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时隔21年的怀抱
车窗外的大雾始终不曾散去，反而伴随着车子的前进越来越浓，甚至在前挡风玻璃上凝结成露珠，郝仁打开刮水器，艰难的刮掉还未完全凝固的雾珠，发出一阵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车胎在地上也在不停打滑，歪歪扭扭的车身一度失控。
“停下！”
窗外似乎有人在雾里低语，像是哀求又像是警告。
清雅牙齿打颤，慢慢转头看向郝仁：“老爹，你听到了吗？”
此刻的清雅脸上的妆已经卸掉了，瓷白的脸蛋上眼中竟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而是隐隐有一丝期待之色。
郝仁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刚准备点上就被清雅夺走：“车里不能抽烟！”。她握紧粉拳对着郝仁抗议，“抽了我就打你！”
郝仁无奈的点了点头，他本就是靠着记忆开车，此刻丝毫不敢分神，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撞到什么。
导航突然闭嘴了，车载音乐渐渐变得舒缓，轻柔的钢琴声让人整个身心都逐渐放松下来了，郝仁不知不觉间减慢了车速，车前的迷雾渐渐散开，对向驶来一辆老爷车，不停向他闪烁着车灯。
天亮了。
郝仁恍然大悟，他连忙关掉远光灯，这是谁换的歌单啊，他从来只听DJ的，那样开车才有激情，要是副驾驶上坐着的是个穿着短裙的辣妹就更好了，他嘴角慢慢向上翘起。
“干嘛呢臭小子？想到什么好事儿了，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谁在说话？
郝仁转头，看到副驾驶坐着的女人后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妈，没啥！”
“开车别分心，说你多少次了，就是不听！慢点慢点，路上人这么多，万一撞上人了怎么办？”
耳边不断传来女人的念叨，郝仁却感到无比的安心，他好像很久都没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念叨了。
但是他好像有些忘记了，他们母子俩这是要去哪。
“妈，咱们这是去哪？”郝仁像个孩子一样撒娇，“我给忘了。”
“去高中接你妹妹秋月啊，怎么什么都记不住？”女人轻轻拍了拍郝仁的头。
“嗷嗷嗷，我想起来了，秋月刚高考完，咱们去接她回家呢。”郝仁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怎么把这茬子事儿给忘了。”
“咚”，引擎盖上忽然传来巨响。
“刹车！刹车！儿子你怎么开到车，撞到人了！”女人坐在副驾驶上惊声尖叫。
郝仁急忙踩下刹车，在车里向前张望。
“还看什么呢？快下车啊！”身边传来妈妈的催促声。
“哦！”郝仁感觉浑浑噩噩的，他丝毫没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撞上了人，但听着旁边妈妈的声音还是下意识解开安全带，就准备打开车门下车时却听到耳边有人在喊爸爸。
爸爸？谁在喊爸爸？像是个小女孩儿的声音，有人走丢了吗？
真可怜啊？郝仁这样想着，还是先送受伤的人去医院吧，他手碰向门把手的一瞬间忽然一阵刺骨的寒意从门把手上传来。
他猛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手里抓着一把长剑，清雅正趴在自己身上哭喊。
“你迷失了？”张怀璧收起他插在门把手上的青铜长剑盯着郝仁的眼睛缓缓开口。
看着车外越来越浓的雾气，郝仁点了点头。
“没有戒指还是不行，我看到我妈了。”
那枚戒指此刻正戴在清雅的手指上，那是问水先生给他们的，能在雾中也保持清醒，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参与过那么多次斩杀邪祟的任务，不需要那枚戒指了，没想到还是不行。
张怀璧将手指上的戒指摘下后扔给郝仁，淡淡说道：“开车。”
