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清风镖局
一匹瘦马在一条笔直的官道上飞驰。
尘土飞扬。
一个瘦削、黝黑、沉默，眼神带着杀气的男人身体微微前倾，一手持绳，一手持刀不停的拍打马腹。
正是杨峥！
他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清风城。
其实他的身上同样放着那张文书，但他从来没用过，因为没那个必要，又不是活不下去。
今天，杨峥依旧不会用它，他要直奔知府衙门，去问一问那个知府大人，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清风城外，杨峥翻身下马。
城门吏远远看到来人骑马配刀，不像是公差打扮。
虽说大魏并没有明令禁止百姓配刀，但还是需要盘问一番，于是问道：“看你面生，你是城中百姓吗？”
“不是。”
“江湖中人，是去清风镖局的吧？”
杨峥问道：“知府衙门怎么走？”
城门吏打量一番，不似坏人，答道：“你进门往左，直走，第一个路口右拐就能看见。”
“府官叫什么？”
“清风城知府大人陈更茂...你是官府的人？”
“谢了。”
...
清风城知府衙门。
在这平常的日子，府门口聚集了不少锦衣华服的达官显贵，他们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杨峥走上前去，原来这些人都手拿请帖，交由守门的军士检查后一一进入府邸。
“请出示请帖。”
“我来找知府陈更茂，没有请帖。”
“今晚是知府大人家宴，没有请帖就请回吧。”
“如果是公事，请明日再来。”
杨峥问道：“这些人，是公事还是私事？”
“家宴，当然是私事。”
“那我的事也是私事。”
盘问之人已经有些不耐烦，往后退一步，稍稍抬高语气：“你要想进，就拿出请帖，今晚没有请帖谁都不让进！”
一位身披铠甲，腰佩魏刀的青年看到这边的情况，一边走一边喊道：“怎么回事？”
守卫汇报完情况，青年示意其离开，“这位兄弟，今晚知府大人不便会客，请明日再来吧。”
“我可以不进去，我在这里等。”
青年笑了一声，“这位兄弟不是为难在下吗？今晚府中设宴，我也是奉命行事。”
杨峥说道：“你们说话还算客气，我不为难你们，但也请不要为难我。”
青年强作镇定，抱拳道：“请问阁下大名？”
“杨峥。”
“请稍后。”
在府门迎客，青年不想与杨峥发生冲突，今晚他本可以在军营之中与几个好兄弟开怀畅饮，现在他只想完成知府大人交代的事情，然后离开这让他不太自在的地方。
所以到了宴会厅，找到一个体型壮硕的中年男人，低声道：“王镖头，门外有个人，要找知府大人，看装扮不像是官府的人，说是私事，你看...”
中年男人瞬间懂了，打断道：“笑话，知府大人的私事都是由我来办，今晚是大人的大喜之日，这就是天大的私事！他叫什么？”
“杨峥”
“杨峥？没有听说有这一号人。”
中年男人提了提用上好牛皮打造的腰带，“宇文将军，此事交给我了。”
清风镖局，总镖头王振，今年四十六岁，正值壮年，十六岁出道，十八岁杀人，二十五岁以一把金环刀闯荡江湖，三十岁在清风城创建清风镖局，十几年的经营，清风镖局已是名满天下，在魏国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镖局，如果你有很重要的东西，不管是人、财、物，找清风镖局是绝对没错的。
在这清风城，王振势力庞大，黑白通吃，手眼通天，清风城知府大人陈更茂，是他多年的好友，默契的搭档。
今天知府大人的喜宴，更是他一手操办，所以他绝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歌舞升平、戴头识脸的好气氛。
于是吩咐身边的大弟子白钢，“带几个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记住，真要打起来，别在门口。”
“师傅放心，弟子明白！”
白钢，人如其名，身体自然魁梧雄壮，看上去很结实，但脸上时长有一种虚弱的苍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窑子逛多了。
杨峥在等，他曾经是魏兵，现在是百姓，不是江湖侠客，所以官府的规矩，魏国的律法都应该去遵守和维护。
只不过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特别是愤怒的时候。
拿刀的手已经有些微微出汗，杨峥松了松，然后将马拴到一旁的马桩上，准备前去叩门，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杨峥兄弟吗？”
杨峥回头看去，大约有五六个人。
“我是。”
白钢抱拳道，“请这边来吧，我们走后门。”
府门虽然就在眼前，但杨峥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白钢笑颜逐开的侧过身子，示意府邸旁的巷子，“这边。”
杨峥没说话，径直走了过去。
巷子不宽，大约能容得下三个人并行，白钢走到杨峥的身边，问道：“兄弟为何而来啊？”
“你是知府？”
白钢嘿嘿笑了一声，大跨步向前，转身道：“你说你这个乡下小瘪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晚来，你不是成心坏了别人的好事吗？”
“告诉你啊，今晚是知府大人寿宴，所以也是我师傅的好日子！”
杨峥静静的站在白钢的面前，没有说话。
白钢上下打量着，一脸鄙夷，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看你这个穷酸样子，你给我一百两银子，此事算了了！”
跟在杨峥身后的几个人哄堂大笑，其中一个说道：“大师兄，你看他像是有一百两银子的样子吗？”
又一个附和道：“没有银子也没事儿，家中的妹子啊，闺女侄女也行，我保证，大师兄一定会怜香惜玉的！”
“去去去！这几天一直在忙着给师傅办事，交代你们的事情怎么样了！”
“找了呀师兄，有倒是有，不过肯定入不了大师兄的法眼！”
“...前段时间我听厨房的伙计黄二虎说，黄家村有个同族妹子，一直愁嫁呢，说是让我帮着在城里给她找个好人家...”
