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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身中瘔毒

    细奴罗和郭郡矣在山中打猎,正在追逐一只麂子,细奴罗冲在前面,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奔跑中隐约见到一棵大松树下依着一个人,他立时停住脚步,定睛看时见到一条黑褐黄白斑纹大扁颈蛇正

    向那人游去,细奴罗急忙箭锋一转,“嗖”的一箭射出,正中那蛇七寸,毒蛇当场毙命。

    细奴罗纵身跃到那人身旁,不由得惊呆了,她竟是自己连日来苦苦思念的张金,只见她一动不动,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嘴角、衣襟血迹斑斑,额头上密布着汗珠。细奴罗迅速抛下弓弩,蹲下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只觉呼吸尚存,心中略宽。

    此时郭郡矣也已来到,细奴罗道:“大哥,快!快去请羽太医!”郭郡矣和细奴罗一起长大,两人形影不离,知他平日遇事冷静,这时竟为一个陌生人这般惊慌?本想开口询问,却欲言又止。回身对着山谷右手握拳凑到口边撮唇一吹,发出响亮的长长哨声,两匹枣红骏马四蹄翻飞直奔过来。细奴罗道:“大哥,骑我的红龙马去。”郭郡矣道:“是!”跃上马背双腿一夹,红龙马放开四蹄飞奔而去。

    细奴罗焦急万分,将三公主轻轻扶起,坐在自己身前,双掌贴上她后背,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体内。

    三公主在内力耗尽之时,挨了麻二豹一掌,身受重伤,生命垂危,细奴罗竭尽全力运功为她疗伤,额头上汗珠涔涔滴下。半个时辰后,细奴罗停止运功,三公主依偎在他怀中,微微一动,眼皮轻轻抬起,目光迷离,细奴罗心中大喜,叫道:“张贤……”“弟”字还没出口,随即改口道:“张姑娘!张姑娘!”却见她又昏了过去。细奴罗心中一愕,让她靠在自己胸前,把她的包袱、长剑挎在自己身上,抱着她跨上枣红马向西南而去。

    在一个三面是石壁,西面有光亮射入的石室里,细奴罗把三公主放在石床上,轻轻替她除去鞋子,盖上棉被,然后热了一碗麂肉汤用调羹舀了,边吹边慢慢地喂给她,见三公主喝了小半碗,细奴罗脸上的愁云才渐渐散去。却没想到“哇!”的一声,她全部吐了出来,吐出来的带有紫色血块,细奴罗惊得险些汤碗落地。

    石室所在叫犇牛山,细奴罗的父亲原来是一个小山寨的寨主,他经常带领寨民耕地和打猎,他们发现这个天然石洞,经过修整成了这石室。后来他做了蒙舍诏诏王,他要子孙后代饮水思源,定下规矩,后人就是成为帝王将相,每年也须得上山打猎一个月,下地耕种一个月。今日细奴罗正是遵循父训,带郭郡矣上山打猎。

    细奴罗将三公主缓缓扶起靠在床头之上,自己与她相对而坐,四掌相接,再次将内力输入她体内才扶她躺下,轻声道:“张姑娘,我且为你取下束发带,你会睡得安逸些。”说着为三公主取下发带,一头乌黑的长发垂了下来。细奴罗用木盆端来热水,拿了棉质布巾在盆里浸洗道:“张姑娘,我为你洗去脸上的血迹吧。”说着为三公主洗脸,动作轻柔得像对待婴儿一般。酉初时分,夕阳照在石室里,折射出缕缕彩霞撒在三公主身上,细奴罗眼前是一幅美丽的画卷:金色的阳光衬托着一位秀发如墨,肌肤如雪,倾国倾城的睡美人。想到“睡美人”三个字,心中大跳,她会不会长睡不醒?心底抑制已久的言语往后可否有机会说?想到此处不由得脱口而出:“张姑娘,你定要醒来,你知道吗?自从遇见你,我就时刻想着你,为了克制自己这才约大哥上山打猎,我不是肤浅之人,不仅是因为姑娘似仙女下凡,人人见了都会倾心,而且姑娘个性洒脱,机智过人,见识广博,断是其她女孩子所不能及,今日再见姑娘,定是上天安排,张姑娘,你一定要醒来啊……”看着三公主苍白清秀的小脸,细奴罗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郭郡矣引着蒙舍诏王府的太医羽尔布和其子羽明化来到,羽家父子向细奴罗抚胸行礼:“少诏王,久等了!”细奴罗还礼道:“来了就好!”郭郡矣见适才的少年变成了少女,方知之前细奴罗为何惊慌。

