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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刁蛮郡主

    细奴罗、郭郡矣、波罗旁在树顶上射箭,本想结果了蒙嶲三兄弟的性命,终因相距甚远,失了准头未能成功,为了隐藏身形,三人只得伏在树上,不便动弹,任凭暴雨淋在身上。隐隐约约中,细奴罗看到父王带兵撤离,心中稍安。

    龙于图城外,细奴罗、郭郡矣、波罗旁、兰刚四人满脸苦涩,脚步沉重地走在摆满尸体的北越广场上。“呜呜……”许多人聚集在同伴的尸身旁,压制着声量低声痛哭,神情恍惚,茫然若失。有些人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细奴罗回到龙于图城中,准备去见三公主,被表哥伟青河叫住,说诏王有事召见,他只得随表哥来到内务厅,见父王坐于上首,波罗峤、郭宏武、郭郡矣、波罗旁坐于下首,细奴罗忙在波罗旁身边坐下。

    蒙舍诏这次失败,蒙舍龙甚是恼火,他意识到内部有奸细。对儿子二十多日不归极为不满,听说他还带回个姑娘,更是恼怒,心道:“他就是为了这姑娘才离家这么久,如此下去那还了得?”见儿子到来,他强压心中怒火,作为一诏之主,应以大事为重,他声音中带着威严道:“阿鄀(腊罗语儿子),最近我诏连遭敌欺,这次更是损失惨重,父王和你波罗叔叔、郭叔叔都老了,脑子不大灵活,对敌良策也就指望你们年轻人,你和郡矣、罗旁从此时起就聚在此间,三日内想出一个克敌制胜的办法来。”

    “是!”细奴罗、郭郡矣、波罗旁起身行礼。

    每当蒙舍龙对儿子感到不满时,总会出些本该由他自己解决的难题让儿子来完成。在他看来,严父出佳子,只有让儿子养成出谋献策的习惯,才能成就大事。其时郭郡矣、波罗旁都会陪伴在细奴罗身边,三人寸步不得离开蒙舍龙指定的房舍,吃饭有人送来,住宿就在隔壁房间,此举波罗峤和郭宏武也都赞同,认为这是磨砺儿子的良机。这些年来细奴罗、郭郡矣、波罗旁也都习惯了这种变相软禁。

    蒙舍龙、波罗峤、郭宏武走出门去,内务厅里只剩下细奴罗、郭郡矣、波罗旁三人。

    “大哥、旁弟,我先去看望张姑娘,少时便来。”细奴罗说罢越窗而出,当他落于窗外的地面时,一名羽仪兵(王府护卫兵)出现在他身旁,躬身抚胸行礼道:“少诏王,你可不能离开呀,诏王有令,你若是走了,小人的脑袋就要不保。”

    “我片刻即回。”细奴罗说道。“只去片刻,小人也要受罚,请少诏王体谅小人的苦楚。”羽仪兵说着跪了下去。

    细奴罗长叹一声道:“平身。”说罢只得无奈地返回内务厅。

    次日未初时分,蒙舍诏议事厅里,蒙舍龙在上首居中而坐,其余将官分坐下首,个个垂头丧气,一语不发。沉默良久,波罗峤平心静气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虽然敌方一时获胜,但蒙嶲诏杀人越货,为非作歹,罪孽深重,天地不容。而我蒙舍诏敬天爱民,博施济众,顺天意而行,定会得到上天相助。就拿昨晚来说吧,眼看我方就要全军覆没,少诏王来了,略施小计,蒙嶲军就立即撤退。各位放心,劣势是暂时的,少诏王是龙子转世,有少诏王在,一切都会好起来!”他越说越是信心百倍,在场官员都觉言之有理。

    郭宏武起身正欲开口说话,报事官进来行礼,禀道:“蒙嶲诏派使者求见诏王。”

    “把他带上厅来。”蒙舍龙沉思片刻说道。

    一盏茶时分,一名四十岁左右,中等个子,身着哀牢人服饰的男子被带进厅来,他全身瑟瑟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小人纳尔柄,叩见诏王及诸位将军。”他口中说话低头看地。

