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平庸，我是指平庸地活着究竟是我最终想要的吗？这是一个诅咒，独属于我的诅咒。我是说除了我没人能真正体会我的感觉、我的痛苦、我的极乐。

    我终于一生都未能想清楚这个问题的意义，更别提解决这个问题了。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但这并非给我敷上什么镇痛的良药，反倒像一只总在鸣叫的闹铃。我已经好久没有安稳睡上一觉了，闭上眼，我却不受控制地看到更多昔日的画面，听到热闹的欢歌，他们是我热情的梦乡故友，当然，和那时一模一样。我知道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发生，我很安全，窗外是无人的街道和无言的树木。睁开眼，只有无声电子屏无奈地闪烁红光。“我知道，很晚了。”我有一些愧疚，却不知这些愧疚从何而来。身体不时传来的隐痛让我更加清醒，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知道没有什么东西能经受长久的折磨。我打开一个箱子，取出一支录音笔，按下开关。我没有急着开口，窗外的树哗哗作响，枝叶狠狠地敲打房屋，它们在向我发出警告，又或者是，一份替我先行一步的，华丽的开场白？

    “每当我被自己的荒谬惊醒，重又回忆起那些人和事，我就越发迷茫。我知道的，我早该消失了，就像曾经的冒险家，顺便还有未来的，都该当消失。你知道那是哪里，你骗不了我！也许我应该像李言那样，找个地方草草把自己埋葬了事。但我不会。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吗？告诉你？可以啊，但不光是你，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听好，那些不可以忘却的记忆虽然从未提醒什么，但它们终究离我远去。”

    我好像就站在那里，看着不知打开哪扇门的钥匙闪着狡黠的光，飞翔着，我就那么看它们向上飞去。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偌大的房间开始有了变化。地面上燃起了篝火，我想这些火是从墙缝里流出来的。它们是那么明亮，无数的火骨朵逼退了所有的光亮，反而让周围更黑了。原本的墙壁不见了，我欣喜而恐惧地发现此刻我所熟悉的逝去的朋友回来了，他们彼此也惊讶不已，但很快大笑着给了我熊抱。我们都曾声称有兴致脱离复杂的人际社会，实际上刚开始搬出城里后我们全都哀声叹气，每天一闲下来就叹息，这已经成了我们约定俗成的娱乐项目。后来我们也会像这样搞一堆篝火，聚在一起，学着当时颓废的样子取乐。听着他们的声音，我禁不住哆嗦了起来。我遮住脸，泪水湿湿滑滑地从指缝流到袖口里。“喂，你怎么不说话？”毛志峰问。“差不多得了。”我浑身发抖，声音却异乎寻常地冷静。“够了吧，我还活着，下次再聚吧。”

    他们微笑望着我，李言说：“保重。”然后火熄了，熟悉的冰冷回来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空气里，最后轮到李言的时候，他看着窗外，认真地说：“你其实没有必要回来，也不必再跟他们解释。你看窗外。”他也消失了。我缓缓走过去，只看能到看到极深的天空。这时，李言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你看我们像不像生活在海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