    羽尔布为三公主搭脉良久才道:“这姑娘是被铁骨功的掌力所伤,幸亏及时服了治伤灵药,再得少诏王运功疗伤,才得以暂时保住性命,我这里有两种药,白色药膏外敷伤处,黄色药丸内服,两三天内她便会苏醒。只是她身中瘔毒,最多只能活三个月。据我所知这种瘔毒的解药已经失传,下毒之人并没有解药。”

    细奴罗知道中了瘔毒,平日跟没事一样,一旦毒性发作便有性命之忧。听了羽太医之言,心中大痛,脸上现出苦色。

    只听羽太医又道:“若有百年以上的仙苓配与我的黄色药丸内服三个月以上,或许能够康复。”说罢从药箱里取出两种药交给细奴罗,父子俩便起身行礼告辞。

    郭郡矣送羽家父子出去后,细奴罗急不可待地取出黄色药丸喂了三公主,再取出白色药膏道:“张姑娘,我给你敷药吧,治伤要紧,得罪莫怪!”说着伸手解开三公主的衣衫,见到她晶莹如玉的肌肤和凸起圆鼓鼓的酥胸,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禁心中“怦怦”直跳,全身热血沸腾,忙把药膏敷了,为她系上衣衫,起身后想到她身中瘔毒,命不久矣,心中伤痛,走到石栏旁站立,俯看对面的山崖,眉头紧锁,眼神忧深,爱与痛的交织使他方寸已乱,连郭郡矣回来和他说话也没有听见。郭郡矣见他神情有异,问道:“二弟,你饿了吧?”细奴罗点点头在凳子上坐了。郭郡矣取出干粮递给他道:“你先将就吃点吧,我去做饭。”细奴罗接过干粮咬了一口,见郭郡矣离去,便呼吸吐纳,使自己平静下来。

    郭郡矣做了两人的饭菜,另外给三公主熬了一碗白粥,细奴罗道:“还是大哥想得周到。”说着端了粥去喂三公主,这一次她竟没有呕出,细奴罗心下稍安。

    是夜,细奴罗和郭郡矣同床而眠,各想各的心事,儿时的情景在郭郡矣脑海里涌现:

    龙于图城紫木林中,郭郡矣八岁,细奴罗七岁,波罗旁六岁,三人结拜为兄弟,按年龄大小尊郭郡矣为长兄,细奴罗为次兄,波罗旁为弟,对天盟誓,有福同享,有苦同受,有难同当,共同为蒙舍诏的兴旺而努力拼搏。

    有一天郭郡矣、细奴罗、蒙织三人在路边玩耍,蒙织的脚崴伤了,坐在地上呜呜直哭,细奴罗抢过去察看,蹲下身子道:“阿婻(腊罗语,阿妹)别哭了,我背你回去,让家人请太医为你治伤。”蒙织撒娇道:“你是我的旿赭(腊罗语,丈夫),我是你的模迷(腊罗语,妻子),当然是你背我了。”细奴罗听了急忙站起身来道:“不!不!你是我阿婻,我是你阿哥,若是旿赭才能背模迷,我便不背你了。”蒙织听了号啕大哭。

    郭郡矣见状沉默良久道:“二弟,你若真不背她,我背她了。”细奴罗斩钉截铁:“我不背,你背好了。”郭郡矣矮下身子对蒙织柔声道:“好啦!别哭了,我做你旿赭,你做我模迷,我背你。”

