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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宇宙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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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逐渐达到高潮的时候,其紧张刺激的程度绝不亚于坐云霄飞车。此时听着故事的两位教授可以说深有体会。当故事的走向以他们无法预料的方式骤然展开时,以往那些引以为傲的判断力和思考力便随着甩出的灵魂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直到他们在震撼的余波中慢慢缓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这个故事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究竟算什么?梦还是现实?

    面对一个他们无法想象的世界,两人不知该以何种角度去予以理解和分析。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故事听上去有多么离谱,他们都压根不想去质疑。作为听众,他们现在唯一关心的事情,是紫辰接下来的故事会以何种方式继续下去。既然车都已经坐到了云端,何不就放任自己的感官,淋漓尽致地畅快一把。

    “幻影有没有提过,他来自宇宙中的哪个位置?”

    “没有具体说过。但从他的叙述中我能感觉到,那里应该是银河系以外的地方。”

    “银河系以外,那他们是怎么发现的地球?”

    “他们的一支探测小队原计划通过空间翘曲进行穿行,以此到达另一边的目的地。然而在穿越的过程中,遇到了剧烈的空间震荡。于是他们改变计划提前离开,结果阴差阳错地来到了太阳系。”

    空间翘曲!柯教授听闻,心里又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他很想具体地追问下去。但试验由戴教授控制,他不能随意地插入,只好暂时忍住。

    “幻影有没有描述过他所在的那个星球?”戴教授接着问道。

    “那个星球文明体系很庞大,他只带我看过其中的一个。”

    “你能具体地讲一下吗?”

    “我只能把看到的内容告诉你。”

    “当然。你都看到了什么?”

    “在我的印象中,那是一个比任何梦境都还要美的地方……”

    37

    蓝粉色的天空下,一阵阵微风轻轻抚过草原。当草原翻滚着波浪一道道地涌向紫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色彩斑斓的汪洋。

    紫辰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每当风吹过的时候,整个草原就从淡青色变成了翻滚着彩色浪花的地方。而风停的时候,草原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突然间,紫辰想到了什么。她蹲下来,用手轻轻地握住一丛草。和她猜想的一样,当手触碰到草的一刹那,草的颜色就发生了变化。当她从下而上,用手捋过几缕草的时侯,它们的颜色就依次从红色变为了橙色、黄色、绿色,直到手指离开了草尖,它们才又变回了原来的淡青色。

    紫辰好奇地仔细观察,发现这些变色植物和她概念上的草本植物有着很大的区别。首先这些植物在微微发光。这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并不容易察觉。其次,这些植物的表皮呈透明状,触感非常的柔嫩光滑。透过表皮可以看到里面流动的物质以及许许多多微小的网状结构。

    “这是什么?”紫辰看着幻影问道。

    “这是一种生命…如果你愿意…可以给它们起个名字…”

    紫辰站起身,望着远方凝神思考了一会,“就叫它们‘海幡’吧。它们看上去就像无数面迎风招展的彩旗。”

    “海幡…这个名字很有意思…”

    “我有点好奇,为什么你们没有名字的概念?难道你们不需要区分彼此?”

    “这里的所有生命都通过意识感知彼此…不需要像人类那样通过语言…因为这样的原因…在我到达地球之前…我从没有想过还有名字这样的概念…”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海幡也能感知到我。”

    “是的…它们是这个母星上最主要的物种之一…遍布的面积也最大…它们的感知非常敏锐…能够对气候以及环境变化做出快速反应…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们并不是地球意义上的植物…在这个母星上…也没有植物和动物的区别…”

    “你所说的母星,是指你们文明的发源地吗?”

    “母星只是整个文明体系中的一个分支…我们的星球文明是一个复杂而庞大的体系…我无法一次性对你解释清楚…”

    “好吧。不过我很喜欢这里。这个母星看起来很美好。”

    “母星的环境一直被保护得很好…这里的生命大部分都很友善…”

    紫辰跟在幻影身后,穿行于五彩斑斓的海幡之间,心情兴奋的犹如一只小鹿。紫辰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些个长长的海幡会将它们细长的身躯轻轻倒向两侧,从而在中间给幻影留出了一条小径。

    “它们在给我们让路吗?”

    “它们知道我要去那个地方…于是给我们带路…”

    “这里的生物都这么善解人意吗?”

    “对于我这样的高等级生命…它们会乐意给我帮助…”

    “这么说,你们是这里的主宰?”

    “我们虽然是等级较高的生命体…但不代表我们可以主宰其它的生命体…这里的每个种类都有自己独有的意识…没有谁能够随意支配它们…只有充分的理解与尊重…才能让整个体系趋于良好…”

    “在地球,人类总是以主宰者而自居。”

    紫辰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是沉重的。因为人类肆无忌惮的扩张,许多物种已经永远地消失在了地球上。尊重,无从谈起?

