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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式微(3)

    萧景兰有点模糊自己是怎么跑到木族去的,她只记得天公并不作美,下了场瓢泼大雨,从里到外把她浇了个透心凉。而后她躺在床上,梦里梦外全是雨中的一片清凉。她听见有女音在她耳边絮絮:“烧伤又淋了雨,恐怕感了风寒,但还不碍事……”

    声音渐渐低下去,融化在一片淅沥之中,带着她慢慢沉入深梦。

    梦中有雨打竹林,从绵密雨声变成滴答脆鸣。

    “铮——”有人在弹琴。萧景兰倏地睁开眼,看见哥哥在抚琴,行云流水,又有慷慨悲歌、歧路难行之意。

    “哥哥,这是什么曲子?”她问道。

    哥哥没有回答,反而大声吟唱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是《黍离》,”一个干净清澈的声音响起,萧景兰转过头,对上了一双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眸。那是白皙如玉琢的男孩,披着一头黑发,穿着一身堪称破烂的衣服。“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沉荡出一派无可奈何的悲伤与哀郁。

    “相传以前有一个朝代,有次爆发了战乱,百姓流离他乡,等他们重新回到故土时,却发现已经物是人非了……我们还会回去吗?回去的话,还是那个故乡吗?”他轻轻地问萧景兰,而后又慢慢模糊。

    萧景兰怔怔不语,直到有人喊她。

    “阿兰。“萧景兰回过头,她在一片竹林,一个穿着一身水蓝色曲裾衣的女子伸出手,她笑着,却面目模糊。“娘!”萧景兰奔向她,就在萧景兰触碰到她的一刹那,女人分崩离析,退入一片白色的虚空。而萧景兰就那么从虚空之中直坠下去。

    萧景兰猛地惊醒,她这才发觉自己的眼角坠着滴泪。她坐起身,用手蘸着那滴泪,呆呆地坐着,心中一片茫然。

    “哒哒”一个侍女端着铜盘从屏风后饶了过来,看见萧景兰很是欣喜。“呀!萧三小姐醒了!”她殷勤地放下铜盘,盘里摆着一碟黑乎乎的药草膏子、几块干净柔软的白布,还有一碗盛着热水的陶碗。“您可终于醒了,我们夫人和大小姐都担心死了。来,您把手给奴婢,奴婢给您换个药。”萧景兰任由侍女服侍,打量了下四周,翠云纹的帐子,高山竹的屏风。“这是柳琳的阁子?”“是的,夫人叫大小姐暂且睡到西厢房去,把这让给您。”萧景兰点点头:“那我昏睡了几日?”“有两日呢,不是奴婢说,萧大小姐也忒欺负人了,您再怎么说都是萧族长正儿八经认的义女,也是火族堂堂正正的三小姐,哪有这样待您的,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替您不公呢。”那侍女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萧景兰似听非听的。等侍女讲完话,萧景兰才淡淡地问:“那今日便是四月二十八[1]了?”侍女点点头,萧景兰移开视线,聚焦在不知多远的远方。

    “景兰姐!”柳琳欢快地跑了进来,那侍女连忙起身行礼退在一旁,紧接着一个一身水蓝的夫人走了进来,她长得甚是温顺,这便是柳琳的母亲黎氏。她温声责备柳琳道:“成日里没大没小的。”然后转向萧景兰,“景兰先在木族住着吧,养好了再回去。”萧景兰点点头。

    在木族的日子比在火族舒心不少,至少没有萧玥那种家伙天天找不快。可是萧景兰知道依然有一片阴影笼罩在她头上。她所料不错,第三日,黎氏便支走众人和萧景兰单独来了场谈话。

    “你应该知道这几日你留居木族是有火族的意思。”萧景兰心下了然:“萧夫人找您了。”黎氏略微有点窘迫,还是开口道:“萧夫人希望你能考虑去参加女官选拔,不管怎样,这对于你而言总归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没入道的话,以后日子不太好过。再者,名义上萧夫人也是你母亲,为儿女者,对于母亲这点要求和期望还是可以做到的。”黎氏想了想,补充道:“你母亲说了,端午祭江之后,她会把你名字上报尚宫。”萧景兰看着黎氏,看向她眼睛深处,那不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女应该拥有的眼神,冷漠、古怪、鄙夷。