    蒙织趴在郭郡矣背上,心中欢喜止住哭泣,三人一起向家的方向而去。蒙织对细奴罗做鬼脸,神情得意地说道:“你不做我旿赭更好,我就做阿郡哥的模迷,阿郡哥对我更好。”细奴罗笑道:“好!有大哥照顾你,我就放心了。”郭郡矣听了心中甚是欢喜。

    那时郭郡矣的父亲郭宏武,蒙织的父亲蒙合沓都在蒙舍诏王城中辅佐细奴罗的父亲蒙舍龙。后来南部边域敌人蠢蠢欲动,蒙合沓主动请求驻守边陲南疆关,蒙合沓率领部将和家人启程那日,郭郡矣和细奴罗也在送行人群之中,郭郡矣看着蒙织,不禁泪眼朦胧,蒙织更是泣不成声。

    尔后郭郡矣多次萌发往南疆关找蒙织的念头,只因蒙舍龙和蒙合沓在细奴罗和蒙织出生二十多天后,就为两人订下了婚约,而父亲时常说起,蒙舍龙是他的救命恩人,郭家世代都要对蒙舍龙及蒙舍子孙竭忠尽智,郭郡矣只得把对蒙织的情意深深埋藏在心底。

    郭宏武原是中原武士,因被仇家追杀,身负重伤,逃到岽林山时已是连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倒在路边草丛里动弹不得,只盼有好心人路过搭救。一阵人喧狗吠声传来,郭宏武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可没想到两只大黄恶狗蹿来,咬得他满地打滚,一干人却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是夜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郭宏武在雨幕中苦苦挨命。次日雨过天晴,郭宏武气息奄奄,蒙舍龙及随从路过时瞥见,将他带回诏中救治,过了些时日,郭宏武渐渐康复,为了报答蒙舍龙的救命之恩,他把一身武功尽数传给了蒙舍诏的精兵——罗苴子。随后郭家八方枪法、郭家剑法在波罗川及周边地区赫赫有名。

    细奴罗在想,黑豹山大寨主和二寨主的铁骨功恶名远播,他们行踪诡秘,在波罗川、澜沧江、叶榆等地劫财害命,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张姑娘遇上他们能死里逃生实属万幸,身为王族本该为四方百姓除害,为张姑娘讨回公道。可蒙舍诏邦小兵寡,邻诏虎视眈眈,西部边境的蒙嶲诏更是调兵遣将,外患日深,有狂风暴雨欲来之势,想到此处他轻叹一声,为了蒙舍诏民康物阜,只得顾全大局,目下只盼能寻觅到百年仙苓救张姑娘性命。

    第三日郭郡矣外出打猎,三公主在迷糊中醒来,她轻轻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石室里的床上,接着见到细奴罗竟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她欲起身,却感胸口剧痛难当,只得轻启嘴唇:“大哥,是你吗?”细奴罗见她醒了,兴奋不已,即刻抢了过来柔声道:“是我!是我!你感觉好些了吗?”声音里满是欣喜和柔情。三公主微微点头,环顾四周道:“大哥,这是何处?我怎地会在此间?”细奴罗道:“这是我家打猎时歇息之所,我见你受伤昏迷在树下,运功给你疗伤,仍然不见起色,便带你来到此处。”她百感交集:“大哥,谢谢你救了我。”说着便要起身。细奴罗关切道:“你受伤不轻,躺着好好安歇吧。”三公主道:“小妹应先向大哥赔不是,那晚在歌会上隐瞒了女子身份,着实因有诸多不便。”细奴罗见她起身,忙扶她坐好。安慰道:“此事我没放在心上,你不必介怀,现下要紧的是尽快养好身体。”细奴罗的温柔和包容令三公主终是放松下来。

    细奴罗转身到里屋端来一碗山鸡肉末粥,显然是特意为三公主熬的,三公主接过粥碗道:“大哥,你也吃吧。”细奴罗点头称是,又去舀了一碗,坐在床前的木凳上,两人边吃边说话。