    紫辰跟着幻影又走了一会,不知不觉到达了海幡属地的边缘。她远远地向前望去,看到一些造型简洁的物体以及一些形态奇异的生物。

    那些物体全都是表面光洁的白色半球体。大部分都有一层楼那么高,有的还会更大一些。只见这些半球体错落有致地洒落在颜色各异的生物之间,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个倒扣的白瓷碗。至于那些形态奇特的生物,看上去都要比海幡复杂得多。紫辰一眼望去,只觉得它们纷繁复杂,颜色各异。实在是很难一言以蔽之。

    外形的奇异还只是表面现象。当紫辰来到近处观察时,才真正体会到这些生物的奇妙之处。在紫辰的面前有一株好似雨伞一样撑开的紫色半透明生物。然而在伞的边缘位置,还长着许多流苏一样的细丝。只见那些细丝的末端都闪着萤火一样的微光,仿佛触手一样在紫辰的周围来回探索。

    紫辰见状,也想试着触碰那些闪光的末端。然而她刚冒出这个念头,那些触手一样的末端便纷纷黏在她的身上。刹那间,紫辰只觉得脑海中有数不清的光点向她涌来。紧接着,她的意识仿佛被什么吸引,进入了一种完全不同的世界。在那个不同的世界里,她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那种感觉就好像有谁在和她交流。她虽然听不懂这种声音,却能体会到一种无限舒展的感觉。就好像她的躯体已经不复存在,没有什么能够束缚得了她。渐渐地,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个人类。她一会感觉自己像条潜行海底的鱼,一会又感觉自己像朵品尝露珠的花;一会看到夏夜在灯前飞舞的小虫,一会又目睹月亮所经历着阴晴圆缺。她不知道一切是怎样发生的,只知道自己一直在不停跳转。在经历了几十种不同的场景之后,紫辰的意识终于回归到自己。

    当她渐渐从那种陌生的状态苏醒过来的时候,所有触手一样的末端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

    “我刚才是怎么了?”紫辰不由得问道。

    “它在品尝你的意识…”

    “品尝我的意识?”紫辰感到无法理解。

    “这种生命体很喜欢品尝新鲜的意识…对它而言…你的外来意识就像是一道稀有美食…它刚才潜入你的意识…借此在地球上四处环游…你那些关于地球的认知…在它看来都是最可口的美食…”

    “真是不可思议!”

    紫辰惊讶道。一想到刚才的那种感觉,她多少有些明白幻影的意思。只是她不管怎样发挥自己的想象,都无法把意识与美食联系起来。她不禁在想,在维度的限制下,这种奇妙的感觉,她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吧。

    “有客人来了…”

    沉思中,紫辰被幻影的声音唤醒。当她凝神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周围站着许多和幻影一样的生命体。他们外表和幻影相似,只是大小高低有所不同。

    “他们是你的同伴?”紫辰开始有点紧张。

    “是的…他们想观察你…”

    “观察我?”

    “他们对你感到很好奇…”

    “那我该做些什么?”紫辰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不需要做什么…你想什么他们都知道…”

    幻影这么一说,紫辰更加放松不起来。生怕自己的某些想法冒犯了对方。

    “别紧张…他们只是在读取有关你的信息…”

    “好吧。我尽量。”

    出乎紫辰的意料,她竟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猜这一定是受到幻影的影响。否则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现情绪的反转。在这方面,紫辰已经有过几次经验。每当她情绪紧张的时候,幻影总能像魔术师一样不留痕迹地安抚自己。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力量,每次都让紫辰啧啧称奇。

    “为什么我察觉不到他们?”紫辰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东西冒出来。和刚才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们屏蔽了你…这样做是出于善意…如果所有人的意识都同时涌入…你会无法承受…”

    “原来是这样。”

    当紫辰不再紧张,便可以反过来去观察对方。她发现大部分的身体都在不停变换着颜色。由此看来,他们对自己的思考还很热烈。虽然她并非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变色,但如此数量的个体还是令她感到过分炫目。

    “他们在讨论我吗?”紫辰忍不住问道。

    “他们对你产生了很多疑问…”

    “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有疑问。”说到底,紫辰心里也有许多的疑问。

    “你想知道这里的生物为什么都会发光…”

    紫辰点点头,她心里想什么自然瞒不过幻影。

    “和地球生命相比…这里生命的能量等级更高…所以光辐射明显…其实人类自身也有辐射现象…人类在通常情况下发出的光属于长波…因为在可见光范围之外…所以人眼才察觉不到…”

