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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冷龙雪莲

    一

    早晨,一出山洞,外面一片白色。不知何时竟然偷偷地下了一场大雪,把地上的一切杂色都统统盖去了。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变得那般的单纯,洁净得让人不忍心搭眼去看,生怕稍有不慎,污了这个清洁的世界。

    下了这样的一场雪,昨天夜里一点都没感觉到寒冷的意思。我不得不怀疑起了自己的身体。一问多吉,他也说不冷。才猛然意识到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身处于一个不寻常的陌生境界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感到异兆马上就会降临。准确的说,是在我们悄然不觉的时候。

    我想,危机是肯定会来的,只是现在还看不见。既然如此,我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觉得过多的提示毫无意义,甚至有时还会误导别人。

    雪花还在纷纷飘落着。

    加央站在山洞外的一块大石上,伸手轻轻接着了一片雪花,细细地观赏着,直待到消溶了,又伸手去接……

    多吉悄悄走过去,猛一拍加央的肩头:

    “你是在赏雪景,还是看雪花?”

    “看雪花!”

    没想到,多吉问的直率,加央回答的更加爽快。相当不合加央平日的说话习惯。

    “看雪花?”

    多吉似乎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这雪花的样子好怪啊!”

    加央依旧是那么的认真。

    我听加央这么一说,也伸手接了几片雪花。细看之下,竟也愕然语结了。果然,这雪花的形状不似平常的六角蛛网,分明就是一个大犬星座六星连线图。心中不禁一紧。这是来自异界的雪花?还是我们已身处在异界了?不,我并没有触碰过山洞石壁上的那朵梅花。也许,从上次开始,我的灵魂压根儿就没有从异界出来过!

    我抬头看到了多吉,又是一惊,刚刚得到的答案马上又被否定了。心想,上次应该没有多吉,只有我和加央才对啊!我急转身进了山洞,一眼就看到了那朵梅花,心境瞬间一片混沌……

    雪停了,太阳马上露出脸来,烤得人汗流如注。

    看看地上的雪,竟然没有一点消溶的意思。这会儿,我不能不疑心是这雪的问题。抓起一把积雪,感到一股寒凉直入手心而来,赶紧松手撒脱。心智也愈加迷乱了。

    “那边的山坡上全是雪莲!”

    多吉拿着望远镜,边看边喊着。

    “雪莲,稀奇之物。如果真有那么多,还会珍贵吗?”

    加央白了多吉一眼。

    “真的,我不会认错的,是雪莲!”

    多吉急切地辩解起来。

    多吉虽然爱侃,但是从来不会撒谎。看多吉那个认真的样子,绝对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拿起望远镜,果然,在镜头里出现了成片盛开着的雪莲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凭谁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我要发财了!”

    多吉再也不顾别人怎么看了,叫喊着向前面的山坡跑去。

    “多吉,多吉,站住!”

    我冲多吉大声地喊着。

    真怕这是一个陷阱的诱惑。说不定在我们不远的前方就是万丈深渊,一脚踩下去,立刻就会被积雪吞没,变成一个人体标本,永远留在这里。

    “你不去,我自个儿去还不行吗?”

    多吉对我的制止有点生气了。可是,不论怎么说,多吉的这种态度,我还是第一次见。“事出反常必有妖”嘛。难道多吉被诱惑中了邪?我不能看着不管吧!我怕自己在多吉心中的分量不够,马上想到了加央。因为,加央和多吉从小一起长大,加央在多吉心中永远都是兄长,平时加央提出的事情,多吉一般是不会反对的。

    “加央,快把多吉叫回来,恐怕前面有危险!”

    我焦急地喊着。

    “他是想去看看那些是不是雪莲吧!”

    加央显得很淡定。

    听加央的口气,好像并不反对多吉去。我猛地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阅历性的错误。祁连山草原寒而潮,常年生活在这里的牧人多患有不同程度的风湿性疾病,雪莲和雪鸡其药性极热,恰是克制风湿疼痛的首选中药材。牧人常常寻得一点,泡酒饮用,以祛寒湿之毒。久而久之,牧人把雪莲和雪鸡这两种生活在冰雪极寒之地的东西作为滋补身体甚至救命的良药。相当珍贵,有钱难买了。

    “去,我也想去,但要安全前去。迟去半会儿,雪莲跑不了。我是怕脚下的雪坑啊!”

