,到底为何害我?!”文朔双目不曾离开眼前男子丝毫。

    “我是谁?呵呵~这是你第二次问我了吧,让我想想,我随你一同出世,这一生,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宿命如此,难以更改,这个答案可还满意?~”中年男子此时没有咄咄逼人的摄人寒光,只是眼神温柔的看向四下俊秀河山,声音有些缥缈的继续说道,“至于为何要害你?更是无从谈起,只是相较于你来说,我更适合掌控这具身体,去做一些未了之事罢了...”

    最后的那句话虽然他说的非常平淡,宛若自然而然之事,但听在文朔的耳中确是寒毛直竖,异常刺耳。

    中年男子收回远处的目光,看向眼前这个双手紧攥成拳,很是紧张的少年,“你,学道所求为何?”

    文朔的眼角不禁露出一丝古怪神色,“若是没有你,恐怕我现在仍在父母膝前承欢,而不是背井离乡至此,学什么狗屁道法~”

    “你在抱怨?”中年男子哂然一笑。

    文朔梗着脖子回道,“怎么,我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么?”

    中年男子看向文朔,眼带些许嘲弄之色,说道,“如此女儿姿态,当真枉为男儿之身,学道数载,竟得此番言论,愧矣!”

    “为世道,为苍生,大话谁不会说!”文朔被挤兑的有些激动,平缓了一下情绪后才继续说道,“可我只是个凡人,所学所求不过是为报一世之恩,使得身边人无恙,而得一己心安罢了!要是可能的话,天塌了,关我屁事!”

    中年男子定定的看了文朔半晌,才挪开目光,重新看向远方山水,声音平淡却沾满了沧桑,“我们谁不是如此,学道半生,竟护不得心爱之人周全...”又似是自顾自的说道,“人生在世,有诸多身不由己,这一世,我就是你,逃避不了的...”

    文朔对于眼前之人忽然有种莫名的怜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过气场一直都被他压着,这点让文朔感到很不自在。

    两人的一番交谈,多少还是让文朔放下了一些敌意。场中一时安静下来,二人都各自喝着面前的清茶,怀揣着不同的心事,此间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中年人忽然抖袖而起,慢慢的走到古亭栏杆处,背手看向朦胧的远山,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今晚的月亮好圆呀~”

    文朔闻言,身躯猛的一震,也是陡然间站了起来,原来已近黄昏,圆盘似的新月都已经遥遥的挂在了天上。

    今天是十五!文朔心间没来由的有了一丝慌乱与不安。

    再次转头看向那个中年人时,只一眼的距离,便是沧海桑田,群山消逝,满月无踪,换之而来的是虚无,黑暗,还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祭坛。

    此时文朔与中年人之间,赫然隔着一座墨玉石棺,而中年人的眼神也不再温柔,变回了那个森寒、冷漠、霸道的眸子,文朔一时间竟然不敢与他对视。

    就在文朔晃神之时,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样被吸入了那座本该封印着那个“他”的石棺,此刻,竟成为自己的坟墓。

    文朔拼命挣扎,但却始终无法挣脱这个牢笼,每每汇聚全身灵力,欲要破开这层封印时,四周的棺壁总会有符文幻化,一点点蚕食掉自己的灵力,文朔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在这个墨玉石棺中,文朔仿佛能清晰的感知到外面发生的事,外界的那个“他”,此时性格大变,霸道专横,行事毫无顾忌,短短时间内就造成了累累杀业。

    不光如此,各大宗门势力因其手段强横,围捕不得,转而寻找“他”的过往关系,宗族亲戚,师生朋友,为了逼“他”就范,无人不可利用,也就再没有无辜一说。

    眼看众人皆因此而陷入浩劫之中,无人幸免,石棺中的文朔睚眦欲裂,几欲生撕了外面这个人。

    “他”仅凭个人喜恶而快意恩仇,浑不在乎他人感受,视众生皆为蝼蚁走兽,纵有滔天修为,又当如何。

    文朔双目赤红,无声悲叹,痛惜那些因“他”而死的相交好友。

    如果当初彼此间没有交集,结局会不会好一些,内心最起码可以少些愧疚,至于父母双亲,只能来世再偿。

    在文朔眼中,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茫茫的血色...