郝仁想说些什么，却被张怀璧直接打断：“我不需要。没有那枚戒指，我照样可以保持清醒。”
看着张怀璧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些话，郝仁气的笑了出来：“装什么啊？我是嫌你手脏！”
虽然嘴上这么说，郝仁还是将那枚黑戒指戴在自己手指上，发动车子继续前进。
奇怪，怎么今天晚上的雾这么大。
透过玻璃，李观澜看着街上突然出现的浓雾发呆，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雾，视线完全被遮挡住了，连对面写字楼的灯光都看不清楚。
酒吧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了，好像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孤独如同亚马逊森林里长年不见天日的沼泽一般顷刻之间将他吞噬殆尽。
李观澜无端想起小时候自己倔强的坐在李沐秋的车里不下车，说什么都要跟着爸爸一起出去。走到半路，李沐秋说，儿子你下车去帮爸爸买包烟吧，剩下的零钱都归你。当他满心欢喜拿着烟和零钱回来的时候，车子早就跑的没影了。他记得那天也起了很大的雾，只是忘了那雾是起于眼中还是身后。
“真没出息。”李观澜在嘴里嘟囔。
玻璃窗外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吓的李观澜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他擦了擦玻璃床上的雾气，才发现那是个背着孩子的女人，手中抓着一把五颜六色的氢气球。
女人的刘海被雾气打湿了，软趴趴贴在脸上，睫毛上挂着结霜的露珠，她背着一个看不出几岁的女孩子，正甜美的睡在那方破旧的围巾里。
两人隔着玻璃对视，女人抿着嘴不说话。
他推开玻璃门，将女人请进店中，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女人手中。这么晚了，还背着孩子出来卖气球，不怕把孩子冻坏啊，李观澜这么想着。
“这么晚了还有人买吗？”李观澜看着冻的不轻的女人轻声问。
女人把气球放下，把纸杯捏在手里，手指关节都冻的发红：“不知道，想出来碰碰运气。”
李观澜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他今晚叹的不知道第几次气了。他看向女人背上的女孩儿，脸蛋粉粉嫩嫩，嘴角淌下拉丝的口水。
“孩子小，不在我身边就哭，谁都哄不了。”女人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她将湿漉漉的刘海拨到脑后。
“小孩子都这样。”李观澜脱口而出，但很快后悔，他想起自己哭着找爸爸妈妈的时候，除了奶奶再也见不到任何人。
女人用嘴慢慢吹着那杯热水，小口小口咽下。她走到收银台，在插满糖果的盒子上取下一根棒棒糖。
“买这个，我女儿喜欢吃。”她说。
李观澜坐在长桌前没有起身，他突然觉得很疲惫，无力的摆了摆手：“送你女儿了，不要钱。”
女人急了，她连忙说：“那可不行！棒棒糖我还是能买的起的！”
李观澜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不出声。女人放下一块钱在收银台上背着女儿头也不回的推开门走了。
他倚在长桌上，看到了地上散落的气球。
“怎么这么粗心啊，气球都忘拿了。”他抓起气球就冲进雾里，顺着印象中女人走开的方向寻找。
“喂！有人吗！大姐，你气球忘拿了！你在哪呢？”李观澜在空旷的街上大喊。
没有人回答。
他抓着一把气球跑了很久，在雾中兜兜转转，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始终找不到那对母女。
李观澜弯腰手扶在膝盖上喘息，气球落在他身下，气球上是一幅幅简笔画，画着一个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神态各异，或是在草地上趴着玩泥土，或是去动物园看小动物，或是坐在阳光下读书......