    三公主说了灯会那晚返回家后,父亲以自己不守官家女子规矩为由把她关了起来。在唐朝嘉州时,师傅让自己无拘无缚惯了,回到家后无法遵从父亲的旨意行事,想到南诏男女同等自由的光景便来了。她把路上发生的事照实说了,还说在灯会上,说自己的名字时少说了一个“君”字,也说了自己的小名叫金姑,只是隐匿了白子国三公主的身份,倒也不是刻意隐瞒,只因在她看来这“公主地位”带给自己的是束缚与折磨,故而不愿启齿。

    细奴罗道:“金姑这名字好听,以后我叫你小金妹,你叫我罗哥哥如何?”三公主微笑点头。

    两人吃罢,细奴罗道:“小金妹,你和师傅在一起时无忧无虑,开心快乐对吧。”三公主虽然身上有伤,听此一问,神情愉悦地笑道:“那是当然!”细奴罗又道:“小金妹,名师出高徒,你这般出类拔萃,你师傅定是卓尔不群,在下敬佩得紧,只望有缘能见她老人家一面。”

    “我师傅她老人家遭人暗算身中剧毒,又被数十人围攻已经仙去了……”三公主面现忧伤,声音苦涩。

    细奴罗心中后悔,她伤成这样委实不该提及她的痛心之事,便安慰道:“小金妹,请别难过,你现下这般扶善惩恶尽显女侠风范,你师傅在天之灵定然欣慰。”见三公主面色缓和,转而言道:“小金妹,灯会那晚瞧你已是容貌俊朗,不曾想你穿了女装更加貌美。”

    三公主想到之前隐约间感觉到他为自己解发、敷药,只因当时浑身无力,目不能睁、口不能言,此时不禁羞得面红耳赤,说道:“我想下床走走。”细奴罗想替她穿鞋,三公主却欲自己穿,一躬身胸口疼痛难忍,只好由细奴罗代劳了。

    细奴罗扶着她走到石栏前站立,欣赏外面的景色,这石屋在悬崖之上,比对面的山高出数十丈,相距十数丈,中间形成深谷,谷底白雾缭绕,三公主俯视着对面崖上的一株古树道:“居山四望阻,玉宇艳阳照,深谷见古树,空岩卧幽石。”细奴罗笑道:“这是隋朝名臣杨素的诗改成的吧?”随即道:“岩壑雾缥缈,莫测岩壑深。”顺手将石栏旁的一块石头抛入谷中,隔了良久方才听得落石声响,又念道:“白云非暮色,投石激腾音。”两人相视而笑,凝神瞧着对方,三公主面泛桃花,娇羞的转过头去看对面的山岩,伸手指着崖上的杜鹃花道:“那株杜鹃花真美。”细奴罗正要答话,只听她“哎哟!”一声叫身体摇摇欲倒,他急忙搀扶,发现她全身冰凉,随即晕了过去。他立刻将她抱住,心急火燎地把她放在床上。

    细奴罗知道这是瘔毒发作了,立刻取出羽太医的黄色药丸喂她服下,三公主仍然还是昏迷不醒,细奴罗眉头紧锁,惴惴不安。

    次日三公主悠悠醒来,细奴罗脸上现出微笑道:“小金妹,你终于醒来了。”

    “不知怎么,我突然觉得全身疼痛,随后就睡着了。”三公主脸上现出羞涩神情。

    细奴罗道:“你不是睡着了,我请太医为你治伤时,太医说你中了瘔毒,要有百年仙苓配与他的药丸服用才能康复。昨日你是瘔毒发作了,等你伤处再好一些,我负你上苍山看杜鹃花,采仙苓。”

    三公主想起那日和麻二豹打斗时,鼻中闻到一股腥臭之极的气味,原来是中毒了,心中气愤。又想到若不是这位罗哥哥,自己早就不在人世,感激之情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