    “抬起头来!”蒙舍龙喝道。

    “是!是!”纳尔柄边说边抬头。

    “你以蒙嶲诏使者的身份来见本王,所为何事?”蒙舍龙的声音

    里带着威压。

    “这是蒙嶲诏二王子给诏王的书信。”纳尔柄战战兢兢地从袖囊

    里取出帛书捧在手中。

    一名羽仪兵接过帛书呈给蒙舍龙,他看罢不禁勃然变色。

    波罗峤见了忙问道:“诏王,怎么了?”蒙舍龙把书信递给他,波罗峤接过看时,见上面写道:“舍龙叔叔,你与侄儿多次交兵都是落荒而逃,昨夜你的小罗童诡计多端,假传军情。加之天降大雨,侄儿体贴士卒雨战之苦下令撤兵,叔叔等人才留得小命,可是属下查尔定珠、查尔灵珠被我擒获关在马厩里,他们很快就要成为我的马夫了。叔叔的蒙舍诏与我父王的蒙嶲诏力量相差甚远,叔叔要胜我诏,难于登天,不如将你的小罗童送来给我当马凳,蒙舍诏岁岁向我诏进贡,两诏罢兵修好,如何?叔叔若是不从,侄儿三月之内定将图城夷为平地……”

    波罗峤把书信传给郭宏武看了,他瞋目切齿,把书信传给唐妡瑜,当书信传到岩青手中时,他不禁“啊呀!”一声叫了起来。

    兵曹长岩青年过四十,查尔定珠是他的副手,是良马寨训马能手查尔约鲁的儿子。查尔定珠、查尔灵珠是两兄弟,平时人们都习惯称他们定珠和灵珠。两兄弟从小就擅长骑射,刀剑娴熟,兄弟俩十五六岁时,识得铜锤山的山匪头目岩青。岩青常把抢来的马匹卖给两兄弟,定珠和灵珠训练后转卖出去。铜锤山寨被蒙舍诏攻破,岩青带领部属投入蒙舍诏麾下,并举荐定珠和灵珠两兄弟进入蒙舍诏。

    原来蒙俭、蒙摩撤军后,得知细奴罗、郭郡矣并未出兵攻打密嵚城,明白其中原委,悔恨交加,便令人送来书信,故意激怒蒙舍龙,引他再战,盘算把势单力弱的蒙舍诏一步步逼向灭亡。

    “来人!把他推出去砍了!”蒙舍龙手指纳尔柄怒喝。

    两名羽仪兵上来把纳尔柄推向门外,吓得他屁滚尿流,急忙喊道:“诏王!诏王!这不关小人的事,是蒙二王子扣留了小人的家眷,硬逼小人送来,小人若是不从,他就要杀小人全家,请诏王开恩,饶了小人吧!”

    “自古以来有‘两诏交兵,不斩来使’之说,此时杀了他于理不合。”蒙舍龙心中思量后说道:“把他推回来!”

    两名羽仪兵又把纳尔柄押了回来。

    蒙舍龙道:“你既然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本王也写封书信,你带回去交给蒙俭。”

    “是,是,小人遵命!多谢诏王。”纳尔柄连声称谢。

    侍从取来文房四宝,蒙舍龙挥毫疾书:

    妖魔鬼怪勿猖狂,

    天意正道在我方。

    贼子恶贯满盈时,

    天兵助我伐尔邦。

    打得恶魔无处藏,

    我诏后人威名扬。

    侍从把书信交给纳尔柄,他千恩万谢,连滚带爬退出厅外去了。

    波罗峤起身面色平静地说道:“蒙嶲诏前来挑衅,目的是要我诏立时与其开战,我们不能上当,就是要打也得想出个以寡敌众的良法才成,正如诏王适才所书,天意正道在我方,不管经历多少凶险,最后的大捷将属于我们蒙舍诏。”蒙舍龙及所有在场官员人人赞同,议事结束前,蒙舍龙嘱咐各人回去琢磨一个以少胜多的妙计,五日内禀报上来,众将躬身应诺,离开议事厅散去。

    在一间腊罗女子的居室里,三公主缓缓醒来,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身上盖着淡紫色扎染布被子,房间里别无一人,她心中一惊,低声道:“我身在何处?”边说边坐起身来。

    “罗哥哥!罗哥哥!”她连声呼唤,却无人答应。

    只听“呀”的一声响,房门被推开,走进一名服饰怪异的丑陋女子,三公主欲取长剑,一伸手才知腰间长剑已经不在,她立即跃身下床,心想:“这样一个女子,我空手也能胜她。”喝道:“你是何人?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何会在此处?”