白钢吸了一口气，来了兴致，问道：“长得如何？”
“没看过，不过听黄二虎说长得还行，就是性子太烈。”
“性子烈好啊！赶明儿这边忙完了，我们黄家村走一趟，去看看...”
“...谁打我！”
“操...找死，给我上！”
灯光昏暗的巷子里传来一声声闷哼，一种超越惨叫的闷哼，一共六个人，不，一共七个，其中六个在闷哼过后都睡了过去，看样子睡的很是香甜，没有两三个时辰是叫不醒的。
白钢一脸扭曲的跪在地上，一手抓着裤裆，一手高高举起，他身体前倾着，仿佛只要往后一点点就会疼的昏死过去。
“你...是...谁？”
杨峥低头看去，“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饶...命。”
“哦...啊...”
“兄弟...你打我...这里...算...算什么...好汉。”
“后门在哪？”
府衙的城墙就在旁边，杨峥觉得不用问了。
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人，于是一脚踢到这个人的太阳穴。
白钢就保持跪着的姿势，头撞向地面，砸出一滩血，不知是死是活。
杨峥往前冲了几步，轻轻一跃，落到了院墙之内的花丛中，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听到了觥筹交错和梨园之声。
...
酒宴之上，王振满脸自信，与左右大声说笑，看客人都坐下后，起身道：“都静一静，静一静...”
“我说两句...”
“各位，今天是我们父母官陈大人的五十寿辰！陈大人两袖清风，志高清廉，这些年为我们清风城办了好几件大事好事，其实啊，陈大人本人是不赞成办这个寿宴的，劳民伤财嘛，不过在本人的极力直呈之下，在不花官府一分一毫的条件下，在一切从简的优良作风下，陈大人才勉强同意，为了不招摇，所以这酒宴就定在了晚上！”
“陈大人在任八年，八年里为清风城百姓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在陈大人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试问？我大魏国除了许都，比的上清风城的有几个？”
“眼下，陈大人就要走马上任许都了！舍不得啊！清风城的百姓不答应啊！没办法，再不舍得也不能阻碍我们陈大人入朝为官，为魏王分忧啊！”
“清风城！为何叫清风城啊！就是因为我们陈大人两袖清风！前几日，街坊领居来找我，他们听说陈大人要入朝，都急哭了！所以自发准备了万民伞，怕陈大人不收，知道我和陈大人认识，就拖我私底下转交！...”
“陈大人，就收下吧，这是民意啊！”
“民意不可违啊！”
“...”
“好！今日我就替老百姓把这件事办了！”
“白钢！”
“白钢！”
之前在门口拦下杨峥的青年名叫宇文基，乃是清风城卫所指挥副使，低声说道：“王镖头，白钢还未回来。”
“这个王八蛋！”
王振拍了一把大退，向身边微胖中年赔笑道：“陈大人，先喝酒，先喝酒。”
王振站起身：“大家都知道，陈大人不胜酒力，王某不才，今日要敬酒的，都冲我来！”
说罢，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啊呀，王镖头真是海量啊！...”
“王镖头，我敬你！”
“喝！”
“喝！”
王振心中着急，只好又说道：“今日，我还请来了许戏班子，大家边喝边看！”
等一群伶人走上戏台后，王振和宇文基使了使眼色，两人来到门外的院子。
这时有人来报，“宇文将军，我们在旁边的巷子里看到了...看到了清风镖局的弟子七人，都被打晕了。”
王振眼色一暗，“该死的！”
杨峥也从一侧走来，“你刚才还挺能说的。”
王振和宇文基都是心头一振，王振沉声道：“这个兄弟，给个面子，来日王某亲自设宴，给兄弟赔不是！”
“不必了。”
说着，杨峥就要往里走，去找那陈更茂。
“大胆！”宇文基挥拳打过去，拳势凶猛！
杨峥一掌捏住宇文基的拳头，“你挡不住我的，我不想伤你。”
王振心中震惊，清风城何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高手？
“兄弟，是要钱吗？”
“一千两！”
“五千两！”
“一万两！”
杨峥摇摇头，“我只要该拿的钱。”
这时，一帮人马从前院跑来，里面有府兵，有清风镖局弟子。
王振终于叹了口气，原来他只是为了多拖些时间。
“你今天走不了了！”
“宇文将军，关门！”
宇文基便悄悄地关了门，然后守在那里。
这边，杨峥已经和王振交上了手。
人群中清风镖局弟子扔出一把金环大砍刀，王振一把接过，甩了个裹头刀花，“速战速决，都上！”
杨峥与王振对了几刀，果然是不一般的高手，势大力沉，不尽是那一味的追求蛮力。
如此不到十招的时间，王振略感吃力，一脸茫然，杨峥的刀法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真是那刀走偏锋，身形诡异，其刀势让人难以招架闪躲，只好撤到宴会厅门口的台阶上。
王振心中惊骇，今日是遇到了硬茬子，于是问身边的弟子，“谢师傅现在在哪？”
“此时应该在红月楼吧。”
“快去！”
话音刚落，杨峥踢翻清风镖局弟子，跃到了台阶之上王振的面前。
“其实，没有这个必要。”
然后一拳砸向王振的胸口，王振眼疾手快，横刀在前，一声闷响，刀身弯曲，挡是挡住了，但当刀身恢复时，一股推力将王振弹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撞上了雕花的大门。
‘砰’的一声，大门稀碎。
王振不可置信的站直身体，双手往后一推，将力道卸掉。
宴会厅内瞬间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杨峥一步跨进来。
“谁是陈更茂？”
主桌上站起一个微胖中年，“大胆，你有何事！”
“清风城在册兵士多少？”
陈更茂有些被唬住了，看了看身边的人。
那人站起身，“大概一万两千人...”
