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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卫国公府

    雨幕中的卫国公府,一条黑影身轻入燕地在屋檐上飞掠。因为下着雨的缘故,两个正在倚梅居巡逻值夜的侍卫绕过廊柱,推开了东厢房最外头的屋门。

    摇曳的烛火映照得屋内忽明忽暗。黑影轻盈跃下,紧贴着倚梅居的内墙,迅速移步到东厢房的廊下。

    黑影从腰间掏出一根竹管,刺破窗户上的纸,朝里面一吹。房间里,一股淡淡的烟雾在昏暗的烛火中弥漫开来。两个侍卫此刻刚刚换下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甲,就一前一后软倒在地上。

    黑影沿东厢房的廊下一闪而过,又迅速移步到西厢房,同样刺破了窗户上的纸,这个房间却漆黑一片。黑影走到门前,从靴中拿出一把匕首,轻轻撬动门闩,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

    重重的的雨幕将夜色染得黑如浓墨,黑影也许练过夜视,扫视一周,走到床边撩开了纱帐,突然身形一滞,还没摸清楚帐内情况,便觉一股寒气逼近,一柄利剑已经直指她的胸口。

    “阿照,是我。”一个清越的女子声音。

    “原来是莫姐姐深夜来访。”

    屋内豁然亮堂了起来。莫清岚此刻才看清,在帐内挥剑指向她胸口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女,转回头来,陆照昔身姿英挺地站在门旁,手拿着火折,面色沉静如水。

    听到“莫姐姐”这个名字,阿篱嘴巴张大,愣愣地放下了手中的剑。

    莫清岚的头发和夜行衣都已经湿透,她一把扯下了自己的蒙面黑巾,大大咧咧地说道:“阿照,你有衣服可让我换吗?这湿漉漉的也太难受了!”

    “堂堂的灵谷山庄庄主,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啊?”陆照昔点起屋内灯火,示意阿篱去找换洗的衣裳。

    “我还不是为了试试你们卫国公府的防卫?结果你也看到了,你的那两个侍卫恐怕还要睡上一个时辰。”莫清岚走到桌旁坐下,语气里带着揶揄。

    “我府里的防卫只能防防普通的刺客,像莫姐姐这等轻功,已是登峰造极,难怪如入无人之境。”陆照昔自嘲道。

    “可是你竟然把我防住了!”莫清岚叹道。

    陆照昔顺手拿了汗巾过来,替莫清岚擦着湿发,“我若不是正好半夜醒来,又叫醒了阿篱防备,恐怕莫姐姐的匕首已经架在我脖子上了。你这一番试探,的确帮了我一个大忙,从明天开始,我要让常四叔将府里重新布防了。”

    阿篱已经拿来了换洗的裙装,莫清岚看着阿篱笑道:“你这个小丫头竟敢拿剑指着我。”

    “是将军让我指的啊。。。“阿篱小声回道。

    “强将手下无弱兵,看来你被你们陆将军调教得不错!”莫清岚接过衣服,站起身来。

    阿篱嘻嘻一笑,“早知道是莫庄主,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啦!”

    陆照昔也笑道:“阿篱虽然会一些功夫,可是刚才莫姐姐要是真想动手,阿篱怕是五招之内就会被你拿下。”

    灵谷山庄莫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学世家,一向以招式广博而闻名江湖,能使十八般兵器,于是便有了“天下武学五分藏于灵谷山”的说法。莫清岚是灵谷山庄的庄主莫向南的女儿,自莫向南过世后,她便成了灵谷山庄的庄主。由于从小习武,又得莫向南真传,莫清岚年纪轻轻,武学造诣就已经跻身江湖前五了。要论练武,女子的体力逊于男子,但是胜在身姿轻盈。因此,莫清岚练就了出神入化的轻功,她的月华剑法也以招式变换莫测而闻名江湖。

    莫清岚去屏风后换好衣服,再走出来时,阿篱已经泡好了热茶,陆照昔也披上了外袍坐在八仙桌旁等着她,莫清岚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阿篱站在一旁,忍不住借着烛光细细地打量起这个和陆照昔同样英气勃勃的女子。莫清岚看上去比陆照昔年长几岁,玉颊微瘦,眉弯鼻挺,不似陆照昔那般清丽照人,却十分耐看。她眉眼的磊落英飒似与生俱来,垂眸时又有一种美好的柔婉之态。