    为了激起加央的重视,让他去制止多吉,我只能搬出祁连山牧人最熟悉也是最害怕的雪坑了。

    这一招,马上就起了作用。听到加央严厉的威吓声,多吉不得不停下来,纵有千万个不情愿,还是缓缓地退了回来。

    其实,面前突然出现这么大的一片雪莲,我也动过心,生出过采摘的欲望。但我更清楚身处何境。不会拿生命去开玩笑的。

    多吉腰里系着救生绳前面走,我和加央拉着救生绳的另一头,远远地跟在后面,慢慢向那片山坡走去……

    天哪!满坡遍野全是雪莲,各个都是拳头般大小。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大的雪莲花。那金黄色的绒毛在山风中不停地颤动着,仿佛是在有意向我们炫耀着它的珍贵和美丽。

    多吉手里已经有了几朵雪莲。后来,干脆解掉了腰里的绳子,两手左右开弓,拼命地采摘起来。

    我知道,现在不论什么,已经无法制止住多吉的采摘欲望了,只能由他去吧。

    伸手小心地采下一朵雪莲花,仔细观察,觉得和以前见过的那些雪莲花并没有什么不同。凑近鼻孔一闻,有一股浓浓的香气直扑鼻息而来。我不禁心里咯噔一下,因为其他的雪莲花没有这般浓重的味道。

    “快过来,帮帮忙!”

    明明是多吉在说话,却听起来有点不像是多吉的声音。多吉的声音没有这么雄厚,没有这么强的穿透力。

    我抬头看时,多吉已转身向我走来,怀里抱着许多雪莲,身影极为模糊,仿佛置身于轻雾之中。就在我伸手去接多吉怀里的雪莲时,手竟然一下子穿过了多吉的身体,抓了个空。我更加惊惧起来,定睛细看,面前的多吉只不过是一个影子。

    “多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紧紧盯着眼前的这个多吉,怕一眨眼时,多吉从我眼前消失了。

    “你能不能大声一点!”

    多吉的声音里稍稍透着一丝埋怨。

    我心里很清楚,由于惊恐的原因,现在说话的音量远比平时大得多。怎么多吉还嫌小。看来,问题确实不在我这里,应该在多吉。

    “让你帮一下忙,你却躲开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多吉说着,放下雪莲,又去了山坡那边。

    多吉走路的样子好奇怪,轻飘飘的。与其说是走,还不如说是飘移更好一些。

    我想看看,弄清楚到底这是怎么回事。悄悄跟在了多吉后面。

    经过一块半隐在雪中的大石时,我看到又一个多吉静静地坐靠在大石边上,眼睛闭着,表情极为泰然,像是睡着了一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急忙用手去探试多吉的鼻息,感觉呼吸均匀,只是微弱了一点。我轻轻摇动着多吉的身子,连续喊了几声,依旧不见多吉有一丝反应。

    就在我起身准备把多吉背回去时,不意间,看到刚才多吉的那个影子依然在前面不远处的雪地上采摘着雪莲。我被惊得好半天站在那里,迈不开步子。在惊骇中,我似乎明白了一点点什么,觉得这个时候不能再去移动多吉的身体了。

    我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灵肉分离术?多吉是怎么做到的?在万般迷惘中,看多吉的样子,他似乎还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灵已离开了肉体。

    正当不知所措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动作和心念完全同步。只要心念一动,立刻就能完成任何一个动作。刚想绕过一个大坑,人已经站在了对面的坑边;看到几米远的雪地上有一朵手掌大的雪莲,采摘的心念一闪,雪莲已在手中了……

    我疑心这是妄想产生的幻觉,把手里的雪莲凑近鼻子一闻,一股清香又告诉我,这不似幻觉。

    一回头的瞬间,我差一点昏厥过去。看到我依旧蹲在那块大石边躺着的多吉面前。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丝毫不见活动一下。