    文朔已经绝望的闭上了眼,天道有轮回因果,“他”的结局早已注定。

    “先生,都要下山了,就再送我点好东西么,弄不好以后就见不到我了,给我留个念想也好呀~”此时的外界,孟汐早已醒来,正抓着吕清涯的胡子纠缠不休,誓要磨到他答应为止。

    夫子翻着白眼气哼哼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仙植灵苑中的那些朱果是被谁偷吃的。一帮小家伙中,就你有破界法器防身,我的那些结界,能困住花左宸他们几个,可困不住你,要不是我盯的紧,我那条黄狗恐怕早就被拆骨熬汤了...”只见夫子越说越气,颔下的白须更是急颤个不停。

    “哼哼哼,就你小气,那些果子长出来不就是让人吃的,有几个,我吃了之后还肚子疼过好一阵呢,老头子你说,要怎么补偿我~”孟汐强词夺理的说道。

    “好、好、好!从你身上用的,迟早要从你们寒家身上讨回来,我想想,到时候就算找你爷爷要根龙角做拐杖,那个老不死的也不好意思拒绝~”夫子此时一脸市侩,哪里还有曾经仙风道骨的模样。

    孟汐倒是满不在乎的说道,“你们之间怎么算我不管,我只要我的好东西,嘿嘿嘿,别想糊弄我,我可是识货的哟~!”说道后面,更是眼角眯起,满脸笑意,活脱脱的一只小狐狸。

    夫子一阵肉疼,不得已从袖中掏出一个霞光灿灿的仙绫法器,“此物名唤‘灵钧’,飘婉灵动,钧重若山。御之可护身,动之可伤敌,威力不逊于仙家法器,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颜值够高,仙气飘飘,是很多仙子梦寐以求之物,便宜你这个丫头了...”

    自打此物从夫子手中飞出,孟汐的眼睛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它,至于夫子说的话,更是听一句,丢半句。果然,女孩子对这种漂亮的仙家法器没有任何抵抗力。

    看着孟汐喜爱的舞动个不停,吕清涯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把这个磨人的小妖精给打发了,而后看向场中依然盘膝闭目的三人,不再说话。孟汐这丫头心思纯净,最早醒来,没有什么意外,接下来就看剩下这三个孩子醒来先后了,入定时间越长,表明执念越深,魔障也就越重。但眼神停留间,还是在文朔与云逸身上居多,似乎对花左宸并不怎么担心。

    仙绫飘飘,形随身动,一时间,偌大的石室中到处都是灵钧幻影,而孟汐在过了一番瘾之后,也安静了下来,将仙绫收起,化作一条红绳系于手腕处。然后,安静的托着下巴,和夫子一起静静的等待着几人苏醒。

    在孟汐坐下后没多久,就见小胖子花左宸眉头微微耸动,随后就缓缓地睁开了眼。在看到夫子和孟汐都在打量他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后起身向夫子拱手一拜,“左宸在此谢过先生!~”

    看着花左宸此时双眼清明,神采奕奕,虽不知他经历了何事,但也能觉察出他受益良多,吕清涯微微的点了下头,随后就不再搭理他。

    孟汐耐不住性子,之前洞中无人陪她说话,说安静也就安静了,此时花左宸醒来,自是不会再忍受寂寞,转身就来到了小胖子身边,两人一阵窃窃私语,在聊天解闷的同时,顺便等着文朔和云逸两人苏醒。

    山洞之中不知何时再度安静了下来,只能隐约的听到六团恢复了正常颜色的火苗“噼啪”的燃烧声。

    “花左宸,你说他俩是不是用的时间太长了点,我感觉都已经过好久了~”孟汐打着哈欠说道。

    受到孟汐的影响,花左宸也不自禁的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是好久了,粗略估计都至少两三个时辰了,弄不好,现在外面都已经天亮了...”说着话,转头下意识的向洞口方向看去,但甬道蜿蜒曲折,又怎么可能真的看得到外面。

    “哎~你瞧、你瞧!文朔的腿是不是动了一下~”就在这时,孟汐忽然用力的推了推花左宸,“他是不是盘坐时间太长,腿部抽筋了呀?”

    小胖子自动过滤掉孟汐那不着四六的后半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文朔的腿在微微颤动,甚至,不只是腿而是全身,此刻都在不停的颤抖,宛若在极力的压抑着什么。

    他的双眸紧闭,面部也是微微扭曲,额头处更是青筋暴起,整个面孔此时看上去竟有几分狰狞。

    忽然之间,两滴清泪从眼角处慢慢滴落,随着泪水划过,整个绷紧的身体也突然松弛了下来,而扭曲的脸庞也是变得舒缓许多。

    不知何时,文朔忽然发现又能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了,可是,此时还有什么意义呢?