所有简笔画下都有一行小字：“观澜，妈妈想你。”
李观澜一把扔掉手中的气球，惊恐的尖叫后退，彷佛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耳边突然传来温柔的女声，“观澜，妈妈想你”，李观澜转头四处张望想寻找声音的来源。
所有被他丢掉的气球此刻全部飘向一个方向，那个方向出现了一道门，那道门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雾中，那扇门后倚着一个女人，一个满脸泪水的女人。
她哀怨的看着李观澜，张开双手缓缓蹲下，像是接小朋友放学的妈妈，等着孩子扑到她的怀里，然后一起回家。
她轻轻对着李观澜喊：“观澜，妈妈来了，我们回家！”
“回家？”
“回家！”
他没见过自己的妈妈，妈妈甚至没有留下一张照片，连做梦妈妈的脸上都是一团浓雾，但他此刻内心却无比确信，站在那道门后的就是他的妈妈。
泪水从他的眼中不断滑下，他缓缓伸出双手，向着那道门坚定跑去。
真讨厌啊！
这么晚才来接我！你知不知道你儿子我真的好累啊？
“不要！不要！”
只差一步，李观澜就要踏进那道门了，就能扑进妈妈的怀抱里了，他身后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喊。
李观澜转头看去，郝仁和张怀璧喘着粗气朝他这里挥动双手，张怀璧奋力掷出手中的长剑，目标正是门内的女人，但当他看清门内女人的脸后，却惊恐的尖叫出声。
他再不复平日里的从容，如野兽般凄厉的向门内大吼：“依澜！躲开！”
破风声瞬息而至，那把青铜长剑裹挟着冷冽的锋利直刺向那道门后的女人。
她还保持着张开双手的姿势，眼中只有面前的男孩儿，脸上是无限的希冀，洋溢着母亲的光辉。
隔着那道门，李观澜能够那么清楚的端详那个女人的脸，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眼角有皱纹爬上来，但并不妨碍她的美，精致的脸庞离得那么近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她笑的是那么温柔。
今生戴花，今生漂亮。
李观澜突然想给她头发上戴上一朵漂亮的花，就像梦里那样。
他绝不允许有人伤害自己的妈妈，他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把青铜长剑扑去，伸出手抓住了那把从身后飞来的剑。
血花在李观澜手中盛放，一如一朵鲜艳的花。
“不！”
无数声尖叫从四面八方传来，手上传来剧痛，但他死死抓住不肯放手，整个身子都被长剑带倒在那道门里。
“那是假的！那是假的！快出来李观澜！”郝仁在雾气中大喊。
在那道门里李观澜从地上爬起来笑着将手中的长剑扔在地上，抱着身前的女人撕心裂肺的恸哭。
他终于扑进了那个怀抱，二十一年了，他终于变成了小孩子，可以在妈妈怀里放肆的哭出声了。
浓雾渐渐散去，那道门也在缓缓关闭。
张怀璧和郝仁徒然瘫软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门内的李观澜突然松开了女人，他轻声在女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在女人不舍的目光中毅然推开还未完全关闭的门走了出来。
张怀璧和郝仁对视一眼，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二人异口同声：“天生的引渡者！”
一旦踏入诡门，就再也出不来了，这是他们二人所一直坚信的，但是在今天，却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们面前进入诡门后又自己走了出来。
他们想起了问水先生曾无意中提及的东西，这世界上存在可以无视诡门规则的人，他们被称为天生的引渡者，比他们这些需要遵守诡门规则的引渡者要稀少一万倍。
雾气彻底散开，诡门也随之消失。李观澜站在便利店的门口看着那道门的方向久久不肯回头，手中的伤口在不停的淌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江畔何人初见月...
