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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风云渐变

    南北纪三十九年,冬十月,豫州,骆越部,樑渚。

    豫州,过去中原核心,如今树林阴翳;曾经繁华热闹,现在野蛮荒芜。

    樑渚是骆越城市,也是目前豫州最大的城市,地处豫州腹部,高河丛林深处,以桐柏山脉为屏障,进可攻退可守。

    骆越下辖十五个部族,今天骆越首领者旨亚卓在樑渚举办了十五部会议。

    十五个部族的首领,骆越的大祭司加上者旨亚卓围坐成一团,中间是一个燃烧得正旺的篝火堆。

    者旨亚卓面色阴郁,嘴唇上挂着唇环,脸上还有着黑红色的纹身,即使在冬天也依然坚持不穿鞋袜,赤脚履地。

    “想必各位都知道北国对我豫州发布了讨伐檄文,为之奈何啊?”

    此言一出,立马有部族首领大声叱喝,“本就不应该埋伏北国人,如今惹火上身,我骆越部将面临灭顶之灾!”

    者旨亚卓扫了一眼,那是朱鸾族的首领,骆越部里者旨亚卓的反对派,一直对骆越部首领的位置虎视眈眈。

    夜行行动的事在座的所有人早已知道个七七八八,也就明白北国出兵的主要目标,就是他们骆越族。

    除了朱鸢族首领勇做出头鸟外,其余人大多低着头,不敢发表意见。

    突然一圈人中一个身材魁梧,短发漆牙,嘴唇同样挂有唇环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

    他是者旨亚辉,者旨亚卓最宠爱的儿子,同时也是交趾族的首领。

    “既然那该死的北国人都要打过来了,那我英勇的骆越男儿,在伟大的天皇氏庇佑下,就应该勇敢出击,告诉那些北国蛮子谁才是豫州的主人!”

    者旨亚卓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刚欲开口,又有首领发言,“万万不可!那北国兵强马壮,我们骆越拥有的土地不足北国十一,怎么可能战胜北国呢?还是向北国求和,但求平息北国人的怒火吧!”

    顿时首领们分作两派,开始争吵不休,而者旨亚卓也明显犹豫起来。

    夜行行动那一夜追击的骆越人中,有不少都被后来北凉军的箭雨所杀。他只不过听回来的骆越人讲述那夜北凉军全军列阵,火把联营的恐怖场面,便明白与北国开战就不是他们和扬越、西瓯之间的小打小闹了。

    者旨亚卓把目光投向大祭司,很明显希望得到他的意见。

    大祭司拄着木质法杖,面部同样绘有纹身,即使感受到了者旨亚卓的目光也依旧闭着眼睛,对场上的争论置身事外。

    就在首领们争执不休时,一个身着褐色盔甲的军士闯入,二话不说从腰间拔出雁翎刀,对准第一个求和的福禄族首领的脖颈横向劈刀,刀光一闪,收刀,人头落地,嘴巴依旧微张,保持着刚刚争论的模样。

    场面顿时安静了,者旨亚辉看向来人正准备起身拔刀,就被座首的者旨亚卓死死按住。

    者旨亚辉十分不理解父亲的行为,明明是外人当场杀了骆越的部族首领,却为何要在骆越的地盘上忍耐。

    即使福禄族首领与他意见不合,但此时就应该为了骆越的荣耀,手刃欺侮族人的外来者!

    者旨亚卓满脸谄媚,弓着身走向来者,“不知南国特使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南国使者哼了一声,大喇喇地坐下,而包括大祭司在内的所有人则是站了起来。

    这南国使者不过是虚谷关守军的一个百夫长,却得到了这么多部族首领的讨好,心中得意可想而知。

    “我是受虚谷关王将军之命,前来向骆越运送粮食、钱财与武器,用以资助骆越抵抗北国。并且王将军说了,只要骆越作战得力,这些物资只多不少,必要时候南国也会发兵援助!”

    一口流利的越语说完,南国使者便施施然地走了,只留下一众骆越首领面面相觑。

    大祭司直起身来,慢悠悠地说起来,“我昨夜在白龙庙以鸡骨占卜,询问我们英武的天皇氏大人。天皇氏大人告诉我,骆越的勇士是不会向外来入侵者屈服的,我们不仅要战,还要主动出击!”

    者旨亚辉一脸惊疑,正要质问大祭司,却又被自己的父亲者旨亚卓压住双手,“亚辉你就好好准备和吴越公主的联姻!骆越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好好待在樑渚吧!”