    望着满手的血污,看向脚下的累累白骨,披头散发的他举目四望,竟然不见一点生机,阴风若刀,凄厉如啸,更是刮骨三分,身体控制不住的一阵摇晃。

    文朔一直呆立在鲜血浸染的黑泥之上,双目无神的看向天边残月,忽然间猛的一转头,因为就在刚刚,他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叫他名字,熟悉的声音,是父亲么。

    果然,一道有些虚幻的身影穿过濛濛黑雾,缓缓的靠了过来。

    “父亲!”声音沙哑刺耳,有如夜枭,文朔却不管不顾,直直的奔向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边跑边哭,此时竟嚎啕如同一个孩子。

    好像在见到家长的那一刻,不顾一切,突然放下所有心防,要将全部委屈倾诉。

    仿若天地之大,只有在父亲怀里才能得到片刻的安详。

    然而,还是扑空了,低头看向虚抓的五指,刚才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可以抓到的,却在触碰的瞬间化作一缕轻烟消散了。这下,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文朔宛若行尸走肉般游荡于夜色之中,乌云慢慢积卷,残月逐渐消失。

    “轰隆~”一声响雷,震颤天地,“你,到底在恐惧什么?!”洪钟大吕般的声音随滚滚雷声而下。

    文朔用空洞的眼神看向四周,是谁在说话?

    “你是害怕自己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还是担心至交亲朋受你所累?!”声音有如鼓槌,字字千钧般敲在了文朔此时麻木的心上。

    “天地之大,已无我容身之地...”文朔望着电蛇游走的阴云,喃喃自语道。

    “此时此刻,难道说你还没有看透?!父母、师长、朋友,在你眼中是什么,是拖累还是责任?!是过客还是牵挂?!”声音越来越大,竟隐隐然盖过了雷声。

    然而那道声音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在一瞬间仿佛压过了整片阴沉的天幕,宛若重锤般敲击他心灵的深处,“为什么修行?”

    文朔的眼中忽然闪过一点光亮,但眼前还是有如一层迷雾般笼罩。他举目四望,不过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在找什么。

    就在这时,暴雨倾盆而下,不知为何,在如此暴雨的倒灌下,看着身上的血污被一点点洗刷冲走,文朔竟恢复了几分清明,一时间生出一种错觉,仿若此时的自己没有那么可怖了...

    透过雨幕,电光闪耀之间,竟仿佛再次看到了父亲的身影,只不过这次他没有靠近,而文朔更是一步不敢动,生怕惊扰掉这场幽梦。

    “我文家子弟,当以正立身,以言立行,则,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父母!”这是文朔初入蒙学,闯祸后,被父亲第一次带到祠堂,面对祖宗牌位,要求时刻铭记的家训。

    亮光划过,声音随身影一同隐没于黑暗之中,文朔情不自禁的向前踏出半步,终究还是虚幻一场。

    “保持本心,不堕邪道!”电光闪动间,文朔又隐约看到一个身穿儒袍的中年人,俊逸的身姿,虽时隔已有五年,但他还是本能的认了出来,师尊方逸臣。而这八个字,是他拜入天机阁门墙时,所需遵守的惟一门规。

    “起心动念,一举一动,皆是修行!”声音振振,言尤在耳,这是文朔在山上的第一课,记忆也是极为深刻。

    眨眼之间,不远处的身影竟然依稀又变成了夫子模样,只不过模糊了五官。

    在夫子说完这句话后,天地都仿若为之一静,雷声隐匿,乌云遁藏,天地复开清明。

    月色下,文朔抚摸着鬓间的湿发,再次仰头看向天边残月时,已多了一份从容,只是眼角却有清泪划过,一时间,却也不愿用衣袖拂之。

    “唉...”文朔重重的一叹,在这一息之间,风云变幻,场景挪移。

    当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是花左宸和孟汐关切的眼神,文朔擦掉眼角泪痕,冲着二人浅浅一笑,随后起身,面向夫子郑重一拜,“弟子谢过先生点化之恩!”

    夫子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抚须含笑点头,文朔之前给他的感觉是太过沉重,有一种喘不过气的那种感觉,虽然时时与孟汐他们几人胡闹,但也只是表象。此时他从业障中走出,能明显的感觉到,仿佛放下了一些什么东西,整个人也清朗明快了许多,看来,他清楚自己的路了...

    眼下就只有云逸这一个孩子了,本来以为文朔会是入定时间最长的一个,没想到却是他...夫子看向云逸,眉头不自觉的皱起,看来,这个小家伙背负的东西不轻呀...