“其中有两千本地府兵。”
“年前魏赵之战死伤多少？”
“这个...这个，这个我得回去查一下。”
陈更茂似乎是有些明白了，官场沉浮几十载，察言观色的功夫倒是不差，于是问道：“你不是官府的人？”
“是的。”
“这么说，你是家属，来这里是为了你家人？”
“是的。”
陈更茂舒了一口气，一个平头百姓就敢只身一人闯入官府打抱不平，当府衙是吃干饭的？
“你可知深夜闯知府衙门是何罪名？”
“你还打伤了府兵。”
“来人！拿下！”
“好生讯问，是不是那山中流寇！”
宇文基看着杨峥的背影，他是驻地府兵，也都是大魏之兵，刚才杨峥的刀法，有几招就像是平时军营训练的劈砍之法。
不过看来事情好像已被知府大人控制，只好遵知府大人的命令，上前拿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
杨峥看向刚才回答问题的人，“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可以等。”
陈更茂哼了一声，心里暗道，还挺客气，往往这个时候表现出客气，说话缓和，就说明已经心虚了，说明已经胆怯了。
“拿下！”
杨峥闭了闭眼睛，一拳击退来拿他的人，大喊一声：
“狗官！是不是你黑了阵亡将士的抚恤金！”
陈更茂一脸愤怒，大喊起来：“来人！拿下！宇文基，调府兵！”
“王振，你还愣着干什么！”
王振依旧在等，他在等他口中的谢师傅，如果说清风镖局分面子和里子的话，他王振就是面子，谢师傅就是里子，而且是个很好的里子，正是因为他有个很好的里子，所以他这个面子才能手眼通天。
此时王振心里想，既然知府大人是这种态度，也已经发话，那么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于是嗤笑道：“小子，你今天死定了！”
也正在这时，一声狂笑从门外传来，震的人头皮发麻，两眼发黑，可见其内力之深厚。
杨峥皱眉往门口看去，一个身穿宽袍大袖的阴鸷老人从天而降。
“谢师傅！杀了他！”
老人背着手阴霾笑道：“你小子，又坏我好事！你这不是没死吗，让我这么着急回来！”
王振面露尴尬，这种和里子同时出现的场面是极其少见的，今天他这个面子，还是小小的没面子了一次。
都怪眼前这个臭小子！
“清风城黑白两道都在这儿，什么事情解决不了，找我这个老头子作甚！”
老人缓缓走到宴会厅内，打量着杨峥，点头道：“不错，不错，真不错，怪不得你们这些酒囊饭袋不是对手。”
“说吧，想怎么死？”
没想到还挺曲折。
看来确实了鲁莽了一些。
杨峥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眼睛骤然发亮。
那就再鲁莽一些！
刀势！
这是杨峥自己的理解！
刚、猛、韧！
没有固定招式，没有高超的刀法。
就讲究一个势！
你人在那里，我就劈砍那里！
看你人快！还是我的刀快！
势如山倾！
势如破竹！
势如水来！
势如火去！
什么搬山刀法，回去就扔了！
这才是刀法！，我的刀法！
劈山，断江，蹈海！
心无旁骛！
...
“疯了！疯子！”
杨峥一刀劈空，敌人却已不见，场内，只剩下那把不太好的刀嗡嗡作响。
然后已是大汗淋漓，呼吸急促的杨峥站直身体，横刀向下一甩，颤抖的刀身恢复平静，刀尖处掠出一股细风，微微吹起尘土。
宽袍老人已回到他刚出现的位置，那身宽袍更宽了几分，还好躲得及时，要不然不只是更宽那么简单。
“你是谁？”
“这个问题你们今天问了我好几次了。”
杨峥回头看向陈更茂，“现在你得告诉我，我的问题。”
陈更茂虽然惊讶，但依旧有底气，因为他还有两千府兵，他不信眼前这个黑瘦的男人抵得上两千魏甲！
不过他身边的人已经有些害怕了，说道：“我这就回去拿，很快就回来...”
杨峥继续在等。
他今天等了好几次。
有些烦了。
不过时间很充裕，他不在乎。
王振已经悄悄退到大门之外，来到老者身边，“打不了吗？”
“打是能打。刚才他也中了我几掌。不过，不过会很累。”
“那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会累，然后会死。”
王振不置可否，不再说话，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两千府兵了。
“他也累，可以车轮战，累死他！”
这时，一阵阵脚步声从府外传来。
这一瞬间，杨峥陷于了回忆。
十几年的了，怎么又忘得了呢？
多少个清晨，踏着同样的步伐，步步铿锵。
多少个日夜，盔甲的碰撞声，声声悦耳...
