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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林曜

    一入冬,江南的湿冷气候对于有咳疾的皇帝来说,年年都是一个考验。启明谌刻意减少了上朝的次数,却宣召了一个不怎么让人意外的任命,大理寺卿一职由宁王齐璟钰兼任。

    其实自从王茂德去职,启明谌就有意让齐璟钰接任大理寺卿,只不过齐璟钰一直推辞,才让大理寺少卿欧阳挚代掌了大理寺。然而从前段时间的表现来看,欧阳挚接手的几桩案子都没有明显的进展,大理寺的人员清洗也比皇帝想象的要慢,因此,齐明谌又将任命大理寺卿一事提上议程,这一次,齐璟钰没有再推辞。

    齐璟钰自从入京后,虽然经常替皇帝齐明谌代理朝政,但是他身上兼任的职位都是国子监祭酒、太卜寺卿、画院总政一类的文职,如今又兼任了神羽军大将军的军职和大理寺卿的朝堂要职,朝中之人见微知著,都意识到宁王的势力正在崛起,加之他又有卫国公之女陆照昔的支持,与怀丞相和辅国公渐有抗衡的趋势。

    齐璟钰在欧阳挚代掌大理寺期间,就一直派人在暗中调查大理寺的寺臣与知事,又借由自己被刺杀一案,和大理寺的人经常打交道,对大理寺的人员逐渐了然于心。他接任大理寺卿不到半月,就火速撤换了怀成礼在大理寺培植的几个主要心腹,怀成礼对大理寺彻底失去了掌控。

    原本众人并不看好的神羽军也渐渐走上了正轨,六千人建制齐全,车马装备都十分精良,新兵的操练也进行得有条不紊。

    这日,天上飘起了细雨,陆照昔没有去军营,而是换了一身普通的男式衣袍,带上斗笠,披上斗篷出了门。

    自从确定了冯宛娘被害一案藏着银甲军覆灭的秘隐情,她就派人跟踪了内侍总管黄敬中。四年前北伐之时,黄敬中与先太子同在允州督战,又同时回京,在冯宛娘被害之前,有东宫內侍曾出现在俪春院,再加上他蹊跷地出现在华安山与醉里眠毒药一事,这些零散的信息在她的脑子里反复回放,她越发确定黄敬中是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之人。

    这是陆照昔派人跟踪黄敬中的第十四天。黄敬中在皇城西面有一座府宅,他隔几日便会出宫回府一趟。而她获得的消息是,黄敬中每次出府,都会去一间名为“逸仙楼”的茶楼,而且每次都会见不同的疑似青楼女子的年轻女孩。

    陆照昔大惑不解,同时也认定这里头必有玄机。

    西市内,黄敬中的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辘辘而行。后面不远处,陆照昔骑着一头小毛驴,头戴斗笠,身披斗篷,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

    她把斗笠压得很低,遮住眉眼,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行商赶路的普通男子。

    马车在人来人往的西市穿行了一会儿,靠着路边慢慢停了下来。

    陆照昔立刻抬眼望去,只见黄敬中的马车果然停在了一间叫“逸仙楼”的茶楼门前。

    陆照昔拍打着毛驴快步前行,目光犀利地把整个茶楼的临街一面全部扫了一遍。这间茶楼的位置闹中取静,从门脸来看,清雅别致,算得上一间高档茶楼。黄敬中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和青楼女子会面?

    陆照昔正在想着,见一身便服的黄敬中缓缓步下马车,被两个茶楼伙计殷勤地扶了进去。陆照昔把毛驴系在一根树干上,也不紧不慢地跟进了茶楼,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要了一碗现成煮好的茶。

    陆照昔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黄敬中微躬着身子,慢慢走上楼梯,然后走进了西边第一间雅室中。

    此时天色尚早,茶楼里客人不多,稀稀拉拉地坐着,也没人在意她。

    一碗深黄色的茶水端了上来,冒着丝丝热气。这种现成的茶水要比在雅室中自煮的茶便宜许多,口味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陆照昔端起茶抿了一口,不禁微微皱眉。

    就在这时,一位身披青色斗篷的男子步履矫健地走了进来,而紧跟着走入的女子体态十分婀娜,微微低着头,但陆照昔还是一眼就认出,竟然是俪春院的楚云荷!