    文朔醒来后,也是和他们几人一同看向云逸,只见这个家伙即使在入定之时也是面目平和,嘴角挂笑,让花左宸几人也分不清楚他的业障究竟是什么。

    不过并没有让他们几人等太久,云逸就已经悠悠的醒转过来,只不过双目空洞无神,让人一看就知道很不对劲,好在是仅仅持续了片刻,那个眼睛充满神采的他,回来了。

    他的目光慢慢的扫过在场的几人,尤其在文朔的身上停顿了一下之后,最后才看向夫子,起身郑重的施了一礼,“先生教诲之恩,云逸定不敢忘!”

    吕清涯微微的点了点头,但目光还是停在了云逸身上,深深的看了一眼之后,才将目光挪走,看向场中众人,缓缓说道,“麒麟泪虽有破邪除秽的效用,但能被称为圣品,却是因为它具有破除业障的能力。你们都有各自的秘密,而此时年少,又正值修行的关键时期,万不可因此而心生魔障走入邪道。麒麟泪能帮你们的就是正视自己的业障,凭借自身的勇气面对它,而不是逃避它,同时,对于你们未来修行也是极有好处的。”

    夫子顿了顿后,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沧桑,继续说道,“这也是山上的最后一课,希望你们好自为之...”随着话音刚落,夫子的身影便一点点的变得虚幻,最后宛若轻烟一般消失不见。

    洞内文朔四人,一同躬身拜道,“先生拜别!”声音久久回荡,原来在下山的那一刻,不全是想象中的那么轻松愉悦,终归还是少了一些东西...

    在这个山上这么久,总会有些许留恋吧...

    几人兴致一时间都有些提不起来,穿过幽长曲折的甬道后,终于看到了外面的朗朗世界,山洞中的石室果然还是有些压抑的。

    在出来的那一刻,心情就不自觉的好了许多,最为明显的就是孟汐这个丫头的话逐渐多了起来,“喂!我们终于能下山了,先去哪里呀,文朔,你家那边有什么好玩的么?花左宸,听说你家附近有好多好吃的,要不咱们过去吧?云逸,你慢点走,要不就先去你家?!”

    对于身边孟汐的搅扰,三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视而不见,云逸和花左宸更是闷头赶路,眼看就要走进那片桦树林了,孟汐也是紧紧的跟了上去。

    殿后的文朔,深深的看了这个山洞最后一眼,在目光将要挪开时,若有所感,伸手将遮挡在山洞匾额处的枯藤向一边用力拨开,露出了之前未曾注意的两个字,“洞明”。

    文朔细细咀嚼这“清心、洞明”四个字,嘴角微微漾起,还真是贴切呢!

    站在原地,拱手向古洞再次深深一拜,才紧追三人而去。

    在文朔离去后不久,夫子的身影忽然在洞口出现,先是向几人消失的方向看了看,而后转身,也是一样端详了洞口处的那四个字。良久,摇头轻轻一叹,随后信步走入了洞中。

    “你来了~”此时山洞之内仿佛换了一方天地,既无祭台,也无那六根玄火石柱,雾蒙蒙之间,有一石桌置于正中,旁边有两个石凳,此时有一人已坐于此,手中提着一个酒壶正在斟酒,说话之人便是他。

    夫子穿过迷雾,在另一个石凳上缓缓坐下,接过斟好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长长的舒了口气,“这下是真的都走了,以后可要寂寞咯...”

    另一个身影慢慢的端起酒杯,凝视着杯中的涟漪,有些惆怅的说道,“谁说不是呢...”

    后进来的夫子有些意外的看向眼前之人,这个与自己一般容貌,气质却是要年轻许多的人。

    “怎么,我的话让你有些意外?!”鬓间白发已有转青趋势的男子说道。

    夫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是很意外,天道无心,以万物为刍狗,这句有人情味的话不应该出自你口。”

    另一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淡漠,“天道修久了,其实挺没意思的。”

    夫子拿过酒壶,又给自己的那杯斟满,摩挲着杯沿,缓缓说道,“甲子合道之日将近,你我辩法或有结果,到时——”顿了顿后继续说道,“恐怕喝酒再找不到人陪了...”

    “你修人道,我修天道,涉及天机阁传承,就不是你我二人所能决定得了的。”气质神态更为年轻的吕清涯说道,“或许,当初逸臣交给你,本身就是个错误...”

    “此言尚早,是对是错,合道之期再论成败,这壶难得的松阳烧,别浪费了,请...”

    薄雾流转,渐渐将二人身影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