“你是魏兵。”宇文基突然问道。
杨峥从追忆中醒来，回头看去，正是那个拦他两次的宇文基，不过，此人应该是还有救的，不像眼前这些混蛋，早已病入膏肓。
“曾经是。”
“你年纪不大，卸甲归乡一定是有很多战功。”
“还行。”
“...刚才拦你，只是奉命行事，你知道的，这是我们军人的天职。”
杨峥没说话，不赞同也不反对。
陈更茂盯着宇文基，“宇文基！还不带你的兵拿下他！”
宇文基没动，低声说道：“你走吧，你的事，我会给你办清楚。”
“我的事，向来都是自己办。”
宇文基看着门外院子集结有序的军队，已经快要将整个院子塞满，面路难色。
这时，负责兵房的官员拿来一本册子。
宇文基吐了一口气。
他也在等。
于是，示意兵房官员说话：“清风城在册兵士一万两千三百三十二人，驻地府兵两千人整，其余分散全国各地。”
“参加年前魏赵之战共一万零三百七十人，伤三千八百二十三人，亡四千三百七十九人。”
“伤兵有无抚恤，阵亡抚恤多少？”
“这个？”兵房官员望向厅内，只见一个高个中年已经是满头大汗。
“这个得问户房。”
陈更茂满脸通红，如热锅上的蚂蚁，指着宇文基：“宇文基，你违抗军令！”
宇文基不为所动。
“宇文基！...”
说着，陈更茂跑出门口，指着院内的府兵，“你们上！给我拿下贼人！”
“...”
宇文基心中冷笑，回头道：“大人，何不听听再说。”
陈更茂强颜欢笑，“好你个宇文基！私化府兵！你也有罪！罪该当诛！”
杨峥叹了口气，指着户房官员，“你说吧。”
户房官员颤颤巍巍站起身，看了看陈更茂，又看了看杨峥，不只是被惊吓的，还是做贼心虚，一直不敢说出口。
...
“说！”杨峥大喊一声，将满屋的人吓的丢了魂，一个个埋下头来，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这个...这个这个伤兵要看，要看伤到哪，不能...自理的是...是一百八十两到两百二十两不等，一般伤残的...”
杨峥举起手，“说个总数。”
“三千八百二十三伤兵，应...应为七十万两白银左右。”
“阵亡的，要看其军衔，战功和...和兵种。一般士兵，是四百两，有军衔的是五百两到两千两不等...”
“黑甲营。”
户房官员呆了一下。
宇文基眼前一亮。
“黑甲营多少！”
“这个...这个我要看。”
“快去看！”
“...是是...”
说着，户房连滚带爬出了宴会厅。
宇文基吩咐左右跟着过去。
陈更茂有气无力的愣在当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振看到已经是这个局面，准备要走。
杨峥说道：“你，最好别动。”
宽袍老者瞪了一眼王振，心里一万了那什么，说道：“那我呢？”
“你也留下。”
宇文基问道：“你是黑甲营。”
“以前是。”
杨峥说道：“你也留下，我等会有很多事情要问你。”
宇文基耸了耸肩，“我不走。”
等了一会，户房被人搀扶着进来，杨峥示意他说话。
“黑甲营...一千二百两。”
“总数。”
“伤兵抚恤共为七十二万六千三百七十两，阵亡抚恤为...为为三百五十万三千二百两。”
“这些钱是你们出还是朝廷出？”
“朝廷给八成，府衙自筹两成。”
“朝廷的钱，到没到清风城？”
沉默半晌的户官大哭起来，“大人饶命啊，我也是听命行事，都是他...”
说着，指着陈更茂，“是陈大人，不，是他让我做的。”
“他让你怎么做的？”
“朝廷的四百万两白银，他拿走了三百万两，剩下的剩下的一百万两，我们...我们几个分了...”
杨峥指着宇文基，“有他吗？”
“没...没有宇文将军...”
杨峥看着宇文基，“我没问题了，你应该听到的很明白，这件事交给你，我今天其实是想杀人的，不过我是民，不管我杀的是不是坏人，总要背官司。”
“所以，你依法处理。我曾经听说过，魏王以武治国，所以绝不允许官员腐败，我相信，这些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宇文基抱了抱拳，“请放心，我今晚连夜传信许都，暂执一府政事，加快审判进程，早日追回抚恤金，给清风城百姓一个公道，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好，希望能早日看到公道。”
宇文基抱拳再拜，“末将替清风城百姓，谢谢！”
“不必谢我。”
杨峥看向院子的王振等人，问道：“对了，我现在告诉你我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杀了人，官府怎么说？”
“第一，要看杀什么人。第二，要看在哪杀。”
“不过，江湖私怨，我大魏是从来都不怎么管的。”
“好的。”
杨峥转身离开，忽然说道：“对了，我大哥的一千二百两抚恤金，请尽快送到黄家村。”
“还有，你也要查一查清风城是怎么征税纳粮的。”
宇文基再次抱拳，“请放心，关乎民生的事情，我都会一一彻查，一块汇报给百姓。”
杨峥不再说话，缓缓向王振走去。
王振两眼发直，旋即大笑一声，抱拳道：“杨少侠！寒舍一叙？”
杨峥停在宽袍老者和王振的身前。
“好的。”
尘土飞扬。
一个瘦削、黝黑、沉默，眼神带着杀气的男人身体微微前倾，一手持绳，一手持刀不停的拍打马腹。
正是杨峥！
他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清风城。
其实他的身上同样放着那张文书，但他从来没用过，因为没那个必要，又不是活不下去。
今天，杨峥依旧不会用它，他要直奔知府衙门，去问一问那个知府大人，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清风城外，杨峥翻身下马。
城门吏远远看到来人骑马配刀，不像是公差打扮。
虽说大魏并没有明令禁止百姓配刀，但还是需要盘问一番，于是问道：“看你面生，你是城中百姓吗？”
“不是。”
“江湖中人，是去清风镖局的吧？”
杨峥问道：“知府衙门怎么走？”
城门吏打量一番，不似坏人，答道：“你进门往左，直走，第一个路口右拐就能看见。”
“府官叫什么？”
“清风城知府大人陈更茂...你是官府的人？”
“谢了。”
...