    天哪!难道我的灵也被分离了?这一切都是发生在悄然不觉的时候。虽然,我早就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很快能够平静下来,能想到一切变化都是有因的;但是,一时还是理不清楚让我灵肉分离的动因是什么,困惑自然难以消除。

    我觉得这次的灵肉分离和前几次的灵入异界有着很大的不同,好像更加高深了一些。

    四周皆是茫茫白雪,我在沉思中苦苦探寻着答案。要说我和多吉都接触过的东西,应该就只有这些雪莲了吧……

    “你想的没错,能够助你灵肉分离的正是这雪莲。”

    一个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十分肯定,仿佛不容别人有任何质疑。我觉得好熟悉,一看,一个白线人形就站在我的左边,离我很近。

    “雪莲有此功效,以前我也不止一次地喝过雪莲泡的酒,怎么没有这种现象?”

    我上次见过这个白线人形,并不感到惊奇和害怕,直接说出了自己看法,还略略带了一点争辩的语气在里面。是想借机让他更多地透露信息给我。

    果然,那白线人形如我所愿,顺着我的意思说了起来:

    “这雪莲为冷龙岭独有。虽然从外形看,与其他雪莲无异,实质却不同……现在你看到的这些雪莲,其实也并没有这么多,是你的眼睛欺骗了你。在你的周围这一大片雪莲花中,只有你刚才采到的这一朵是真的,其他的都是这朵雪莲不断灵动幻化出来的影子……”

    “幻影?”

    我真的不敢相信,看着这么多真切的雪莲花,怎么会是幻影呢?伸手去摸近旁的另一朵雪莲,手感依然是那么的真实。这次,让我更加迷惑了。

    “怎么说呢!这里的每一朵雪莲,虽然大小不同,可是它们都属于同一朵雪莲花的影子,或者是影子的影子。只是视角有别罢了。”

    经白线人形再次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从整体观察,确实这些雪莲的长相都十分的相似,就是某个部位的舒卷程度都完全一致。

    到现在,我是真的不清楚该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手感,还是去相信那个白线人形的话。我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了。

    白线人形也许是见我没有回应吧!接着继续说:

    “你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云雾吧?这并不奇怪,是你的认知让你困惑。不多说了,以后你会明白的。这样吧,你先去闻闻除你手中的那朵以外的其他雪莲花,看看清香是否还在?”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顺从地接受了白线人形的建议,去闻遍地的雪莲花。觉得清香虽有,却是很淡。而且忽隐忽现,毫不稳定。仿佛一丝香味并不是来自面前的雪莲花,而是从一个遥远的地方飘来。太不可思议了,我把手里的那朵雪莲花悄悄揣入怀里。

    突然,一阵畅笑传来:

    “这朵你不能带走,它只属于这里。你能闻过它的香味已经足够了……”

    白线人形随着声音渐渐淡去,融入到雾气中去了。任凭我怎么呼喊,都不见一点形迹。一同消失的,还有我怀里的那朵雪莲花。

    二

    那朵清香四溢的雪莲花被白线人形带走了,满地的雪莲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坡厚厚的积雪开始消溶。不多时,旁边的低洼处已出现了几条涓涓溪流。

    “哎呀!谁这么缺德啊,偷走了我的雪莲。”多吉近乎嚎叫般的大声吼着。

    我和多吉都站在那块大石边。我们是怎么回到这里的,整个过程自己没有一点儿意识。

    “多吉,别哭了!不该是你的东西,即使拿到了手里,也不会让你拥有;该是你的东西,即便是失去了,也会再次得到的。”

    我不得不再次拿这些自己也觉得毫无根据的大道理来劝慰多吉。

    “胡说,明明白白是我采摘的,怎么能说不该是我的?”

    多吉很是激动,这次更加没有买我的账。我想,也许人在缺乏理智的时候,是很难听得进去别人的劝说吧!不如,让他自己先冷静一下,慢慢去想好了!