    “她、不、是、我、母亲。”萧景兰一字一顿地道,“您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吗?”萧景兰没有管黎氏,自顾自地说下去:“昨天才是我的生辰,可是我在火族这几年,他们从来、从来都没有给我过过生日,因为我和萧玥的生辰靠得太近了,我想您一定还没忘记上周萧玥的生辰吧,真热闹,不是吗?既然他们不当我是火族人,那我为什么要为了火族去当女官?“黎氏哑口无言,为难道:”我只是带个话,你自己看着办吧。“然后就走了。萧景兰靠在床头,默默闭上了眼。

    雨一直在下,从枝叶上滚落、从屋檐下滚落、从风铃中滚落。柳琳在屋下系了几个风铃,在雨中温言絮语,悠扬清婉。木族封地比火族地势更高些,水气更盛,整片居地浸在一派清凉之中。

    萧景兰下了地,坐在阁子正中央的案几前,弹着一支曲子。琴是柳琳的,柳琳其实对琴一窍不通,最多会点笛,主要是黎氏一直坚定大家女子应当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给柳琳买了架琴,大部分时候都在积灰,小部分时候萧景兰替柳琳应付检查。

    萧景兰拭去灰尘,轻轻拨动它,这不是琴修用的那种灵琴,只是一架普普通通的琴。萧景兰回忆着梦中哥哥所弹的那首曲子,他的悲伤、她的悲伤;他的穷途末路、她的穷途末路;他的无家可归、她的无家可归……你们还在天上看着我吗?阿兰真是没用啊,过得这样落魄与狼狈。

    萧景兰从一开始的生疏与不确定,一点点渐入佳境,琴声如流水般自然流畅地从指尖流出,仿佛她很久之前就弹过这首曲子,这首曲子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中,只等着她再次弹奏便可以记起一切过往的秘密。

    萧景兰闭上眼,任由自己的指尖弹奏刻在她肌肉中的记忆,而她恍恍惚惚中进入到一片纯白之中……

    萧景兰轻轻睁开了眼,近处是一片雪亮,而远方却褪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盘膝坐在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圆台上。她站起身,走下圆台,才发现落脚之处仿佛是望不见边际的水面,完美地映照出她清晰的倒影。

    这是哪?萧景兰很茫然。

    接着,她注意到远处黑暗中有一点紫光。那紫光走近,萧景兰这才看出是个女人。那个女人如白雪所塑,一身淡绿色不知哪朝哪代的长裙随着步伐摇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2],仙气飘飘,又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妖艳。萧景兰惊呆了。

    她走向萧景兰,蹲下,笑道:“你好啊,阿兰。“

    萧景兰半天说不出话来,定了定神,才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谁?你认识我?”女人笑了笑:“我当然认识你,在你四岁的时候就认识你了。当然,你不记得了。我很高兴并没有在你十一岁过了之后很久才见到你。”萧景兰茫然:“什么意思?”女人看看她,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难道不好奇这是哪吗?”她从萧景兰眼中看出了萧景兰的困惑,于是她笑了,答道:“这是你的识海。”

    识海这个词惊醒了萧景兰,她在好几本关于灵道的著述中,看到过这个词,却没有任何一本详细地解释过这个词。

    女人很快为萧景兰作出解释:“识海,是一个人意识所在之地,通常来讲,只有灵修才会清晰地意识到识海的存在,并且运用识海的力量。而你,”女人站起,“萧景兰,你是一个灵修。”

    萧景兰一激灵,仰视女人。

    “我——是一个灵修?”

    [1]本部小说一律用农历计时。

    [2]出自《诗经·国风·硕人》

    [3]出自《诗经·国风·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