清风城知府衙门。
在这平常的日子，府门口聚集了不少锦衣华服的达官显贵，他们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杨峥走上前去，原来这些人都手拿请帖，交由守门的军士检查后一一进入府邸。
“请出示请帖。”
“我来找知府陈更茂，没有请帖。”
“今晚是知府大人家宴，没有请帖就请回吧。”
“如果是公事，请明日再来。”
杨峥问道：“这些人，是公事还是私事？”
“家宴，当然是私事。”
“那我的事也是私事。”
盘问之人已经有些不耐烦，往后退一步，稍稍抬高语气：“你要想进，就拿出请帖，今晚没有请帖谁都不让进！”
一位身披铠甲，腰佩魏刀的青年看到这边的情况，一边走一边喊道：“怎么回事？”
守卫汇报完情况，青年示意其离开，“这位兄弟，今晚知府大人不便会客，请明日再来吧。”
“我可以不进去，我在这里等。”
青年笑了一声，“这位兄弟不是为难在下吗？今晚府中设宴，我也是奉命行事。”
杨峥说道：“你们说话还算客气，我不为难你们，但也请不要为难我。”
青年强作镇定，抱拳道：“请问阁下大名？”
“杨峥。”
“请稍后。”
在府门迎客，青年不想与杨峥发生冲突，今晚他本可以在军营之中与几个好兄弟开怀畅饮，现在他只想完成知府大人交代的事情，然后离开这让他不太自在的地方。
所以到了宴会厅，找到一个体型壮硕的中年男人，低声道：“王镖头，门外有个人，要找知府大人，看装扮不像是官府的人，说是私事，你看...”
中年男人瞬间懂了，打断道：“笑话，知府大人的私事都是由我来办，今晚是大人的大喜之日，这就是天大的私事！他叫什么？”
“杨峥”
“杨峥？没有听说有这一号人。”
中年男人提了提用上好牛皮打造的腰带，“宇文将军，此事交给我了。”
清风镖局，总镖头王振，今年四十六岁，正值壮年，十六岁出道，十八岁杀人，二十五岁以一把金环刀闯荡江湖，三十岁在清风城创建清风镖局，十几年的经营，清风镖局已是名满天下，在魏国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镖局，如果你有很重要的东西，不管是人、财、物，找清风镖局是绝对没错的。
在这清风城，王振势力庞大，黑白通吃，手眼通天，清风城知府大人陈更茂，是他多年的好友，默契的搭档。
今天知府大人的喜宴，更是他一手操办，所以他绝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歌舞升平、戴头识脸的好气氛。
于是吩咐身边的大弟子白钢，“带几个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记住，真要打起来，别在门口。”
“师傅放心，弟子明白！”
白钢，人如其名，身体自然魁梧雄壮，看上去很结实，但脸上时长有一种虚弱的苍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窑子逛多了。
杨峥在等，他曾经是魏兵，现在是百姓，不是江湖侠客，所以官府的规矩，魏国的律法都应该去遵守和维护。
只不过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特别是愤怒的时候。
拿刀的手已经有些微微出汗，杨峥松了松，然后将马拴到一旁的马桩上，准备前去叩门，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杨峥兄弟吗？”
杨峥回头看去，大约有五六个人。
“我是。”
白钢抱拳道，“请这边来吧，我们走后门。”
府门虽然就在眼前，但杨峥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白钢笑颜逐开的侧过身子，示意府邸旁的巷子，“这边。”
杨峥没说话，径直走了过去。
巷子不宽，大约能容得下三个人并行，白钢走到杨峥的身边，问道：“兄弟为何而来啊？”
“你是知府？”
白钢嘿嘿笑了一声，大跨步向前，转身道：“你说你这个乡下小瘪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晚来，你不是成心坏了别人的好事吗？”
“告诉你啊，今晚是知府大人寿宴，所以也是我师傅的好日子！”
杨峥静静的站在白钢的面前，没有说话。
白钢上下打量着，一脸鄙夷，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看你这个穷酸样子，你给我一百两银子，此事算了了！”
跟在杨峥身后的几个人哄堂大笑，其中一个说道：“大师兄，你看他像是有一百两银子的样子吗？”
又一个附和道：“没有银子也没事儿，家中的妹子啊，闺女侄女也行，我保证，大师兄一定会怜香惜玉的！”
“去去去！这几天一直在忙着给师傅办事，交代你们的事情怎么样了！”
“找了呀师兄，有倒是有，不过肯定入不了大师兄的法眼！”
“...前段时间我听厨房的伙计黄二虎说，黄家村有个同族妹子，一直愁嫁呢，说是让我帮着在城里给她找个好人家...”