    者旨亚辉甩开者旨亚卓走出去,一脸气愤与不满。

    其余人开始讨论起了对战北国的策略,似乎没有人在意脚边福禄族首领的尸体与头颅。

    ……

    南北纪三十九年,冬十月,梁州,锦城,玉林路。

    北国地广人稀,大多数城市夜间设置宵禁,大约从戌时到到寅时,期间街道上行人禁止通行,路上会有士兵巡逻抓捕犯夜的行人与夜间鬼鬼祟祟的罪犯。只有为官府送信之类的公事,或是婚丧吉凶以及买药请医等类的特殊情况,才会在巡逻士卒的同意下临时出行,但也不可出城。

    可锦城,这北国都城政策略有放宽,宵禁时间改为了从子时三刻到寅时一刻。于是乎,诸如玉林路这些酒馆鳞次栉比、青楼琳琅满目的地方,一到夜里便是灯火辉煌、人来人往。

    当然维护治安的力度也理所当然地增强,例如负责玉林路一带治安的北卫军广武卫,一到夜间就要抽掉两个曲巡视玉林路,还不算上协同的五城兵马司与每坊巷三百步的军巡铺了。

    “孙大人,奴家再请您吃颗话梅——”,一边说着,百香楼的头牌书舒一边低下头,含住一颗玉瓷盘中的话梅,香舌与银牙配合默契将果肉脱下,再伸出粉藕双臂搂住孙宏义的脖子,一个香吻把话梅肉送入了孙宏义口里。

    孙宏义满脸通红,一个翻身把书舒压住来了个蛇吻。良久,唇分,书舒抬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孙宏义,“孙大人,话梅肉好吃吗?”

    孙宏义勾唇,把头贴在书舒耳边,“话梅肉好吃,你更好吃,叔叔最喜欢吃书舒了。”

    书舒垂帘瞄见身上齐胸襦裙的诃子里夹着四五张大额银票,笑颜如花,扭头对着孙宏义的耳朵呵气如兰,“孙叔叔今夜留下来吗?今夜书舒一定让叔叔你做个好叔叔。”

    孙宏义有些意动,但瞄了一眼刻漏只好悻悻然起身,手上动作不慢,往书舒的诃子里又多塞了几张银票,“今儿不早了,再不回去老爷子估计就要找广武卫的大人们抓我回去了”。

    又近身捏了把书舒的娃娃脸,“等叔叔从豫州回来,你再好好教我做叔叔。”

    ……

    出了百香楼,玉林路上行人已少,毕竟寅时将近,要归家的已经归家,不回家的不知在哪张床上。

    孙宏义在路上走得摇摇晃晃,玉香楼的美人佳酿太醉人了,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

    军巡铺的士卒认出孙宏义想要上前搀扶,孙宏义只是摆摆手拒绝了。

    这就是孙宏义二十五岁的生活,父母双全,未婚无子,年纪尚浅官至兵部尚书,生活混乱以致世家小姐闻风丧胆。

    孙宏义总想着有父母牵挂自己就够了,若是娶妻,少不了人际关系一大团,白天应付官僚晚上应付妻子,那是真累。

    这也是孙宏义为什么爱去青楼,这个时代青楼最是可以消磨一个单身男人的时光,听听曲、唱唱歌,不高兴了有人上赶着哄你,高兴了就大把甩出袖中白银。

    他知道那些女人对他都不是真心的,真巧,他也不是。

    按惯例回了孙府,下人们早已习惯性地为府上的大公子留一道门。

    孙宏义穿过前堂,便注意到父亲微眯着眼昏昏欲睡,用红木拐杖支棱着自己,毫无疑问是等候多时。

    正欲背身猫着腰遛回自己屋子,只听见“咚”的一声在耳旁炸裂,孙宏义反应迅速,转身、变笑脸、上前,“爹,这么晚还没睡呢?”

    孙父使劲儿砸了一下拐杖,把孙宏义吓在原地,“站住!逆子!这么晚还有脸回来?家里全是你身上的脂粉味。”

    孙宏义笑脸消失,低着头装鸵鸟,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疾风骤雨。

    “堂堂一个兵部尚书,整天下了衙门不着家,花街柳巷寻欢作乐,你让底下人怎么看孙家?你让同僚怎么看孙家?你让陛下怎么看孙家?”

    孙宏义一个劲点头,家里他唯唯诺诺,青楼他重拳出击。

    孙父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反被气地得说不出话来,“罢了,你个逆子!我收拾不了你,有的是人收拾你!我已与眉山唐家商量好,唐家的二小姐愿意下嫁于你,等你从豫州回来便下聘礼完婚。”

    孙宏义一听就急了,以前孙父孙母不过是相中了哪家姑娘便问问他的意见,结果这一回直接给他生米煮成熟饭了。

    见孙宏义要开口反对,孙父一个瞪眼,“逆子,你要怎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敢不从?身为孙家独子,难道要孙家香火断在你这一代吗?你忍心你母亲日日夜夜为了你的婚事一筹不展、辗转反侧吗?”

    孙宏义哑口无言,不好再触孙父的霉头,只能等从豫州回来后徐徐图之了。

    “过来,逆子!唐家二小姐与你写了封信,拿去!”

    孙宏义取过信,信封鼓鼓涨涨的,可惜孙宏义完全没有打开的欲望,随手塞进内衬里便回屋睡觉了。

    他明天清晨便要和两个监察御史离开锦城,出征豫州,没心思搭理着未曾谋面、未闻其人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