    幻影的回答再次让紫辰意识到了人类自身的局限。对人类而言,也许很多真相就在眼前。可当人类无法突破自身限制的时候,便无法看到事物的全貌。如果不是科学的进步,很多人类眼界以外的现象是很难被发现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类想要突破维度的限制,只能寄希望于未来科技的发展。

    紫辰思考良久,以至于忘了身边还围着一群好奇的看客。等她醒悟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幻影除了和自己交流,也在和自己的同类进行着沟通。

    “他们对人体的复杂构造感到吃惊…于是问我一些问题…”幻影读出了紫辰的想法。

    “那你们的身体构造是什么样的?”紫辰也不失时机地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因为不需要通过食物来转化能量…我们没有人类那样复杂的器官组织…我们的构造在漫长的进化中不断趋于简化…最终形成了现在的样子…按照人类已知的几种物质状态…我们的构成主要有等离子态和气态…除此之外…还有人类所不了解的其它物质形态…这样的构成使我们能够自由地改变形态…以此适应不同环境的需求…你现在看到的样子并不是我们的基本态…通常情况下…我们更像是一个发光的球体…”

    “所以说,你们可以变成任何一种样子,就像现在人的样子?”

    “是的…变成人的样子更容易被你接受…当然我也会好奇…想知道在这种形态下会有什么不同的体验…我们常常以不同的形态示人…比如我们狩猎的时候…会变成你想象不到的样子…”

    “狩猎的时候?”紫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觉得“狩猎”和“高等生命”是两个毫不相关的词汇。

    “你很快就会看到…”

    “真的吗?”听到这个消息,紫辰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

    “5分钟后…一股高能粒子束会经过这里…大规模的狩猎即将上演…”

    “你是说要捕捉高能粒子?”紫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说出来的话。

    “是的…用人类的话说…这将是一场饕鬄盛宴…”

    自从认识了幻影,紫辰常常感到大开眼界。此时此刻,幻影再一次用行动突破了她想象的边界。为了迎接这个特殊时刻,幻影和他的同伴们开始了变形。只见他们的身体像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拉扯着,变得越来越平展,面积越来越大。到最后,他们的身体竟然展开到足有五十平方米的面积,远远看去就像一面面迎风扬起的巨帆。

    这些风帆一样的身体肆意舒展开来,犹如一张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只等猎物落入其中。只见他们一个又一个飘向天空,一直飞到看上去只有书本大小的高度才停下来。他们彼此间紧挨着,在天空中整齐排列,同心协力完成了一副巨大的空中拼图。当最后一块拼图也找到自己的位置时,紫辰头顶的天空几乎被遮住了。

    与此同时,紫辰发现远处的天空也变的和之前截然不同。整个天色骤然暗了下来,就好像被扣上了一个深色的罩子。如果不是所有生物都能发光,紫辰恐怕要被笼罩在一片黑暗里。

    此时此刻,周围是如此的安静,紫辰紧张到不敢用力呼吸。她知道所谓的高能粒子束就是人类常说的宇宙射线。虽然她不知道宇宙射线的规模以及能量大小,更不知道射线将以什么样的角度和方式与这颗星球接触。但她可以确定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一定会是震撼灵魂、史无前例的宇宙奇景。

    终于,黑紫色的天空中出现了两个发亮的光点。接着光点越来越大,直至成为一道道光束。这些光束以极快的速度飞向这里。紫辰目测这些光束可能会以小于60度的仰角与星球表面的某个位置发生接触。

    激动人心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紫辰紧张到身体不停地微微晃动。此时的天空中,幻影和他的同类们也变得兴奋起来。不停变换着颜色,准备迎接这场大规模的狩猎。

    突然,远处的天空骤然变亮。从一个光点进而蔓延成一个光圈,然后在天空中一圈圈的荡漾出许多的光晕。此时紫辰才终于明白,射线已经碰撞到星球最外层的区域。而这层区域就好像保护罩一样把大部分的高强能量都吸收走,只留下少部分的射线穿透进来,如雨丝一般从天空中纷纷落下。

    保护罩外的天空在一次次的碰撞中被照的犹如白昼。而保护层里面,幻影和他的同伴们煽动着薄如蝉翼的身体,迎接着从天而降的洗礼。那些透过保护罩的粒子被他们一个又一个地拦住,落入身体的瞬间还会产生光斑,如同雨滴打在湖面的点点涟漪。

    这是一场宇宙史诗级的表演,其舞台之波澜壮阔、阵容之声势浩大足以令任何观看者都顶礼膜拜。紫辰有幸作为这场演出的唯一观众,已经被震撼的头脑发木、张口无言。

    直到这一刻,紫辰才深深体会到宇宙造物的神奇。对这些高等生命而言,宇宙之广阔不过是他们的狩猎场。他们真正追逐的并不是猎物本身,而是寻找更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