白钢吸了一口气，来了兴致，问道：“长得如何？”
“没看过，不过听黄二虎说长得还行，就是性子太烈。”
“性子烈好啊！赶明儿这边忙完了，我们黄家村走一趟，去看看...”
“...谁打我！”
“操...找死，给我上！”
灯光昏暗的巷子里传来一声声闷哼，一种超越惨叫的闷哼，一共六个人，不，一共七个，其中六个在闷哼过后都睡了过去，看样子睡的很是香甜，没有两三个时辰是叫不醒的。
白钢一脸扭曲的跪在地上，一手抓着裤裆，一手高高举起，他身体前倾着，仿佛只要往后一点点就会疼的昏死过去。
“你...是...谁？”
杨峥低头看去，“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饶...命。”
“哦...啊...”
“兄弟...你打我...这里...算...算什么...好汉。”
“后门在哪？”
府衙的城墙就在旁边，杨峥觉得不用问了。
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人，于是一脚踢到这个人的太阳穴。
白钢就保持跪着的姿势，头撞向地面，砸出一滩血，不知是死是活。
杨峥往前冲了几步，轻轻一跃，落到了院墙之内的花丛中，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听到了觥筹交错和梨园之声。
...
酒宴之上，王振满脸自信，与左右大声说笑，看客人都坐下后，起身道：“都静一静，静一静...”
“我说两句...”
“各位，今天是我们父母官陈大人的五十寿辰！陈大人两袖清风，志高清廉，这些年为我们清风城办了好几件大事好事，其实啊，陈大人本人是不赞成办这个寿宴的，劳民伤财嘛，不过在本人的极力直呈之下，在不花官府一分一毫的条件下，在一切从简的优良作风下，陈大人才勉强同意，为了不招摇，所以这酒宴就定在了晚上！”
“陈大人在任八年，八年里为清风城百姓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在陈大人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试问？我大魏国除了许都，比的上清风城的有几个？”
“眼下，陈大人就要走马上任许都了！舍不得啊！清风城的百姓不答应啊！没办法，再不舍得也不能阻碍我们陈大人入朝为官，为魏王分忧啊！”
“清风城！为何叫清风城啊！就是因为我们陈大人两袖清风！前几日，街坊领居来找我，他们听说陈大人要入朝，都急哭了！所以自发准备了万民伞，怕陈大人不收，知道我和陈大人认识，就拖我私底下转交！...”
“陈大人，就收下吧，这是民意啊！”
“民意不可违啊！”
“...”
“好！今日我就替老百姓把这件事办了！”
“白钢！”
“白钢！”
之前在门口拦下杨峥的青年名叫宇文基，乃是清风城卫所指挥副使，低声说道：“王镖头，白钢还未回来。”
“这个王八蛋！”
王振拍了一把大退，向身边微胖中年赔笑道：“陈大人，先喝酒，先喝酒。”
王振站起身：“大家都知道，陈大人不胜酒力，王某不才，今日要敬酒的，都冲我来！”
说罢，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啊呀，王镖头真是海量啊！...”
“王镖头，我敬你！”
“喝！”
“喝！”
王振心中着急，只好又说道：“今日，我还请来了许戏班子，大家边喝边看！”
等一群伶人走上戏台后，王振和宇文基使了使眼色，两人来到门外的院子。
这时有人来报，“宇文将军，我们在旁边的巷子里看到了...看到了清风镖局的弟子七人，都被打晕了。”
王振眼色一暗，“该死的！”
杨峥也从一侧走来，“你刚才还挺能说的。”
王振和宇文基都是心头一振，王振沉声道：“这个兄弟，给个面子，来日王某亲自设宴，给兄弟赔不是！”
“不必了。”
说着，杨峥就要往里走，去找那陈更茂。
“大胆！”宇文基挥拳打过去，拳势凶猛！
杨峥一掌捏住宇文基的拳头，“你挡不住我的，我不想伤你。”
王振心中震惊，清风城何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高手？
“兄弟，是要钱吗？”
“一千两！”
“五千两！”
“一万两！”
杨峥摇摇头，“我只要该拿的钱。”
这时，一帮人马从前院跑来，里面有府兵，有清风镖局弟子。
王振终于叹了口气，原来他只是为了多拖些时间。
“你今天走不了了！”
“宇文将军，关门！”
宇文基便悄悄地关了门，然后守在那里。
这边，杨峥已经和王振交上了手。
人群中清风镖局弟子扔出一把金环大砍刀，王振一把接过，甩了个裹头刀花，“速战速决，都上！”
杨峥与王振对了几刀，果然是不一般的高手，势大力沉，不尽是那一味的追求蛮力。
如此不到十招的时间，王振略感吃力，一脸茫然，杨峥的刀法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真是那刀走偏锋，身形诡异，其刀势让人难以招架闪躲，只好撤到宴会厅门口的台阶上。
王振心中惊骇，今日是遇到了硬茬子，于是问身边的弟子，“谢师傅现在在哪？”
“此时应该在红月楼吧。”
“快去！”
话音刚落，杨峥踢翻清风镖局弟子，跃到了台阶之上王振的面前。
“其实，没有这个必要。”
然后一拳砸向王振的胸口，王振眼疾手快，横刀在前，一声闷响，刀身弯曲，挡是挡住了，但当刀身恢复时，一股推力将王振弹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撞上了雕花的大门。
‘砰’的一声，大门稀碎。
王振不可置信的站直身体，双手往后一推，将力道卸掉。
宴会厅内瞬间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杨峥一步跨进来。
“谁是陈更茂？”
主桌上站起一个微胖中年，“大胆，你有何事！”
“清风城在册兵士多少？”
陈更茂有些被唬住了，看了看身边的人。
那人站起身，“大概一万两千人...”
