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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夜话

    陆照昔匆匆和林曜告辞,上了齐璟钰的马车。

    齐璟钰的马车十分宽敞舒适。脚下是长绒毛毯,软榻上放着一圈靠枕,中央还摆着一张小几,角落里置着炭盆,车厢里面坐好几人都绰绰有余。

    陆照昔坐在靠窗的一侧,问:“王爷怎么来了?”

    她自从上次与宸太妃见面以后,虽然当场拒绝了宸太妃让她起誓远离宁王,但是宸太妃的质问、怒吼却像一根扎在她心头的刺,她再也没有去过宁王府。

    齐璟钰连续多日在代理齐明谌的朝务和清理大理寺,也忙得分身乏术。他几次派人来请她去宁王府用膳,得到的回复都是陆将军不在,或者陆将军宿在神羽军大帐。

    他今日带着疑惑特意去了卫国公府找她,从玉篱那里得知她一人去了西市,他耐心地等到傍晚,可是人依然未回,不由得心焦起来。

    他于是派暗卫去西市寻找,然而西市人来人往,酒肆茶馆林立,她又刻意进行了乔装,哪有那么好找。巧的是秦南找到云鼎楼时,陆照昔和林曜正在进行筷子比试,眼尖的秦南从大厅就看到了窗里的身影。

    秦南赶紧遣人回去回禀了齐璟钰,自己则留在附近以防出现突发状况,齐璟钰因此赶了过来。

    对于附近埋伏了一个秦南,陆照昔自然毫不知晓。齐璟钰也不打算说这个,只是像是许久不曾见过一般仔细打量着她,忽然伸手将她揽到身边。

    这一出手太突然,带着一点醉意的陆照昔跌在他身上,被他搂进怀里。

    “你和谁一起喝酒了?”齐璟钰闻见她身上的酒气,微微蹙着眉。

    “麒麟阁的少阁主。。。林曜。”

    “是他?”齐璟钰显然有点诧异,“你。。。怎么和他去喝酒了?”

    “说来话长。。。”陆照昔揉着有些发胀的脑袋,“我困了。。。我先睡一会儿再跟你细说。。。”

    “你睡吧。”

    陆照昔歪着头靠着齐璟钰的肩,闭上了眼睛。

    齐璟钰搂着陆照昔的腰,感觉像没有骨头一样纤柔绵软,不禁想起那夜她醉酒后乖巧而安静地枕着他的手臂入睡,青丝如瀑,肤如凝脂。如今的她又是那幅乖巧模样,他本来要冒出来的火气突然消失不见,他有些颓唐地想,既然他离不开身边这个人,只要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就好。

    马车回到宁王府时,陆照昔酒醒了八成。齐璟钰没有带她去东暖阁,而是直接去了西暖阁,吩咐婢女备好沐浴。

    陆照昔估摸着他不喜欢她身上的酒气,照做了。在浴桶里泡了一会儿,酒全醒了,又把今日和林曜的见面仔细回想了一遍,她不确定林曜是否知道她的身份,她直接他接近她应该另有目的,但是只要他愿意向她吐露信息,她不妨先走一步再看一步。

    陆照昔沐浴好,换上了婢女送来的干净衣裳,将头发松松绾了一个发髻,走出去时,齐璟钰坐在榻上等她。

    陆照昔渴了,捧起茶盏慢慢地喝着,喝完茶完,齐璟钰才开口问:“你今日去西市,是为了找林曜?”

    “我并非是为了找他,只是遇见了他,才知道他是麒麟阁少阁主林曜。”

    “你第一次见他,就如此信任他?”齐璟钰觉得以陆照昔的性子,能与他喝到半醉,她必定对他存了几分信任。

    陆照昔说:“也谈不上有多信任,但是他对我并无恶意。”

    齐璟钰将案上的一叠资料递给了她,“这是林曜的资料。”

    “你都查好了?”陆照昔欣喜地接过资料,翻看着。

    齐璟钰见烛光暗淡,便拿起旁边桌上的剪刀,剪去已经烧得卷曲的灯芯,将桌上摆着的灯烛挑亮了一点儿。

    这份资料按照时间罗列,记录了从林曜幼时到现在的经历。

    林曜是林道韫堂兄的儿子,在他堂兄过世后,五岁时过继给了林道韫。他自小聪颖好学,过目不忘,林道韫着重栽培了他。十四岁后,林道韫将他送入胡夏和西域的商队,开始学习经营生意。

    最近四年他北上去了魏国和柔然谈生意,因此很少有人见他。上个月刚回来,林道韫便让他接手了麒麟阁的生意。

    他自幼与林家一远亲有一门婚约,但是他从柔然回来后,便出人意料地解除了这门婚约,并以城东一条巷子所有商铺相赠的重礼作为了补偿。

    陆照昔暗自感叹,难怪林曜有那样的身手,若非如此,也难以走南闯北。这份资料除了他与远亲的退婚有一些蹊跷,并没有什么破绽。

    “如此看来,他的确是个生意人。”陆照昔道,“王爷认为呢?”

