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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众生为棋

    没有战鼓也没有金号,斜谷之外本就是古战场,曾经的英灵在这片平原上游荡,今日不知又有几何添入。

    正午太阳高悬,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喝着带着皮子味道的清水,袁凌鳯贪婪的喝完水袋中的最后一口水,挥退了想要跟随的袁凌武,独自一人一马走向对面李家的军阵。

    袁凌鳯的动作在场的人都看到了,李威知道这是袁凌鳯要和自己交谈,他的二儿子想要上前,却被李威一鞭子抽了回去。

    “还轮不到你说话。”李威看着二儿子眼中的不甘,心中徒呼奈何,将门九家中唯有自家还要靠自己撑着,年轻人眼皮薄,分不清厉害。

    李威将马槊交给儿子,催马上前去迎袁凌鳯,因为袁凌鳯也没有带着他那柄大戟。

    “世伯,凤翔府的事情过了。”袁凌鳯语气如常。

    但是到了李威耳中却成了指责:“过还是不过,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呵。”袁凌鳯嗤笑一声,接着说道:“那以我锦衣卫镇抚使的身份,能不能说一说这件事情呢?”

    李威听到这句话心中一紧,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在关中,谁能奈何凤翔李家,你不行,锦衣卫不行。”

    “皇上也不行,对吧。”袁凌鳯打断了李威的话,袁凌鳯不想说太多的场面话,战场上的杀将谁会须弥与蛇。

    李威眼中精光一闪,开口说道:“千般后手,那也是后手,关中将门,战场上谁赢了谁说了算。”

    “打?”袁凌鳯冷笑着问道。

    “当然,不过你要是现在退兵,我当做没看到,若是不退,生死勿论。”李威不是易与之辈,几十年风雨沉浮,不是袁凌鳯能够在话语上压倒的。

    “听说你们李家成字辈少了一人,生死大仇啊,世伯。”袁凌鳯话音刚落,脸上的笑容消失,拨马就要离开。

    “你知道什么?”李威有点慌了,脸色未变,但是语气却有些焦急。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一切,今日后关中再无凤翔李家。”袁凌鳯没有转头,鞭子狠抽战马,马蹄声急。

    李威愣住了,李成义看到袁凌鳯回到袁家军阵中,七千人的军阵摆开来攻击的架势,再看看自己的老父还愣在当间,连忙催动战马去叫自己的父亲。

    两边看着场上真的要打起来,赵封连忙让手下后退,七家之人也退后一里,为袁李两家腾出地方。

    “宗主接戟。”袁凌哲将于袁凌鳯的两柄短戟扔给袁凌鳯,袁凌鳯双手接住短戟,翻身下马,对着袁凌武说道:“轻骑绕阵,择时出击。”

    凤翔李家早已忘却了自己家的立家之本,玄甲重骑,那是李唐的王牌,但是到了现在李家呢,除了三百重骑外,剩下的都是脱胎于府兵的步卒。

    “攻。”袁凌鳯走到由北崖族卫组成的重甲步卒前列,短戟斜指天空怒喝一声,拉下面甲,一步一定走向凤翔李家的军阵。

    至于战场上怎么指挥,袁凌鳯不去理会,以岭卫为将,袁氏族人为兵,况且还有另外八房的下一任嫡子掌房之人,同出秦岭岭卫大营,战场上该怎么做,袁凌鳯很放心这些同宗兄弟,就如同他们一般信任自己一样。

    一旁观战的白家老将看着北崖袁氏没有人指挥,军阵却密不透风,杀意滔天,再看看凤翔李家还在让阵将调度,嘴里呢喃道:“凤翔家忘本,要吃大亏了。”

    凤翔李家再忘本,起家的本事还是有的,也只是比北崖袁氏慢了一步,不过比起宛如一体的北崖袁氏,自己家却还需要人调度,李威的嘴角不由得露出戚戚然的苦笑。

    兵锋相遇,袁凌鳯已经从面甲的空隙间看到了对面李家步卒的面容。期待还是畏惧?

    只有打过才知道。

    刚才还只是枯草覆地的平原,随着两家军队的碰撞,从上空看去,鲜血喷涌,断肢残臂,从战场的中间逐渐向着周围蔓延。

    凤翔李家仓促求战,准备的就没有北崖袁氏充足。

    钢制的武器和铁质兵器的碰撞,谁优谁劣,只有拼杀的人才知道。

    战场上一时间看不出谁占上风,但是袁凌鳯知道自己这边吃不了亏。

    拼杀的两方除了李威和袁凌鳯,谁也不知道这一场仗是为了什么,李家人认为袁氏挑衅,袁氏认为李家狂傲,受伤的战死的都是自家的血脉兄弟,两边逐渐打出了火气,这不是比斗,而是战争。

    盏茶时间,战场上的军阵激烈的碰撞在一起,大体上还能看到两边归属,但是两边都是全力而上,袁凌武盯着李家重骑,钢弩早已上好了弦,重骑稍有动作,便是弩箭覆盖,袁凌武带着轻骑逼迫着李家重骑越来越远离战场。