“其中有两千本地府兵。”
“年前魏赵之战死伤多少？”
“这个...这个，这个我得回去查一下。”
陈更茂似乎是有些明白了，官场沉浮几十载，察言观色的功夫倒是不差，于是问道：“你不是官府的人？”
“是的。”
“这么说，你是家属，来这里是为了你家人？”
“是的。”
陈更茂舒了一口气，一个平头百姓就敢只身一人闯入官府打抱不平，当府衙是吃干饭的？
“你可知深夜闯知府衙门是何罪名？”
“你还打伤了府兵。”
“来人！拿下！”
“好生讯问，是不是那山中流寇！”
宇文基看着杨峥的背影，他是驻地府兵，也都是大魏之兵，刚才杨峥的刀法，有几招就像是平时军营训练的劈砍之法。
不过看来事情好像已被知府大人控制，只好遵知府大人的命令，上前拿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
杨峥看向刚才回答问题的人，“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可以等。”
陈更茂哼了一声，心里暗道，还挺客气，往往这个时候表现出客气，说话缓和，就说明已经心虚了，说明已经胆怯了。
“拿下！”
杨峥闭了闭眼睛，一拳击退来拿他的人，大喊一声：
“狗官！是不是你黑了阵亡将士的抚恤金！”
陈更茂一脸愤怒，大喊起来：“来人！拿下！宇文基，调府兵！”
“王振，你还愣着干什么！”
王振依旧在等，他在等他口中的谢师傅，如果说清风镖局分面子和里子的话，他王振就是面子，谢师傅就是里子，而且是个很好的里子，正是因为他有个很好的里子，所以他这个面子才能手眼通天。
此时王振心里想，既然知府大人是这种态度，也已经发话，那么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于是嗤笑道：“小子，你今天死定了！”
也正在这时，一声狂笑从门外传来，震的人头皮发麻，两眼发黑，可见其内力之深厚。
杨峥皱眉往门口看去，一个身穿宽袍大袖的阴鸷老人从天而降。
“谢师傅！杀了他！”
老人背着手阴霾笑道：“你小子，又坏我好事！你这不是没死吗，让我这么着急回来！”
王振面露尴尬，这种和里子同时出现的场面是极其少见的，今天他这个面子，还是小小的没面子了一次。
都怪眼前这个臭小子！
“清风城黑白两道都在这儿，什么事情解决不了，找我这个老头子作甚！”
老人缓缓走到宴会厅内，打量着杨峥，点头道：“不错，不错，真不错，怪不得你们这些酒囊饭袋不是对手。”
“说吧，想怎么死？”
没想到还挺曲折。
看来确实了鲁莽了一些。
杨峥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眼睛骤然发亮。
那就再鲁莽一些！
刀势！
这是杨峥自己的理解！
刚、猛、韧！
没有固定招式，没有高超的刀法。
就讲究一个势！
你人在那里，我就劈砍那里！
看你人快！还是我的刀快！
势如山倾！
势如破竹！
势如水来！
势如火去！
什么搬山刀法，回去就扔了！
这才是刀法！，我的刀法！
劈山，断江，蹈海！
心无旁骛！
...
“疯了！疯子！”
杨峥一刀劈空，敌人却已不见，场内，只剩下那把不太好的刀嗡嗡作响。
然后已是大汗淋漓，呼吸急促的杨峥站直身体，横刀向下一甩，颤抖的刀身恢复平静，刀尖处掠出一股细风，微微吹起尘土。
宽袍老人已回到他刚出现的位置，那身宽袍更宽了几分，还好躲得及时，要不然不只是更宽那么简单。
“你是谁？”
“这个问题你们今天问了我好几次了。”
杨峥回头看向陈更茂，“现在你得告诉我，我的问题。”
陈更茂虽然惊讶，但依旧有底气，因为他还有两千府兵，他不信眼前这个黑瘦的男人抵得上两千魏甲！
不过他身边的人已经有些害怕了，说道：“我这就回去拿，很快就回来...”
杨峥继续在等。
他今天等了好几次。
有些烦了。
不过时间很充裕，他不在乎。
王振已经悄悄退到大门之外，来到老者身边，“打不了吗？”
“打是能打。刚才他也中了我几掌。不过，不过会很累。”
“那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会累，然后会死。”
王振不置可否，不再说话，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两千府兵了。
“他也累，可以车轮战，累死他！”
这时，一阵阵脚步声从府外传来。
这一瞬间，杨峥陷于了回忆。
十几年的了，怎么又忘得了呢？
多少个清晨，踏着同样的步伐，步步铿锵。
多少个日夜，盔甲的碰撞声，声声悦耳...