    多吉还在那里唠叨着。我觉得听不见而心静,沿着溪水缓步走去……

    积雪溶化后,地面上露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黑色山石。个个圆浑光洁,看样子和陨石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这种看法也只是一闪而过,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么大的陨石呢?如果真有,这里也应该有许多的深坑才对。可是,眼前的地面如此平整,看不到一点被撞击过的痕迹。

    我正准备坐在一块大石上休息一下。刚一屈身,差一点把我吓死。

    那块石头慢慢地蠕动了几下。转眼,从地上翻起了一匹雄健高大的黑狼,站在我的面前,还睁着眼睛看着我。那神态不怒不喜,平静得仿佛我不存在似的。

    我记得有人说过,世上所有的动物一般情况下都会怕人。狼和人相遇了,狼心里也没有底,也很害怕,一时之间,即不会冒然攻击,也不会转身逃跑。这时候,人只要盯着狼的眼睛,慢慢地退出一定的距离,狼看到人再不可能向它发起突然攻击了,就会迅速转身离开。如若人不退让,狼急了,就会铤而走险,向人发起拼命的攻击。

    没有别的办法,现在我和它的力量太过悬殊,我只能按这个办法试着去做了。如果等到它拼命攻击时,我肯定是一点机会也没有的。

    我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那对狼眼,眼皮都不敢眨一下,身随心动,移步轻轻向后退去。

    看来,传说的经验也并不怎么准确。那匹黑狼依然还在原地,不但没有转身离开,而且神情愈加柔和放松。仿佛是一只猫在观赏着小老鼠的惊慌逃跑。

    这种近乎嘲弄的态度,彻底将我激怒了。我猛地沉气立定,迅速从腰间拔出匕首,狠狠地盯着黑狼,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期待着它的攻击。

    又一次在我的预料之外,黑狼并没有惊慌或愤怒,不紧不慢地摇摆了几下尾巴,悠然地动了动身子: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耳中传进了一个非常平和的中音。我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确定在这个音量能听到的范围没有别人时,只能再次把征询的目光投向那匹黑狼。

    又是那个声音:

    “这么不自信,这里没有别人,只能是我在跟你说话嘛……”

    我非常清楚地看见黑狼的嘴巴在不停的动着。音色不男不女,依然是那么的熟悉:

    “你和我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肉与灵的结合体。虽然肉体各异,而灵是相同的。甚至我敢断言,我的灵远比你的灵优秀和透明。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你,世人总是习惯了用肉体来区分优劣,这是不太了解灵的缘故。你们的祖先是看重灵的,而你们却越来越在乎肉体了,甚至否定灵。你们的认知方向出了问题,所以,我们的人在回去时,特意留下了几朵雪莲,来佐证和帮助你们认识灵的存在……”

    现在,我完全能够确定,是这匹黑狼在说话,而且是说于我听的。听它的语气,好像还对我非常了解,甚至带有一丝对我智慧的低视。

    我对黑狼的恐惧感已慢慢地悄然退去,还不自觉地向它靠近着。看来,语言的出现,确实在交流沟通方面有其他东西无法代替的作用。

    “那朵雪莲是你们的宝贝?”

    这是我对黑狼说的第一句话。前面一直是它在说,我在听着。

    黑狼仰头看了看天空:

    “对你而言,那朵雪莲可以说是无价之宝;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极其平常的食材。你只要闻一闻那朵雪莲的香味,就能轻易的做到灵肉分离。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灵魂出窍一说。你应该听说过吧,你的祖辈中的极个别智者,为了做到灵肉分离,不惜耗费一生的时光去修炼。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们实现灵肉随意分离哪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是在常人难以忍受的寂寞和痛苦中煎熬而成的,代价十分昂贵。”

    “你们真的把那朵雪莲当菜吃了?”

    “当然,因为我们不需要任何辅助,天生就能随意地做到灵肉分离。我们本身就视灵为本体,随时都会拥有不同形式的肉体……”

    黑狼说到这里,向旁边的两块石头大吼一声,两块石头动了动,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了一只狮子和一头鹿。

    看来,他们确实能随意地控制灵。我真后悔,当时没有咬一口那朵雪莲花。

    我只不过是心里一想,黑狼它们象是早就知道了我的心思,相互对望了一眼,嘴角挂着会意的微笑:

    “你不能吃那朵雪莲。我不是给你说过嘛,现在冷龙岭只有那一朵了,是留下来帮助有缘人的。别太贪心,一般人闻一闻就已经足够了。正如你们所言‘速则不达’,改变太快,反而有百害而无一利。”

    黑狼它们悠然的低声说着,那神态完全是一个宇宙的大智者一般,轻松中透着一股难以言表的自信。

    “你们来自天狼吧!怎么不回去?”