    陆照昔沏了茶,轻声道:“莫姐姐夜半远道而来,又淋了雨,先喝杯热茶。”

    “我自从接到你的信,就快马加鞭赶来了京城,比你还早到了一天。”莫清岚喝了一口热茶,接着说道,“阿照,自从上次灵谷山庄一别,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已经有四年多了吧。”

    “是啊,”陆照昔拉着莫清岚的手,笑道,“莫姐姐还是当年那般英姿飒爽的风采!”

    莫清岚也上下打量着陆照昔,语气中透着赞叹:“当年那个爱和我比武的小妹,如今已经是我们朝中第一女将了!”

    “提起比武,当年你每次都赢我,后来我还缠着你教我那招断筋错骨手。”陆照昔笑道。

    “那也是因为你一点就通,我才愿意教你。”

    莫清岚话音一落,突然化手为爪,朝陆照昔左肩袭去,手法奇诡,快如闪电,寒气瘆人。陆照昔轻捷一闪,立掌为仞,直劈向她手肘经脉。莫岚清的手肘巧妙避开,鹰爪手一个回旋袭向陆照昔手腕,陆照昔机敏抽手,凌厉掌风寻隙朝莫清岚右肩劈去。

    莫清岚闪身,又连珠般攻出几招,陆照昔连连接招,两人较量了十来个回合,把阿篱惊得瞠目结舌,烛火摇曳中,桌上的茶水却纹丝不动。

    两人此番较量,用得正是断筋错骨手的招式。这是用于近身格斗的招式,通过直击对方关节经脉,快速制敌,讲究的是以巧克拙,以柔克刚。陆照昔将门出生,纵横沙场,然而领兵打仗更加注重兵器谋略和排兵布阵,和江湖武林的武斗毕竟不同。要论徒手单打独斗,陆照昔还是占了下风。莫清岚刚才出招只用了七成功力,两人打成平手。

    莫清岚收手赞道:“四年沙场,你的武学进益神速!”

    陆照昔认输道:“莫姐姐刚才有所保留,再多走几招,我就要向你求饶啦。”

    “我当初只是将招式教给你,你自己却能练到如此地步,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

    陆照昔苦笑道:“以前我哥哥在时,我习武总是偷懒,现在哥哥不在了,我若不勤加苦练,一上战场,就算十个脑袋都早已搬家了。”

    提起陆斩云,莫清岚脸色微微一变。陆照昔瞄了她一眼,提壶斟茶,继续说道:“还记得那时我哥哥受伤,在灵谷山庄养伤半年,一直都是莫姐姐在亲自照顾他。”

    莫清岚沉默了片刻,说道:“当年陆少帅奉朝廷之命清剿流寇和山蛮,却为我们灵谷山庄除去了心腹大患。要是没有陆少帅,我们灵谷山庄必定被流寇和山蛮觊觎骚扰,不得安宁。。。他当时胸口中箭,我照顾他是应该的。”

    陆照昔微微一笑,话不觉多了起来,“可是凭我哥哥的体质,养伤用不了半年啊。我爹一直催他快点回去,他总是找借口拖延。后来,我爹实在没办法,要派人来抓他回去,我才和萧浔来灵谷山庄接他。结果我们来了,也不想走了。。。我们一起在灵谷山庄住了两个月,四个人把附近的山水胜景都玩遍了。还记得那次我们一起去林中射白鹿,我和萧浔掉进了陷阱,你和哥哥赶过来,却一点也不帮我们,非让我们用轻功自己上来。我上来后,追着哥哥一顿打。”

    莫清岚也笑道:“你那时可不是自己上来的,是萧少将背你上来的。”

    “是啊,萧浔还笑话我太沉,我又扑上去打了他一顿。”陆照昔睫羽低垂,语气蓦然伤感,“现在想来,一切犹在梦中。”