“你是魏兵。”宇文基突然问道。
杨峥从追忆中醒来，回头看去，正是那个拦他两次的宇文基，不过，此人应该是还有救的，不像眼前这些混蛋，早已病入膏肓。
“曾经是。”
“你年纪不大，卸甲归乡一定是有很多战功。”
“还行。”
“...刚才拦你，只是奉命行事，你知道的，这是我们军人的天职。”
杨峥没说话，不赞同也不反对。
陈更茂盯着宇文基，“宇文基！还不带你的兵拿下他！”
宇文基没动，低声说道：“你走吧，你的事，我会给你办清楚。”
“我的事，向来都是自己办。”
宇文基看着门外院子集结有序的军队，已经快要将整个院子塞满，面路难色。
这时，负责兵房的官员拿来一本册子。
宇文基吐了一口气。
他也在等。
于是，示意兵房官员说话：“清风城在册兵士一万两千三百三十二人，驻地府兵两千人整，其余分散全国各地。”
“参加年前魏赵之战共一万零三百七十人，伤三千八百二十三人，亡四千三百七十九人。”
“伤兵有无抚恤，阵亡抚恤多少？”
“这个？”兵房官员望向厅内，只见一个高个中年已经是满头大汗。
“这个得问户房。”
陈更茂满脸通红，如热锅上的蚂蚁，指着宇文基：“宇文基，你违抗军令！”
宇文基不为所动。
“宇文基！...”
说着，陈更茂跑出门口，指着院内的府兵，“你们上！给我拿下贼人！”
“...”
宇文基心中冷笑，回头道：“大人，何不听听再说。”
陈更茂强颜欢笑，“好你个宇文基！私化府兵！你也有罪！罪该当诛！”
杨峥叹了口气，指着户房官员，“你说吧。”
户房官员颤颤巍巍站起身，看了看陈更茂，又看了看杨峥，不只是被惊吓的，还是做贼心虚，一直不敢说出口。
...
“说！”杨峥大喊一声，将满屋的人吓的丢了魂，一个个埋下头来，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这个...这个这个伤兵要看，要看伤到哪，不能...自理的是...是一百八十两到两百二十两不等，一般伤残的...”
杨峥举起手，“说个总数。”
“三千八百二十三伤兵，应...应为七十万两白银左右。”
“阵亡的，要看其军衔，战功和...和兵种。一般士兵，是四百两，有军衔的是五百两到两千两不等...”
“黑甲营。”
户房官员呆了一下。
宇文基眼前一亮。
“黑甲营多少！”
“这个...这个我要看。”
“快去看！”
“...是是...”
说着，户房连滚带爬出了宴会厅。
宇文基吩咐左右跟着过去。
陈更茂有气无力的愣在当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振看到已经是这个局面，准备要走。
杨峥说道：“你，最好别动。”
宽袍老者瞪了一眼王振，心里一万了那什么，说道：“那我呢？”
“你也留下。”
宇文基问道：“你是黑甲营。”
“以前是。”
杨峥说道：“你也留下，我等会有很多事情要问你。”
宇文基耸了耸肩，“我不走。”
等了一会，户房被人搀扶着进来，杨峥示意他说话。
“黑甲营...一千二百两。”
“总数。”
“伤兵抚恤共为七十二万六千三百七十两，阵亡抚恤为...为为三百五十万三千二百两。”
“这些钱是你们出还是朝廷出？”
“朝廷给八成，府衙自筹两成。”
“朝廷的钱，到没到清风城？”
沉默半晌的户官大哭起来，“大人饶命啊，我也是听命行事，都是他...”
说着，指着陈更茂，“是陈大人，不，是他让我做的。”
“他让你怎么做的？”
“朝廷的四百万两白银，他拿走了三百万两，剩下的剩下的一百万两，我们...我们几个分了...”
杨峥指着宇文基，“有他吗？”
“没...没有宇文将军...”
杨峥看着宇文基，“我没问题了，你应该听到的很明白，这件事交给你，我今天其实是想杀人的，不过我是民，不管我杀的是不是坏人，总要背官司。”
“所以，你依法处理。我曾经听说过，魏王以武治国，所以绝不允许官员腐败，我相信，这些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宇文基抱了抱拳，“请放心，我今晚连夜传信许都，暂执一府政事，加快审判进程，早日追回抚恤金，给清风城百姓一个公道，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好，希望能早日看到公道。”
宇文基抱拳再拜，“末将替清风城百姓，谢谢！”
“不必谢我。”
杨峥看向院子的王振等人，问道：“对了，我现在告诉你我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杀了人，官府怎么说？”
“第一，要看杀什么人。第二，要看在哪杀。”
“不过，江湖私怨，我大魏是从来都不怎么管的。”
“好的。”
杨峥转身离开，忽然说道：“对了，我大哥的一千二百两抚恤金，请尽快送到黄家村。”
“还有，你也要查一查清风城是怎么征税纳粮的。”
宇文基再次抱拳，“请放心，关乎民生的事情，我都会一一彻查，一块汇报给百姓。”
杨峥不再说话，缓缓向王振走去。
王振两眼发直，旋即大笑一声，抱拳道：“杨少侠！寒舍一叙？”
杨峥停在宽袍老者和王振的身前。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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