    我猜测它们也和者来峪中的那个重生者一样。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们留下来是为了完成一个使命。或许会永远被留在这里了……”

    黑狼说着,又一次仰头望着天际。表情不再沉稳淡定,立时出现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折,好像有着无限的伤感和思念无处诉说。

    “使命?”

    我重复着黑狼的话。

    “我们的使命就是守护那朵雪莲花,冷龙岭雪莲只那一朵了!”

    狮子接过了话题。

    “你们的家……?”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愚蠢的问题。说了一半就有点后悔了。

    “天狼!离这里十分遥远。”

    那头鹿来回地跺着步子。看来,这是它的习惯,喜欢在动中思考和表达。

    现在,我亲眼看到了这些灵肉的分合变化。觉得留在这里的天狼人也许不止一个者来峪的重生者?还是说那个重生者和黑狼、狮子、鹿等都是同一个灵的不同肉体显现……?

    在我分神的瞬间,黑狼、狮子和鹿又归形为黑色的大石头,静静地卧在地上。不过,有刚才的一变,它们在我的眼里已经不同于别的石头了,我一眼就能从乱石中分辨出来。

    多吉象是闹腾累了,也不和我说话,一个人靠着块石头坐在地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还在想你的雪莲花?”

    我走过去,手轻轻按着多吉的肩头。

    多吉抬眼望着我,如梦呓一般:

    “什么雪莲花呀?”

    “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有点意外,难道多吉由此而变了?不过也变得实在有些太快,让人的思维有种被撕裂的感觉。

    多吉终归是多吉,看到我越来越严肃,以为自己的装傻成功了,一阵哈哈畅笑,突地站了起来:

    “怎么会不记得!只是这遍地的雪莲都一下子不见了,还能独独留下我采的那几朵吗?这是天意!你不是以前常说吗,‘不在结果,只在过程;不在拥有,只在经历。’算了!对我来说,这样也足够了!”

    多吉的这番话,反倒弄得我无言以对了。其实,有许多道理是只能用在某个具体的范围内,如果离开了一定的范围就不太正确了,甚至还可能是错误的。真没想到,孩子气十足的多吉,怎么一下子成熟了起来,想法变得这么理性。这也不能不说是多吉这次出来的一大收益了。

    “多吉,你刚才在采摘雪莲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非常婉转的提示着多吉,期望他能告诉我一些我想要的东西。

    “没有吧!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多吉不解地望着我。

    我想,多吉对刚才自己的灵肉分离一事确实没有一点感觉。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提了。对他说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情,反倒会使他的思维混乱,更加不能接受。

    我把话锋稍稍一转: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些雪莲忽隐忽现,不太真实,有点诡异,怕对你有什么不利。”

    “管那个干什么!一路来,我们遇到的很多东西本来就很不确定,在似隐似显之间,有时我甚至分不清真假。我觉得,既然力所不及,何不由它去呢。计较过多,费心费力,毫无用处。”

    多吉显得洒脱自如,根本没有把我所担心的东西当一回事。我想,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多吉啊!看来,我对他还是不够了解。不过,听到多吉能够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

    “你随便吧,我去那边看看加央。”

    我托辞离开了多吉,踏着石子,漫无目标地徜徉在溪水边。

    有一块大石板,俨然就是一张遗落在山坡上的床垫,四边规整,有棱有角,仰面平光。我正好走得有点累了,天赐的东西,何不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趁此处清静,顺便试试那朵雪莲花的香气是不是真有功效,体验一下自主灵肉分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石板很凉,刚开始,冰凉的感觉将我的意识完全吸引到了屁股上。我记得在一些书上看到过,说这是一种杂念的干扰,必须清除掉,才能心静,进入所谓的入定境界。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做法,就那样似睡非睡的坐着,脑子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知为什么,我眼前的石子坡不见了,代之而现的是满地的雪莲……