“刚才你叫的是谁的名字？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郝仁推了推身边张怀璧的肩膀说。
“没什么。”
“我们刚才是一起迷失了吗？我看着诡门里有个女人，你刚才看到的是什么？”郝仁挠了挠头。
张怀璧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的青铜长剑递给郝仁，慢慢走到李观澜身前一把抱住了他。
“对不起。”张怀璧说。
“没关系。”李观澜说。
看着李观澜手上不断渗出的血，张怀璧皱了皱眉，脱下身上单薄的中山装帮他包扎手上的伤口，那伤口在接触到黑色中山装的那一刻起便神奇的止住了血。
张怀璧轻舒一口气问：“你跟你妈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妈？”李观澜仰头抬起眼睛看着这个满胸狰狞纹身的的男人开口。
“......猜的。”
“不告诉你。”李观澜转身就要回便利店。
“我给你奶奶交了50万住院费。”李怀璧淡淡开口。
李观澜定身但并没有回头而是耸了耸肩说：“我说我奶奶在医院，我还要照顾奶奶。”
还有一句话他没告诉张怀璧，也不想告诉他。
“我很想你，妈妈。”
车胎在地上也在不停打滑，歪歪扭扭的车身一度失控。
“停下！”
窗外似乎有人在雾里低语，像是哀求又像是警告。
清雅牙齿打颤，慢慢转头看向郝仁：“老爹，你听到了吗？”
此刻的清雅脸上的妆已经卸掉了，瓷白的脸蛋上眼中竟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而是隐隐有一丝期待之色。
郝仁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刚准备点上就被清雅夺走：“车里不能抽烟！”。她握紧粉拳对着郝仁抗议，“抽了我就打你！”
郝仁无奈的点了点头，他本就是靠着记忆开车，此刻丝毫不敢分神，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撞到什么。
导航突然闭嘴了，车载音乐渐渐变得舒缓，轻柔的钢琴声让人整个身心都逐渐放松下来了，郝仁不知不觉间减慢了车速，车前的迷雾渐渐散开，对向驶来一辆老爷车，不停向他闪烁着车灯。
天亮了。
郝仁恍然大悟，他连忙关掉远光灯，这是谁换的歌单啊，他从来只听DJ的，那样开车才有激情，要是副驾驶上坐着的是个穿着短裙的辣妹就更好了，他嘴角慢慢向上翘起。
“干嘛呢臭小子？想到什么好事儿了，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谁在说话？
郝仁转头，看到副驾驶坐着的女人后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妈，没啥！”
“开车别分心，说你多少次了，就是不听！慢点慢点，路上人这么多，万一撞上人了怎么办？”
耳边不断传来女人的念叨，郝仁却感到无比的安心，他好像很久都没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念叨了。
但是他好像有些忘记了，他们母子俩这是要去哪。
“妈，咱们这是去哪？”郝仁像个孩子一样撒娇，“我给忘了。”
“去高中接你妹妹秋月啊，怎么什么都记不住？”女人轻轻拍了拍郝仁的头。
“嗷嗷嗷，我想起来了，秋月刚高考完，咱们去接她回家呢。”郝仁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怎么把这茬子事儿给忘了。”
“咚”，引擎盖上忽然传来巨响。
“刹车！刹车！儿子你怎么开到车，撞到人了！”女人坐在副驾驶上惊声尖叫。
郝仁急忙踩下刹车，在车里向前张望。
“还看什么呢？快下车啊！”身边传来妈妈的催促声。
“哦！”郝仁感觉浑浑噩噩的，他丝毫没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撞上了人，但听着旁边妈妈的声音还是下意识解开安全带，就准备打开车门下车时却听到耳边有人在喊爸爸。
爸爸？谁在喊爸爸？像是个小女孩儿的声音，有人走丢了吗？
真可怜啊？郝仁这样想着，还是先送受伤的人去医院吧，他手碰向门把手的一瞬间忽然一阵刺骨的寒意从门把手上传来。
他猛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手里抓着一把长剑，清雅正趴在自己身上哭喊。
“你迷失了？”张怀璧收起他插在门把手上的青铜长剑盯着郝仁的眼睛缓缓开口。
看着车外越来越浓的雾气，郝仁点了点头。
