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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伤心

    一泉清水,胡乱地吵着。泉上更多的水撞向原本粗糙发亮的泉面。

    罗秦秦脱下柳长泉送他的衣服,脱下自己那附着泥垢的裤子和鞋,踏进了这泉水。微风清凉,他的眼神也冰凉。身子更加深入水的深处,他的嘴唇的色泽便越发地紫。但他依旧在往泉中下沉,咬住腮帮子使自己不去颤抖。

    他在想一些事,并把眼睛闭得很紧。

    “一些事情,或多或少,总是随身携带的。阿默,你这一走,又是一个人啦。你既不愿意留下,我送你的东西也不要,但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总要不时拿出来看看吧。”

    他想起一个姑娘,因为他总是泛着笑,她也总是很欢喜。可他,他好像已经开始忘记了,一些事情,匆匆就开始落幕了。申复光说:“你要尝试去喜欢一件事,一个人,一个地方。人生不过百年而已,总要去牵挂一件事物。世间万物,尚且温暖。”他总以沉默去打开另一活头,然后将那些模糊的景象一一沉寂。

    泉水很冷,他想得也愈发疲惫甚至就想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在泉中泥里.躺一躺。

    不去思考,不去呼吸,心脏安宁地敲响,他觉得已经足够好了。

    耳边忽然想起清脆的女声。就好像他离开那个山峰,久居的木屋旁,那个女生对他报一声“珍重,秦秦。”

    但那个女声响得很重、很急。之后他也听见有人落水,那个姑娘在水里四处拨动,拦腰抱住了他。他的腰上有一个人的温度,胸前有一双手的轻柔,水流激涌,让他脑中有些糊涂,让他回忆起自己生活在群山之中时,在水里冻僵了,关于母亲的记忆将他唤醒,他失魂落魄地从水中浮起。

    于是他也回想起来自己身处水中。但那双抱住自己的手愈发乏力,不能将他继续托着。他将托于自己胸前那双手握住,又托住姑娘的手肘,口中呼出一个水泡,将她拉出水面。

    王落心很急地呼吸着,坐在泉旁的草坪旁。

    罗秦秦全身尚且是湿的,便依旧赤裸着。趁着王落心缓.过来的间隙,他就地折了一些柴米,又从王落心骑来的白马上取了引火的信子,将那一地柴禾引燃。

    王落心尚在发抖,见他赤裸全身,又不敢动,便保持一个姿势在那地上坐着。

    靠近些,将身子烘干,免得受寒染伤病。”

    王落心并没有向火堆靠近,颤抖着说:“这火怎么能生起来的,这种天气火石不好擦火的。”

    罗秦秦不说话,把身了烘干了个大概,又将那套脏衣服在泉里搅上几搅也架在火上烤。

    “王姑娘下次便还是不要那么好心了,我本来便是南方人,淹不死。”

    “你这么伤心地跑出来,又在这么冰冷的水里,我总不免想

    到你要……”

    罗秦秦又从白马鞍下取出一块石头来,递给王落心。王落心接过,感觉石头有一股暖意散发,惊了一下:“好暖的石头。”

    “这次就多谢王姑娘了。我确实在水里有些冷了,若非王姑娘来救,我说不准也会伤寒。这块石头是我和申复光在小.潭镇上偶然得到,有聚暖的效果。当然,它并不能一直保持温暖,必须给它保暖,能够持续一天之久。若姑娘在这漠北远行,常把这石头放于马鞍之下,借马的身体给这石头保持温暖,必要之时,也可暖手暖肚。今日既然得到王姑娘搭救,又没有什么能答谢的,便送姑娘这一石头吧。”

    王落心脸却红了起来,想看看罗秦秦的脸,但又想到他赤裸着,轻轻道:“那两匹马原果真是你们的。真是对不住了。”

    罗秦秦并不说话,将干了的衣服穿上。

    王落心道:“但是你的这两匹马真和我的那两匹一样的。不过,你们的马好像要温顺一些。”

    罗秦秦道:“你这么粗心,想必脾气也不为好。马的脾气自然是看主人怎么养的。”

    王落心正张嘴想反驳,但见着罗秦秦一双发冷的眼睛来,语气也轻了下来:“原是我这两日心太急了而已。”

    罗秦秦道:“也许。”

    王落心道:“过些日子就是叫马节了,你要不要去呢?”

    罗秦秦道:“叫马节?不去了。兴许过两日便要走了。”

    王落心急问:“那你的朋友申复光呢?他总要去看一看,玩玩的吧…”

    罗秦秦知道这位姑娘可能对他有些好奇,但他对此好像是不起兴趣来,冷漠地说:“也许……”

    王.落心于是很开心,展开红红的笑来。

    罗秦秦看了一眼,又道:“现在可以靠火近些了。”

    王落心朝火旁挪了挪,开始小心打量着罗秦秦。罗秦秦见火势有些弱了,便又加了些柴禾进去。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像一层发皱的皮。

    就是这个人,在棋馆下棋的第一天,便赢走了五年窖藏的竹叶青;第二天,便连败五位顶级棋手。右手拇指是硬茧,分明是常握刀剑的手,全身却无一丝戾气,透着一股安宁的气息。他的小腿粗壮,王落心的朋友林子方告诉她:“跑得愈快的人小腿愈粗;跑得越久的人小腿越细窄。”她想,罗秦秦应该像草原上的豹子,喜欢沉静在草丛暗自处理的事情,没人知道他的能力,只有他自己亮出来。最夺人目光的还是他的眼睛与鼻子。高而瘦削的鼻子,内敛而深邃的眼睛,却让他看起来很疲惫又很富有生机。

    他在拨动火堆,让火更旺也,也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王落心问:“你之前为什么……”罗秦秦看着她,她却不说话了。

    罗秦秦说:“只是触景生情罢了……”

    王落心问:“触景生情?”

    罗秦秦:“触景生情。”

    王落心:“可以谈谈吗?说出来可能好些?”

    罗秦秦:“不好。”

    罗秦秦:“一点都不好。只是些许往事而已。”

    火堆已燃成了灰烬,罗秦秦骑上那正黑马飞快地在草原跑着,风像是在撕扯着它的声音,他也在高速急驰中大声呐咸,声音传得很远,消失在沉默地天边。

    王落心很少这样骑马,她有些抓不住马了。她的身子依旧在颤抖,但她跟在罗秦秦之后,觉得他或许也需要一个人斤听他的.呐喊……

    就像申复光一样,举起一杯浑浊的酒吃着,对着一个陌生的姑娘说着自己的过往,像失去木马的孩子抱着母亲哭泣一样抱着自己的腿痛苦。

    这样太阳西斜陪着罗秦秦,月亮初现,安慰着申复光,他们也算同时拥有痛心的事与永恒的昼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