    犬牙交错,骑兵冲阵,已经没有可能了,袁凌武和李成义带着两家的骑兵在外围又开辟了一片小战场,轻骑灵活,重骑重剑无锋,势大力沉,谁也拿谁没有办法,袁凌武带领的轻骑始终和重骑保持着一百五十步的距离,重骑骑弓射程不过百余步,同样的刚弩也超不过一百五十步,一大一小两支骑兵谁也不想让对方占便宜。

    比起还在绕圈的骑兵战场,主战场上的情况只能说是惨烈,袁氏重甲步卒在前,只是穿着镶钢皮甲的轻装步卒在后,随着军阵的散开,各自结成小阵,同样的李家的步军经历了一开始的暗亏,这会儿也打的有招有式,不过这一次北崖袁氏吃定凤翔李家了。

    袁氏族人从小习武,不说武艺如何,但是统一训练出来的袁氏族人,在小阵配合上,都是在呼吸间找到自己的位置。

    于是一柱香后,凤翔李家逐渐出现了崩溃的前兆,而反观北崖袁氏,受伤的在族人的掩护下推后,军阵始终维持着锋线,伤亡和李家半斤八两,但是真正战死的凤翔李家远比北崖袁氏多得多,因为北崖袁氏始终随着袁凌鳯率领的重甲步卒在前进,而李家却是一步步的退后。

    一进一退间,两家的损失,清晰可见。

    曹家来的是家中族长曹丹,和其他六家的主事之人站在土丘上望着厮杀的两家,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同为关中将门,却要斗个你死我活,这样的纷争,恐怕自李唐以来是第一次吧。

    忽然曹丹看到了斜谷道扬起了黄尘,一支骑兵从斜谷道跑了出来,曹丹刚想出声,他们七家在这里就是为了不让拼杀的两家受到外力干扰,但是还没开口就被白家的老将捂住了嘴。

    “睁大眼睛看清楚,那是王旗,两家家斗,那是私事,这怎么闹到明面上来了。”老将有些疑惑,但是很快他这份疑惑就被一阵阵高呼声打散了。

    “凤翔李家长子李自成,谋逆造反,诛九族,凤翔李家造反,若有阻拦,格杀勿论。”这对骑兵分成一大一小两队,小的跑在外围呼喊,大队的骑兵一同扎进李家军阵后方。

    “止。”袁凌鳯在开战后第一次发令,袁氏的军队止步不前,因为李家的军阵后面被袭,虽然李家造反,继续攻上去就是功劳,单数这份功劳,北崖拿了,在关中就在没有立足之地了。

    北崖袁氏徐徐后退,战场交给了这一支从斜谷关冒出来的明军,小丘上曹丹小声的嘀咕道:“这会不会是一场戏?”

    “是戏也不是戏。”刘德胜接过来说了一句。

    于李家交好的三水尤家来的是家中族老,家主年幼,只得他过来,望着还在拼杀的李家,有些戚然的说道:“北崖退了,就是给我们的说法,关中将门落寞除了白家外,我们六家早已忘了先祖英烈,北崖袁氏崛起已成定势,以后关中事,你们议定,我尤家无二话。”说完尤克难便招呼族人离开。

    “走吧,这里已经轮不到我们说话了,好一个凤翔李家,有此首领,我关中将门何日出头?”白家老将感慨一声,七家纷纷离开。

    这已经不是关中将门首领之争了,这是朝廷平叛,至于说七家会不会恨北崖,除了尤家可能会之外,恐怕其余六家恨的是凤翔李家。

    凤翔李家造反,这是在断关中将门的前途,本来关中将门就势弱,只能在西北守成,现在除了这么一档子事情,恐怕朝廷的打压之后便会随之而来。也许以后关中将门真的会由北崖袁氏说了算了,因为这一次关中将门九家,除了北崖外,凤翔李家成为历史,其余七家都会收到打压,关中将门的以后,真的要为北崖马首是瞻了。

    七家离去,袁凌鳯接到底下人通知,没有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不去理会。

    什么意气之争,什么长幼尊卑,这些都不是今天打这一仗的原因。

    崇祯的棋盘太大了,以一人之智和天下诸多棋手对弈,这位皇帝不简单啊。

    大棋盘,小旗盘,袁凌鳯自嘲一笑,自己这是从大棋盘上落子到了小旗盘上,但是身为崇祯棋子,自己能选择的恐怕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汉中瑞王,这个放荡不羁的宗室王爷,可真是不负自己身上的血脉,精骑一万,崇祯的肚量忽大忽小,这位王爷的伪装也真的做到了蒙蔽世人。

    除了佩服,袁凌鳯再无他词。

    全盘计划都是袁凌鳯谋划的,但是汉中瑞王这个变数超过了袁凌鳯的所知,哈密一战后曾经的瑞王府可用之兵不过三千,在袁凌鳯的计划里面,袁氏抗衡凤翔李家,三千瑞王府骑兵是压死凤翔李家的最后一击。

    现在瑞王府动了这么大的手笔,恐怕现在的凤翔府李家可不仅仅是锦衣卫抄家那么简单了,瑞王动了,不知道凤翔动手的又会是哪位王爷。真的把宗室当豖的人,那才是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