“没有戒指还是不行，我看到我妈了。”
那枚戒指此刻正戴在清雅的手指上，那是问水先生给他们的，能在雾中也保持清醒，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参与过那么多次斩杀邪祟的任务，不需要那枚戒指了，没想到还是不行。
张怀璧将手指上的戒指摘下后扔给郝仁，淡淡说道：“开车。”
郝仁想说些什么，却被张怀璧直接打断：“我不需要。没有那枚戒指，我照样可以保持清醒。”
看着张怀璧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些话，郝仁气的笑了出来：“装什么啊？我是嫌你手脏！”
虽然嘴上这么说，郝仁还是将那枚黑戒指戴在自己手指上，发动车子继续前进。
奇怪，怎么今天晚上的雾这么大。
透过玻璃，李观澜看着街上突然出现的浓雾发呆，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雾，视线完全被遮挡住了，连对面写字楼的灯光都看不清楚。
酒吧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了，好像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孤独如同亚马逊森林里长年不见天日的沼泽一般顷刻之间将他吞噬殆尽。
李观澜无端想起小时候自己倔强的坐在李沐秋的车里不下车，说什么都要跟着爸爸一起出去。走到半路，李沐秋说，儿子你下车去帮爸爸买包烟吧，剩下的零钱都归你。当他满心欢喜拿着烟和零钱回来的时候，车子早就跑的没影了。他记得那天也起了很大的雾，只是忘了那雾是起于眼中还是身后。
“真没出息。”李观澜在嘴里嘟囔。
玻璃窗外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吓的李观澜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他擦了擦玻璃床上的雾气，才发现那是个背着孩子的女人，手中抓着一把五颜六色的氢气球。
女人的刘海被雾气打湿了，软趴趴贴在脸上，睫毛上挂着结霜的露珠，她背着一个看不出几岁的女孩子，正甜美的睡在那方破旧的围巾里。
两人隔着玻璃对视，女人抿着嘴不说话。
他推开玻璃门，将女人请进店中，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女人手中。这么晚了，还背着孩子出来卖气球，不怕把孩子冻坏啊，李观澜这么想着。
“这么晚了还有人买吗？”李观澜看着冻的不轻的女人轻声问。
女人把气球放下，把纸杯捏在手里，手指关节都冻的发红：“不知道，想出来碰碰运气。”
李观澜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他今晚叹的不知道第几次气了。他看向女人背上的女孩儿，脸蛋粉粉嫩嫩，嘴角淌下拉丝的口水。
“孩子小，不在我身边就哭，谁都哄不了。”女人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她将湿漉漉的刘海拨到脑后。
“小孩子都这样。”李观澜脱口而出，但很快后悔，他想起自己哭着找爸爸妈妈的时候，除了奶奶再也见不到任何人。
女人用嘴慢慢吹着那杯热水，小口小口咽下。她走到收银台，在插满糖果的盒子上取下一根棒棒糖。
“买这个，我女儿喜欢吃。”她说。
李观澜坐在长桌前没有起身，他突然觉得很疲惫，无力的摆了摆手：“送你女儿了，不要钱。”
女人急了，她连忙说：“那可不行！棒棒糖我还是能买的起的！”
李观澜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不出声。女人放下一块钱在收银台上背着女儿头也不回的推开门走了。
他倚在长桌上，看到了地上散落的气球。
“怎么这么粗心啊，气球都忘拿了。”他抓起气球就冲进雾里，顺着印象中女人走开的方向寻找。
“喂！有人吗！大姐，你气球忘拿了！你在哪呢？”李观澜在空旷的街上大喊。
没有人回答。
他抓着一把气球跑了很久，在雾中兜兜转转，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始终找不到那对母女。
李观澜弯腰手扶在膝盖上喘息，气球落在他身下，气球上是一幅幅简笔画，画着一个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神态各异，或是在草地上趴着玩泥土，或是去动物园看小动物，或是坐在阳光下读书......