    那男子眼神犀利地扫了大堂一圈,陆照昔本来刚要放下茶碗,赶紧低头继续喝茶,用茶碗挡住了大半边脸。

    男子快速扫视一遍后,目光似乎在陆照昔坐着的方位停留了一瞬,又转向了茶楼的掌柜。茶楼的掌柜跑了过去,十分恭敬地垂手站着,两人说了几句话,他带着楚云荷走上了楼梯,进入了西边的第一间雅室。

    陆照昔招手把伙计叫来,掏出一串铜钱放在桌上,“我等一个朋友,给我在楼上安排一间雅室。。。就西边第二间吧。”

    “好叻,客官请跟我走!”伙计热心地将陆照昔带到了楼上的雅间。

    雅间是竹室,布置得很有品味,一面窗户临街,陆照昔走到窗前,正好能看到街口停靠的几辆马车。

    陆照昔刚刚落座,一个专职烹茶的小厮就走了进来,动作熟练地摆放好了茶具,将茶饼在炭火上烘炙,接着碾磨成茶末,再筛成茶粉。然后烧水,撒入盐、姜等调料,等水三沸之后,将茶汤舀入茶碗,双手奉到陆照昔的跟前:“客官请用!”

    “谢谢,你先下去吧。”陆照昔接过茶碗。

    待小厮退出后,陆照昔走到了两间茶室间隔的墙壁那边。这两间茶室用的是竹制墙壁隔断,有隐约的说话声传来,声音很轻,尽管如此,陆照昔还是凭借敏锐的听力,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

    “。。。是瑟瑟。。。靖州。。。”

    “。。。十二月十九。。。”

    “。。。总算找到了。。。”

    陆照昔听了一会儿,隔壁房间说话声淡去,推门声响起,陆照昔走到窗前,见三人一道出了门,楚云荷显然哭过,眼睛有些红肿,黄敬中神色慈祥,脸上还带着几分激动,那位青色斗篷男子倒是没什么表情。

    青衣公子和楚云荷送黄敬中上了马车,那青衣公子又将楚云荷送上了马车,然后自己才上了马车。

    陆照昔看着三辆马车消失在转角,又等了一会儿,才走出了逸仙楼。

    天已放晴,太阳从云层里露出了小半边脸,街上的景物在阳光下变得鲜亮了起来。

    陆照昔犹自思考着刚才看到的一幕和她在雅间听到的只言片语,一边走到树旁,解开系着毛驴的缰绳,一转头,那个青色斗篷男子悠闲地斜靠着另一颗树干,双臂抱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陆照昔微微一惊,假装没有看到他,牵起毛驴,拍了拍它的背。

    “这位公子,为何隔墙偷听?”男子问道。

    陆照昔淡淡问:“谁偷听了?”

    “你偷听了。”

    “我如何偷听了?”

    男子哂笑:“你跟随我们到了隔壁的房间,难道不是为了偷听?”

    陆照昔了一眼对面的男子,剑眉星目,鼻梁端直,嘴唇和下颌的线条刚毅有力,只是神情不太自然,笑了笑:“原来阁下是麒麟阁的林少阁主,幸会!”

    这一下,该轮到男子惊讶了,“你认识我?”

    “这间逸仙楼是林家的生意,茶楼掌柜对您毕恭毕敬,阁下又对我在茶楼的情况了如指掌,不是林少阁主又是谁呢?”

    男子哑然失笑,朝她拱拱手:“在下林曜,公子贵姓?”

    陆照昔杏眼转了转,“免贵姓梅。”

    “梅公子幸会,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何偷听?”

    “林少阁主既然是生意人,必定同意上门即是客,我不过在楼上开了个雅间品茶,钱也没少付一文,林少阁主如何用偷听这么难听的词?”

    “真有这么巧吗?我们前脚上楼,梅公子后脚就到了我们隔壁,我们一走,你也跟着离开,难道梅公子不是有意为之?”

    陆照昔牵着毛驴慢悠悠往前走,“也许就这么巧呢,你如果认为我偷听,何不当场拆穿我,现在问我,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林曜走在她一旁,语气透着轻松:“实不相瞒,我们麒麟阁做生意,只要你提要求,我们都能办到。。。当然杀人放火除外。梅公子若是想打听什么,只要你出得起价格,可以跟我大大方方地提出来,不必藏着掖着,我都能帮你办到。”

    “哦?”陆照昔眉头一扬,“林少阁主的意思,只要我肯出钱,你刚才在茶楼雅间所谈之事,你都能告诉我?”

    “我和梅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正是此意。”

    “我如何知道你说的是实话?”

    “只要你出了我满意的价格,我就没必要瞒你。”

    “我听说你们麒麟阁做生意,不能泄露客人的身份,你要破例吗?”

    “我确实不知道来客的身份,不违背我们做生意的规矩,”林曜耸了耸肩,“但是刚才房间里说了什么话,我记性很好,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

    陆照昔淡淡道:“只可惜我对你们说了什么毫无兴趣,这单生意要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