    莫清岚也想起了那位冷俊挺拔的少将,那时陆照昔和他似一双璧人,情意缱绻,如今却是天人永隔,不禁叹了一口气,抚住了陆照昔的手,用力握了握,宽慰道:“陆少帅和萧将军都已殉国,阿照,多思无益,你不要过于哀伤。”

    屋内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的淅沥雨声和屋内烛火“噼啪”的声音。陆照昔默默地给桌上的香炉添上了一块香饼,香炉上顿时腾起淡淡清烟。阿篱赶紧给两人又添满了茶水,从外间端来一些干果糕点。

    “哀伤的只有我一个人吗?”陆照昔抬眸看向莫清岚,幽幽问道。

    “我。。。当然也哀伤,”莫清岚避开她的视线,说道:“毕竟陆少帅是。。。我们灵谷山庄的恩人。”

    陆照昔轻轻拉住莫清岚的手,“莫姐姐,你是不是还在介怀我哥哥当年的给你写的那封信?”

    莫清岚的手微微一颤,“你知道信里的内容了。”

    “。。。我知道。”

    莫清岚落寞地望向前方烛火,嘴角泛出一个伤感的笑容,“我和陆少帅的事,已经过去多年了。”

    她与那个搅乱她心湖的男子只是相处了几月,他们并不曾海誓山盟,他们之间的一切,不过是她一念而起的单相思而已。而这个结论,让她至今想来,都依然凄凉悲苦。

    陆照息轻叹道:“如果莫姐姐不是有心中未开解的心结,为何多年还未嫁?”

    “你也没嫁。”莫清岚瞥了陆照昔一眼。

    “可是姐姐的心结,却和我不同。”

    “你如何知道我有心结?”

    “我本来还不确定,现在确定了。”陆照昔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莫清岚的表情,“莫姐姐一收到我的信,就快马加鞭赶来京城,不就是想解开这个心结吗?”

    莫清岚目光一凝,既没有承认,又没有否认。

    陆照昔又徐徐说道:“当年哥哥和莫姐姐在灵谷山庄时,彼此情意深重,我去灵谷山庄住了两个月,怎么会看不出来?你为我哥哥洗头发,为他亲自下厨,亲自煎药,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你是灵谷山庄庄主,如果不是对我哥哥有情,这些小事你何苦事必躬亲?而我哥哥为你晨起采花,每次练刀练枪,都故意输给你。他若不是为了博心爱的女子一笑,他为何总是找借口不回北境?”

    莫清岚的脸上一阵恍惚,随后也浮起一抹温婉的笑意来。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让她脸红心跳的俊朗男子。他笨手笨脚到不会自己洗头和喝药,却心细到每天早上为她采来一束含笑香。他的武学修为明明不低于她,却总是故意让着她,再借机耐心地向她“请教”刀法和掌法。。。

    陆照昔接着说道:“哥哥回北境之后,跟我说了许多莫姐姐的事,我从未见他那样温柔地说过一个女子。他知道你在等他一个答复,他之所以迟迟没有给你答复,并非他薄情寡义,而是因为他有一门婚约在身。”

    莫清岚诧异地看向陆照昔,恍然大悟。她一直知道陆斩云有心事,原来这心事竟然是他已经有了婚约!不禁苦笑道:“陆少帅当初瞒得我好苦!”

    “那门婚约是我爹和他的战场同袍指腹为婚定下的婚事。他从未见过那个女子,更谈不上有情。所以,他恳求我爹和我娘,为他退了那门婚事。我爹当时大怒,他的那位同袍多年前已经战死,他说我们陆家不能背信弃义不顾人家的女儿。”

    莫清岚沉默地点了点头,表示了她的认同。

    “我哥哥非常煎熬,他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你,只能再三恳求我爹替他退了那门婚事,认那个女子做义妹。我娘见哥哥用情至深,已是十分心软,也一起帮着说服我爹。我爹有一些松动,同意去信给那个女子家相商。可是那个女子曾在我哥哥出征的路上,偷偷见过他一面,她认定了他,不同意退婚。”

    莫清岚轻叹无语。良久,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陆照昔的语气陡然沉重,“她听说我哥哥执意要退婚,只认他做义妹,便留下遗书,说此生非陆斩云不嫁,然后,她上吊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