所有简笔画下都有一行小字：“观澜，妈妈想你。”
李观澜一把扔掉手中的气球，惊恐的尖叫后退，彷佛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耳边突然传来温柔的女声，“观澜，妈妈想你”，李观澜转头四处张望想寻找声音的来源。
所有被他丢掉的气球此刻全部飘向一个方向，那个方向出现了一道门，那道门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雾中，那扇门后倚着一个女人，一个满脸泪水的女人。
她哀怨的看着李观澜，张开双手缓缓蹲下，像是接小朋友放学的妈妈，等着孩子扑到她的怀里，然后一起回家。
她轻轻对着李观澜喊：“观澜，妈妈来了，我们回家！”
“回家？”
“回家！”
他没见过自己的妈妈，妈妈甚至没有留下一张照片，连做梦妈妈的脸上都是一团浓雾，但他此刻内心却无比确信，站在那道门后的就是他的妈妈。
泪水从他的眼中不断滑下，他缓缓伸出双手，向着那道门坚定跑去。
真讨厌啊！
这么晚才来接我！你知不知道你儿子我真的好累啊？
“不要！不要！”
只差一步，李观澜就要踏进那道门了，就能扑进妈妈的怀抱里了，他身后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喊。
李观澜转头看去，郝仁和张怀璧喘着粗气朝他这里挥动双手，张怀璧奋力掷出手中的长剑，目标正是门内的女人，但当他看清门内女人的脸后，却惊恐的尖叫出声。
他再不复平日里的从容，如野兽般凄厉的向门内大吼：“依澜！躲开！”
破风声瞬息而至，那把青铜长剑裹挟着冷冽的锋利直刺向那道门后的女人。
她还保持着张开双手的姿势，眼中只有面前的男孩儿，脸上是无限的希冀，洋溢着母亲的光辉。
隔着那道门，李观澜能够那么清楚的端详那个女人的脸，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眼角有皱纹爬上来，但并不妨碍她的美，精致的脸庞离得那么近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她笑的是那么温柔。
今生戴花，今生漂亮。
李观澜突然想给她头发上戴上一朵漂亮的花，就像梦里那样。
他绝不允许有人伤害自己的妈妈，他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把青铜长剑扑去，伸出手抓住了那把从身后飞来的剑。
血花在李观澜手中盛放，一如一朵鲜艳的花。
“不！”
无数声尖叫从四面八方传来，手上传来剧痛，但他死死抓住不肯放手，整个身子都被长剑带倒在那道门里。
“那是假的！那是假的！快出来李观澜！”郝仁在雾气中大喊。
在那道门里李观澜从地上爬起来笑着将手中的长剑扔在地上，抱着身前的女人撕心裂肺的恸哭。
他终于扑进了那个怀抱，二十一年了，他终于变成了小孩子，可以在妈妈怀里放肆的哭出声了。
浓雾渐渐散去，那道门也在缓缓关闭。
张怀璧和郝仁徒然瘫软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门内的李观澜突然松开了女人，他轻声在女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在女人不舍的目光中毅然推开还未完全关闭的门走了出来。
张怀璧和郝仁对视一眼，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二人异口同声：“天生的引渡者！”
一旦踏入诡门，就再也出不来了，这是他们二人所一直坚信的，但是在今天，却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们面前进入诡门后又自己走了出来。
他们想起了问水先生曾无意中提及的东西，这世界上存在可以无视诡门规则的人，他们被称为天生的引渡者，比他们这些需要遵守诡门规则的引渡者要稀少一万倍。
雾气彻底散开，诡门也随之消失。李观澜站在便利店的门口看着那道门的方向久久不肯回头，手中的伤口在不停的淌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江畔何人初见月...
“刚才你叫的是谁的名字？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郝仁推了推身边张怀璧的肩膀说。
“没什么。”
“我们刚才是一起迷失了吗？我看着诡门里有个女人，你刚才看到的是什么？”郝仁挠了挠头。
张怀璧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的青铜长剑递给郝仁，慢慢走到李观澜身前一把抱住了他。
“对不起。”张怀璧说。
“没关系。”李观澜说。
看着李观澜手上不断渗出的血，张怀璧皱了皱眉，脱下身上单薄的中山装帮他包扎手上的伤口，那伤口在接触到黑色中山装的那一刻起便神奇的止住了血。
张怀璧轻舒一口气问：“你跟你妈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妈？”李观澜仰头抬起眼睛看着这个满胸狰狞纹身的的男人开口。
“......猜的。”
“不告诉你。”李观澜转身就要回便利店。
“我给你奶奶交了50万住院费。”李怀璧淡淡开口。
李观澜定身但并没有回头而是耸了耸肩说：“我说我奶奶在医院，我还要照顾奶奶。”
还有一句话他没告诉张怀璧，也不想告诉他。
“我很想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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