    一阵抽筋般的疼痛,差一点搅乱我刚刚清静的心境。赶紧放松身体,心境无限放大,用以淡忘疼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身体变得很轻很轻,几乎经不住一丝微风,仿佛一口气就能把我吹散,全靠一团沉沉的心念才稳住。回头向下一看,我已离开地面近十米高了,下面的石板上,还端端正正地坐着另一个我。我清楚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了。看来,黑狼说的是真的,那朵雪莲花的香气,确实能助人灵肉分离。

    我正在窃喜,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我能确定,是那匹黑狼的声音。虽然只见过一次,但由于过分地在意,声音的特征早已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中:

    “帮助只能是帮助,要真正完成灵肉的随意分合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因为,你无法完全控制被分离出来的灵。你刚刚分离出来的灵是很弱的,极容易被风吹散。灵一旦被吹散了,就很难再聚拢起来,会成为无数的碎片飘荡在空气中,化作一些忽隐忽现的片段,在空中断断续续地显现着你的影子,变成世人常说的那个‘游魂’。”

    我刚刚燃起的兴奋被无情的熄灭了。一丝失落感立时笼罩了心田:

    “这么说,我不能用这个了。”

    “不是不能,而是时间未到。待机缘来了,会自然而成的……”

    那个声音渐去渐远。最后,彻底消失了。

    我真的怕被风吹散了,望着下面石板上坐着的自己,心里不知有多么急切,想赶紧回到那里。

    突然,我感到一阵眩晕。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拉着我急速向石板落去。

    一阵惊悸,我忽地从石板上站了起来。感到四肢有点微微发麻。

    “多吉,叫加央,该回去了!”

    我喊着多吉和加央往山洞走。感觉山洞如久别的故土一般,是那么的渴望归去。

    一踏进山洞,眼前一道兰光闪过,感觉一片混沌。睁开眼睛,清楚地看到我们三人靠着雕刻在洞壁上的那朵梅花,静静地坐着。

    加央站起来:

    “怎么又睡着了。这个梦好清楚啊,就象真的一样!”

    洞外,黑色的石头散落在稀疏的灌木丛中。火堆上,架烤着一只岩羊。

    我的记忆没法接续在一起了。是早晨一出山洞,就看到了一片雪景……还是压根儿就没有起来过,一直睡在洞里做梦到现在……

    浓浓的肉香不断地刺激着我的味觉,饥饿感一阵一阵地袭来。面对烤肉的诱惑,我冒着被烫手的危险,从吱吱冒着油泡的羊腿上撕下一大块肉,津津有味地大吃起来。

    一抬头,看到加央正望着我笑,那样子好像有点陌生和惊讶。我才突地想到了自己的吃相,也许极不雅观吧,有失平日的文雅。于是,带着一丝歉意和尴尬,对加央哈哈一笑,用我常采取的办法自解难堪。

    三

    不知是吃得太饱,还是喝多了浓茶。怎么也无法入睡。脑际不时闪现出最近经历过的一些镜头,却又难以连成一个整体。心境越来越感到烦乱,独自走出山洞。

    月光不算很亮,丝丝夜风吹过,周围稀少得可怜的灌木轻轻摇动起来,象是无数的幽灵在游荡。我记得那边的大石旁有几个红色和黄色的小野花,怎么也失去了颜色,在夜风中惊恐地发着抖……

    我猛然记起不知是谁说过的一句“月下无色”的经验之谈来,觉得世人向往的“花好月圆”并不存在。猜想,也许这“花好月圆”是来自另外一个时空的现象吧!因为,同一现象,在不同的时空中,表现出的结果是不尽相同。正如人人都知道的牛顿三大定侓一样,离开了地球的大气层就不精准了,或许在遥远的太空就是一个错误的结论。

    月色下,隐隐觉得好像是有一个影子在靠近我。这不是幻觉,是一个动物的身形,感觉越来越真切无疑了。这种情况我已不是第一次遇到,心情不免有点惊慌,本能地握紧了手里的步枪。

