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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思考

    生活在南州久了,席卷已经能分辨出河水的气味,这一坛中显然不是,没有那种挥之不去的腥味。

    并且它太清澈了,在傍晚的光线下,那些指骨仿佛漂浮在半空中,只有晃动时坛口些微的水渍才能证明水的存在。

    南州多山,一些山洞中静置多年的水也是这个样子。

    稀薄的怨念逸散开来,席卷瞥了两眼坛中。

    那些指骨不知做过怎样的处理,十分干净,泛着如玉一样的光泽,许是泡得久了,有些微微发绿,坛底看不太清,但料想也是没什么沉淀,不然长途跋涉总会浑浊些。

    内壁刻着许多抽象的符号,是类似于剥皮时铭刻术的痕迹,但苦阿公和席卷都清楚它不是。

    “喔,有好些年没见过这种东西了,”苦阿公颇为怀念,示意修斯盖回去,一边用拐杖翻着其他东西,一边讲解:“早些年外面还没那么多规矩,很乱,家里、村里的人死了,就把他们的骨头收集起来,保佑一地安全。”

    “类似【家神】那种东西吗?”

    这里的家神可不是旧时代那些排位,而是席卷之前说的将家人的骸骨封在家里。

    科普的时候有人接话,是件很舒服的事,苦阿公笑着点头:

    “嗯,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但这个基本都是整个村子都参与的,叫法很多,我们这里以前叫它【灵坛】,这些道痕迹,都是生前自己划出来的,得自己情愿,死后一口气才能散尽,不祸害后人。”

    坛子里几乎全是指骨,坛壁上也有数不清的划痕,仓促计算不下数百,留存的怨念十分平和,没有一个不情愿,如果死后还能庇佑后人,区区骨骸没什么所谓。

    “现在规矩多了,只要脑袋清明点儿,活得比以前舒服,这东西真是少见了。”苦阿公拍了拍坛子。

    席卷看向云远村那些人,“因为离开家乡,所以又把庇佑后人的东西带上了吗?只是,先前我看到他们的脸色很不正常,应该不至于只有这些东西吧?”

    这个坛子封存的怨念不少,席卷就算不收敛,也得两天,自己逸散的怨念才能达到这个量级。

    阿公咳嗽了几声,“不好说,这种东西可不会保佑外人,飘出来的气息不好,约摸着是担心这点吧。”

    毕竟,云远村的东西,和苦溪村有什么关系?带到村里还多了个污染源。

    “咳咳咳……”阿公又咳嗽了一声,拍板,“对咱们来说算不得什么,留下吧。”

    席卷点点头,翻看起其他东西来。

    书画纸张是需要最先看的,这些是要命的东西,但凡提了点旧时代的东西,怨念复苏都不会是小家伙。

    此外就是常年和人接触的,衣服、家具……好吧全都要查。

    就是米缸,席卷都拆开扒了扒。

    那些人被检查完后就站到了一边,没有阻止,神色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句话,能在城外生活的,蠢人真的不多,规矩很多,大家都记得,也都配合。

    为了避免夹带,席卷连贴身的衣服都一一展开抖了抖,直到天色彻底暗下去前才结束。

    在他检查的时候,约正那边又搬来了一些稻草、瓦片之类的东西,找了几个人简单补了补空房的屋顶,漏水漏风是肯定的,但也比野外好多了。

    云越正和苦阿公赔不是,一脸愧疚说要把坛子埋了,苦阿公摆手说不用,找个地方放着就好,都是祖辈的东西。

    最后结束的是席卷,他对着云远村的人点点头,“没有问题,冒犯了。”

    村人们都表示没什么关系,规矩他们都懂。

    “那今天就到这里了,这边补好的屋子就三座,大家委屈下,以后都是一村人了,雨停了大家都会来搭手的。”

    约正作为代表最后说了些场面话,云越感激地握着他的手晃了晃,诚意十足。

    苦阿公笑了笑,走开了。

    ……

    晚饭是南瓜稀饭,面团里放葱和盐,贴了死面饼子。

    沈忆喜欢吃焦一些的,其他的都出锅,席卷守在锅前翻着最后一张,焦香的味道四溢。

    多贴了三张,脸盆大的饼,送到云远村那边,又是收获一阵感谢,他们这些天分餐露宿,正经食物确实是没怎么吃了。

    天色已晚。

    “嗯,甜味刚好。”

    苦阿公捧着一碗放了糖的南瓜粥,手捏着一块饼吃着,沈忆坐在旁边不时抬头望向厨房,桌上摆着的油灯在寒风中微颤,摇曳不定。

    “那些人,鱼仔你觉得怎么样?”

    阿公全然不在意入夜不语的规矩,只要不聊那些敏感的东西就好。

    席卷继续翻着饼,随口回应:“都还行,那个领头的有些小聪明,他儿子就不太行了。”

    “哈,和我想的一样,”苦阿公没再多话,打了个嗝,起身,“老了,这些硬的就只能啃一点了,我回去了。”

    “您慢走。”

    席卷没有送,锅里的饼好了,他铲到盘子里,直接端了出去。

    这个量是他晚上和明早的份,而对沈忆来说还得多喝两碗稀饭。

    ……

    风雨飘摇。

    雨季的风堪比深秋,这个时代的衣服避寒效果远没有旧时代的好,自称云深、云浅的两兄弟哆嗦着走进屋里,虽然还有风,但比外面好多了。

    “真冷啊,这雨季……”

    “慎言,大哥,入夜了。”云浅拍了拍他哥哥的肩膀。

    他们刚看完周围几户人,他们一家三个住这间最小的物资,其他人分住两间,在这陌生的环境里,人们总是会下意识抱团,云家兄弟是过去说说话,也有警告其他人的意思:到了别人这,还得听我家的。

    “你们去哪了?”

    威严的声音自黑暗中传出来,云深提着油灯一照才看到是父亲,“爹,您怎么不点灯啊。”

    “在想事情。”

    云深也没在意,把等提过去,便看到云越在吃饼,大惊失色,“爹,您怎么吃他们给的东西啊!”

    “说,你们刚才出去干什么了?”云越完全没有先回答的意思,脸色平淡,端起碗喝了口水。

    云深和云浅支支吾吾起来,他们可不敢收刚才去其他人那,占了妇人便宜,吃了些别人家的肉干,走的时候,那两张饼他们还让人丢了。

    料想他们不敢不扔。

    “啪!”

    云越放下碗,起身,一巴掌给云深抽得像陀螺,半边脸肿起来,嘴角溢出血来,显然是懵了,半晌才捂着脸,“爹!”

    云浅吓得后退两步。

    “过来。”

    “爹……”

    “过来。”

    云浅咬牙走过去。

    “啪!”

    又是一巴掌,比云深的轻点。

    “我话放到这,”云越擦了擦手,继续吃饼,“再有下次,自己收拾东西滚。”

    “前些年我太娇惯你们了,现在想想,你们已经成年,做事之前,动动你们脖子上的脑子,要是个摆设,就出门找个地方丢了吧。”

    云深云浅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良久,打颤的牙齿才哆嗦着:“晓得!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