    女子说话叽里咕噜,行为毕恭毕敬,她指着木几上装有水的杯子,用手比划着请三公主漱口,又指着盆让三公主洗脸,再指着一张木桌上的食物示意她吃。女子一边做手势,嘴里一边说着话,只是三公主一句也听不懂。见她没有恶意,三公主的戒备心理才慢慢消除,两人用手语交流,相互比划着,不知不觉中拉近了距离。

    女子用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写了“蒙舍诏”三个字,并念了出来,她写的是腊罗文字,念的也是腊罗语,三公主在叶榆城茶花客栈见细奴罗写过,也听他念过,便比划着问她这里是不是蒙舍诏?女子点了点头。

    “少诏王在哪里?”三公主又问,女子对她的话似懂非懂,只是微笑点头。这女子就是细奴嬑的奴仆阿古女。

    细奴嬑虽然答应阿哥会照看好三公主,却因忌妒心太强,细奴罗刚走,她就板起脸把三公主交给了奴仆阿古女。

    阿古女服侍三公主洗漱,吃喝完毕,拉着她的手向房外走去,她带着三公主向西南行去,徐徐而上,山丘上郁郁葱葱,阳光从树林间穿过,形成一道道光柱,投射在林间的草坪上,两人脚踏软草穿过树林,来到一座花园里,放眼望去,红色、黄色、粉色、白色的月季花独占一方,不同颜色的月季花之间,由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隔开。花园西北角是一个小亭子,亭边一个水潭清波微荡。

    阿古女和三公主从小径中穿过,花香扑面,三公主走上前去深深呼吸着芳香空气,赞道:“好美的地方啊!”阿古女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是站在她背后傻笑。

    三公主撇下阿古女,一人在鹅卵石小径上跳跃来去,欢喜无限。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呼喝,三公主转过身来,见是一位衣着华贵容颜秀丽,大约十一二岁的女孩,手持软鞭向阿古女卷来,阿古女身有武功却不闪不避,任凭那女孩手中的软鞭一卷一拉,整个人怦然倒地。那女孩不再理会阿古女,手中软鞭抖动直奔三公主而来。

    “这小姑娘哪是我的对手,左右无事也可陪她玩玩,但不知她是什么来头,我刚到南诏,做事须得留有余地,不能让罗哥哥为难。”三公主心里想着,脸上现出微笑。

    这女孩便是细奴罗的妹子细奴嬑,自幼她就有三惧,惧怒、惧高、惧摔,每当遇到怒、高、摔时便即晕倒。因此身边的人对她百般迁就,久而久之使她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随着年龄增长三惧渐减,但性格不变。

    阿古女带三公主来月季园赏花,本是寻常之事,她却大发雷霆。她六岁时拜郭郡矣的母亲唐妡瑜为师,因她身有三惧,加之不肯吃苦,虽有名师却并非高徒,唐妡瑜传授武功之时允许细奴嬑的三个奴仆在旁伺候,久而久之,三个奴仆的武功也与她相近,只是怕她责打,在她面前只得装作全然不会武功。

    细奴嬑挥动软鞭,劈、扫、卷、撩连连向三公主进击,三公主面上似笑非笑,闪展腾挪,只避不攻,细奴嬑鞭法精妙,但内力不佳,二十余招过去,连三公主的衣袂也没碰到。

    细奴嬑略一停顿,叽叽喳喳叫骂数声,右手一按鞭柄,软鞭暴涨数尺,鞭法一变,虚虚实实,似上实下,似左而右,如灵蛇飞舞,逼得三公主步步后退,直退至水潭边才看清她鞭法的要旨。心道:“这小姑娘不知进退,得给她点颜色瞧瞧才成!”于是她闪身来到细奴嬑背后,一招借风使船,双掌运劲推出,细奴嬑连人带鞭高高飘起,在半空中狼狈万状,连声惊叫,落在亭子顶部的琉璃瓦面上摇摇晃晃。“姐姐,我害怕,你让我下来!”细奴嬑哀求。

    “你是谁,为何如此无理?”三公主没想到这小姑娘竟会说汉语,不禁反问。

    “我是细奴嬑。”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哭泣。

    “罗哥哥说过,他的妹子叫细奴嬑。”三公主喃喃自语,不禁心中一惊,正想飞身去护她下来,哪料她立足不稳,长鞭撒手,整个人骨碌碌直往下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