    随着距离的不断缩短,我似乎能够感知到是什么了,心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果然不出所望,正是我熟悉的那个影子,是那头多次出现在我面前、多次给我带来解惑和启示的梅花鹿的身影。它在我面前停下来,优雅地轻轻摆动着头角,仿佛是在向我招呼着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产生了一种无名的默契,和它并排轻盈的漫步在这深山的月色里。

    “你已经完全和通天门紧紧连在了一起,恐怕再也无法摆脱通天门带来的命运安排。我想,你也许还没有忘记蛇灵谷的咒语吧?从那一刻起,你就启开了命运的改变。你越是想摆脱,就越被绕得紧。去好好面对吧,解开一个个劫难的绳扣,就能达到通透智慧的境界。你已经来的了通天门前,这是千载难有的缘分,现在只要一个启示、只要一个正确的破界,就可以进入通天门,完成你的宿命了!”

    “宿命,怎么又是宿命?”

    我有点不解。明明白白是我自己决定的这次探险,去还是不去、继续还是中止,全有我自己做主,岂能说是宿命呢?

    “宿命原本就在,区别在于否被启开。其实,你的绝对也正是宿命的一部分,无论你怎么做,总体都超越不了宿命的轨迹……”

    我听着梅花鹿的娓娓述说,感到周身的寒意,觉得自己在不经意间踏上了一条结着薄冰的河面。停不敢停,退不能退。只有小心往前、到达彼岸这条唯一的出路。

    “三百多年前,也有过一个和你同样宿命的人。只是他惧怕困难,在这里结束了一切。也就是说,真正没有前人走过的路,是从这里才刚刚开始的。切记,面对困难的信心比什么都重要,那是一种不尽的能量之源啊……”

    梅花鹿说着,前蹄轻轻跺了几下。立刻,在我面前出现了一个发着兰色荧光的圆门洞。

    梅花鹿平淡地目视着前方:

    “去吧!”语气里透着不容违拗的坚定。

    不知道是太相信梅花鹿了,还是我很愚蠢。竟然鬼使神差地一闭眼钻进了那个门洞。

    我睁开眼睛,发现已经置身于一个大墓室之内,眼前有前后两个门,已经弄不清自己是来自哪个了。

    墓室中有微弱的兰色荧光。很奇怪,在这样的光下视力却一点都不受影响。里面显得有点空荡,除了墓室顶上有一个发着幽光的圆球,就只剩这个棺栋了。

    那个拳头大的发光球,不用多看,就知道是传说中的夜明珠。这些被先人们认为是珍宝的东西,现在的古玩、工艺品市场上很容易找到,而且价值绝对不是很高。因为现在人们知道了这种也叫夜光石的东西实质上就是一种含磷比较高的矿石,靠现在的手段,轻易就能够制造出来。

    由此看来,梅花鹿要给我的启示应该就在这个棺中了。

    在古玩行中行走,和那些挖坟掘墓的人也就难免有些接触。虽然不和他们为伍,可是总归会认识几个的。听他们说,在西北地区除陕西之外,最大的盗墓行叫土仙。土仙有四个特点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盗墓者。一是组织非常严密,基本上是单线联系。一个师傅只收一个徒弟,而且从不隔代交往。遇到多人参与的大墓时,也是单线联络,头戴面具,互不说话,事后由师傅给徒弟凭心分利。二是做事低调。土仙成员不论辈分高低,都有自己的表面行业。三是货卖外地,做熟人生意。四是盗亦有德。他们虽然打扰了墓主的安宁,但对逝者还算尊重,不轻易损棺毁骨,按下墓时的誓言,拿够就走。如果不是情势所迫,出墓时还会尽可能地把盗洞封好。这也是它不为人知,能够平安传代到现在的原因。

    我虽然不会盗取墓内的东西,但毕竟走进了墓主人的空间,打扰了他的安宁。为了能得到逝者的一点谅解,本想点支香烛祭拜一下的,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哪会有香烛。只能忙中生智,仿书中故事讲的那样,从口袋里摸出三支香烟,点燃后插在棺前的泥土上,权作香烛,来祭拜这位从未谋面的先辈。