    齐璟钰从这份资料也看不出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嘱咐道:“虽说如此,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若和他来往,要多留个心。”

    陆照昔笑了:“王爷每天日理万机,还有空操心我这些小事?”

    如果林曜是有意接近陆照昔,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齐璟钰都不会认为是小事,不过,他也不好把他的担心说出来,问道:“你今日怎么去了西市?”

    陆照昔把她跟踪黄敬中和见到楚云荷的事说了一遍,未了,说道:“黄敬中为什么要花几个月的时间去找李瑟瑟,他们是什么关系,我现在还一概不知,还是得从李瑟瑟查起。”

    齐璟钰默然思索了片刻,问道:“你为何没有跟我商量,就去调查了黄敬中?”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是因为银甲军吗?”

    陆照昔微微一惊,“你知道了?”

    齐璟钰点头,欧阳挚向他偶然提起陆照昔拿走了冯宛娘的卷宗,冯宛娘死于建平十二年中秋,同一天,内侍李顺被韩忌刺杀,建平十二年中秋前的三日,银甲军五万人在泷关全军覆灭,他再将陆照昔进京后的一些举动前后一联系,大概就猜出来了陆照昔在追查什么。

    埋藏在心底许久的秘密被齐璟钰一语道破,陆照昔怔愣了一瞬。

    其实,自从她决定接受他的心意,她知道她不能再对他隐瞒,可是,每当她想说出口时,心底却有声音对她说:“万一先皇和皇上也参与了其中呢?他该如何自处?如今他的母妃也被牵扯了进来,她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儿子,她让他卷入其中是不是一种自私呢?”

    她被这种复杂的感情煎熬着,迟迟没有开口,

    如今,既然他主动问起,她也无法再隐瞒了,反而平静了心绪,何去何从,就让他决定吧。

    陆照昔说道:“四年前银甲军覆灭,我怀疑朝中有人和魏人内外勾结,所以在追查此事,但是此事是我们陆家的陈年旧事,所以我迟迟没有告诉王爷。”

    “你怕我卷入,会有危险,是吗?”齐璟钰在摇曳的灯光下望她,目光中微带询问。

    “王爷虽然已经知道,还是可以选择不要介入。”

    “这并非只是你们陆家的私事,我如何能让你一人涉险,自己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我入京之前,就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上说银甲军覆灭,另有隐情,并提到了一个名字,叫做宴七。宴七曾是银甲军派往魏国的一名斥候,负责收集魏军情报,上次在鹿尸谷刺杀我的人,就是他。如果大理寺的调查没有出错的话,他是天狼阁的成员。”

    “和天狼阁有关?”

    “应该有关,在猎场走水那一次,杨时英和其他十名内侍被杀,我在去召集神羽军的路上,又遇见了他,并且和他交了手,只是让他给跑了,乐寿堂的人应该是他下的手。”

    “你上一次果然受伤了?”

    “伤得很轻,不碍事。“

    “为此,我一直派人在找宴七的下落,不过现在还没有线索。”

    齐璟钰点头,天狼阁成员神出鬼没,他们至今也没查到什么线索。

    “除了宴七和韩忌背后的怀成礼,接下来的线索就是冯宛娘被毒杀一案了,所以我才开始调查黄敬中。”

    齐璟钰默默思索,怀成礼,天狼阁,黄敬中。。。每一个名字都不好对付。

    摇曳烛光之下,暖阁内一片安静。

    陆照昔觉得这条踏着荆棘而行的路,因为有了齐璟钰的支持,不再觉得阴冷,像此时此刻,两人吹着晚风,轻言慢语,很温馨,也很放松。她本已经习惯于警惕戒备,不管什么都烂死在肚子里,可是对着齐璟钰,她越来越觉得松弛了。

    “你今晚别回去了,就睡在这里,好好休息。”

    “可是。。。”陆照昔上次睡在西暖阁,是由于喝醉酒了,不省人事,如今知道了这是给他未来王妃准备的房间,却还睡在里面,总觉得不妥。

    齐璟钰说:“我府上的人口风很紧,没有人敢说闲话。”

    陆照昔想了想,也没有再推辞,“那我睡了。”

    “好,我走了。”齐璟钰起身,走到门边,又缓缓回过身来,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陆照昔走过去,拉过他衣裳在他唇上一吻,又合齿在他唇角轻轻一咬,把一脸惊愕的齐璟钰推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