    三个头还没有磕完,听到棺盖开启的呀呀声从头顶传来。吓得我全身嗖地冒出了冷汗,不敢抬头去看。

    “哎——”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我被惊得双腿酥软无力,根本没法站得起来,更不用说什么逃跑了。

    事到如今,怕也没用。我跪在棺前,稍稍冷静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见棺盖不知何时已斜着半挂在上面,四周静得能清晰地听到我自己的心跳。我真有些怀疑是不是刚才的过分紧张导致了幻觉的出现。这一想法给我壮了胆,让我渐渐恢复了理智。

    好奇心的能量很大。随着恐惧感的变淡,我轻轻起身,缓缓向棺靠近。

    棺内除了森森白骨,任何陪葬物品也没有。骨骸的摆放非常零乱,分不清眉目。说透了就是胡乱地堆在一起。难道是这堆白骨中藏有什么奥秘。对考古的偏爱,让我不觉硬着头皮,一块一块地拼对着那堆白骨。发现这是一个年轻的女性,估计生前个头在一米八左右。奇怪的是没有人头,竟然是一颗凶猛的狼头。

    在短暂的恐慌和迷惘之后,我突然记起了《马克波罗游记》中记述的蒙古草原上狼头人的传说。猜想,在这片祁连山草原上,会不会也存在着同样的事情。

    凝视良久,我终于发现狼头颈项的断口处并不光滑,有利刃削砍的明显痕迹。而且和人的颈项骨的断面不能对接,错差很大。可以肯定狼头是人死后放进去的。至于人头去了哪里?其中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恐怕暂时是没法说得清楚了。

    “哎——”

    又是一声低沉的长叹。这次似乎就在我耳边,是那般的清晰。我甚至能感到随声而来的喷气。

    就在我急转身搜看四周时,咚地一声,棺盖仰面翻在了地下。

    天哪!在这寂静异常的墓室中,几乎把我吓得三魂丢失六魄飞散。呆立在原地,足足过了四五分钟的时间才稍稍回过神来。

    看看一切如常,没有什么怪异出现,狂跳欲出的心才渐渐平静了一点。看来,真是“鬼由心生”啊!也许,这又是一次自己吓自己了。

    我想把棺盖盖好,让墓主人继续安眠。屈身准备抱起棺盖,看到棺盖里面贴着一层黑色的东西,上面还用金粉写着字。幸好又是隶书,虽然有个别字不认识,但不会妨碍对大意的理解。

    大概浏览了一遍。是一个僧人在骊靬县城游历的所见所闻。内容有点繁杂,但是文笔很优美,像是一本游记类的杂谈之作。

    我小心地揭了下来。共有一尺见方的十五张,全是被涂了黑色颜料的柔软羊皮。

    再也看不到一个对我有用的东西了。我藏好那些羊皮卷,盖上棺盖,准备再次祭拜墓主人后离开。

    “哎——”

    又听到了一声长叹。我不得不停下活动。这次,并没有急于转身。就这样,静静地期待着后续动静的出现。

    果然,安静了片刻后,有一个十分苍老的声音出现了:

    “佛有万法门,吾有万路径;得此弃彼莫怨己,皆因宿缘在天命。”

    偈语都是有所指向的。解对了大有帮助,如果解错了,会害死人的。我觉得,这里的事情大体已了,宁可少得一点启示,多走一段弯路,也比惹出麻烦后丢命强。

    我默默地念了几遍,记住了那四句偈语。而后,没有转身,没有回头,紧紧抱着那些羊皮卷,随意选了一个洞门走去。

    一出洞门,立马感到了夜风的阵阵凉意。吹得我异常清醒。

    “嗷——”

    随着一声长嚎,隐约可见,朦胧的月光下,一匹狼站立在一块凸起的石崖上,仰望着皎洁的月亮。

    我安慰自己,不用惊慌,这是草原之夜的常景。

    回头一看,刚才我进出过的那个发光墓洞,早已和清冷的月光融合在了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说起来也怪,我只在心中动了一下回帐篷的念头,立刻就袭来一股强烈的睡意,令人有点不支的感觉,只能加快步子向山洞的帐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