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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吴生2

    “南海有虫,无骨,名曰泥。在水中则活,失水则醉,如一堆泥然。”说话间两指一紧,软趴趴的肚子瞬间压扁几乎被匀成了两截,“你若真想死爷不介意送你一程。”

    那虫子总算哀嚎了一声,疼得脑袋身子一通乱扭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好老老实实的忍疼哀求:“棺爷饶命,我什么也没干,您又何苦为难我呢。”

    “你不装死何来为难一说。”

    那虫子一噎:“就出于本能嘛,被突然发现了本能的就……装死了。”

    站在一旁的另外两个人并不能看见这只小灵虫,在他们的视角里只有捏着手指对着空气一言一句自语的棺爷。

    察觉到一道疑惑且带着丝恐惧的视线投了过来,祁风只好尴尬的侧过脸对上他的目光。

    二人面对面的近距离,祁风这才看清男子的样貌,看着约莫三十,面容清癯,是个模样端正但放入人海中即刻便会忘记的人。为人应该是极为低调的,浑身上下除了头顶一根木簪再无多余的配饰,这一身穿着也很是素简,可像祁风这样走南闯北见识广的,不难看出用的布料市井人家未必用得起,比他自己身上这件华而不实的青衫可要贵的多了。

    那人在刚对上祁风的视线后就微微低下了头,因此根本没察觉到祁风打量他的目光,而是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还是转身逃跑。

    “我叫祁风,这是我家哥哥叶关,方才那支商队,我们也在其中,算是前后脚了。”祁风为了缓和下气氛与他说道。

    那人这才又重新抬起头,眼中依旧带着一丝紧张,但嘴巴还是先一步的报上了姓名。

    “吴生。”视线一不小心划过一旁即刻就又收了回来,忍不住问道,“他,这是在与谁说话?”

    祁风暗暗叹气,是时候把那一套百试不厌的说辞搬出来了。

    “不瞒你说我家这位哥哥虽不善言辞但却极富灵性,与这一草一木任何你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他都能感知到并与他们对话的。”

    “看不见的?!”吴生一听这话另外半丝疑惑也化作了惊恐,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祁风见他吓得不轻,冲他笑了笑道:“莫怕莫怕,不是你想的那样。”

    祁风示意他边走边说,悄悄压低了些声道:“这一般人啊都不理解也不敢相信,所以在他们口中都管这叫‘癔症’!”

    “啊……癔症!”他惊呼出声被祁风嘘了一声,下意识的也跟着往后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原来你哥是得了失心疯啊。”

    祁风点头默许,不做痕迹的掩去上扬的嘴角,“但他自己可不这么认为,我就这一个哥哥,自然也是愿意相信他的。”

    吴生了然的点了点头,“你可真是个好弟弟。”

    “毕竟是自家哥哥,而且他也不常发作,没事时与常人无异。诶?等等……”祁风忽然顿住,盯着他惊喜道,“你说话顺畅了?!”

    被他这么一说他似乎也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吞咽了下随即看向祁风,缓缓展颜笑道:“是啊,又好了。”

    这反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甚至还没有祁风表现得意外。

    祁风忍不住问:“你似乎并不意外?这样的情况是时常会发生吗?”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说话一顺畅后总觉得面前这个吴生和方才远处瞧见的不太一样了,低头的习惯变少了连原本弓着的身板都直了不少。

    吴生轻叹了口气,视线落在远处有些出神。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这样了,只要紧张不安就会犯起口吃的毛病,说是毛病可有时好的也快,比如现在。”他收回视线对上祁风的眼,浅笑,“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或许是与你们有缘吧,换做其他人我这口吃还指不定何时才会好。”

    祁风也笑了,心中默叹这起止是缘分,棺爷可是直奔他而去的,这口吃突然消失了说不定就是与方才听见的那个什么无骨虫有关吧。

    “看着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至于你这么害人家?”棺爷看了眼走在前头的人淡淡开口。

    “我哪有害人啊!我可一直老实本分的,什么也没干!”无骨虫说得义正词严,可在棺爷视线扫向它的那一刻声音就弱了下去全没了底气。

    “你出南海如泥,只能寄生于人,吃人骨气。”棺爷眼神平静,看不出喜怒,语气却透着一丝让人战栗的寒意,“为保己命祸害他人,此罪轻则废去修为灵身不保,重则雷刑加身灰飞烟灭。”

    果然无骨虫一听,软绵绵的虫身立刻僵直了大半,“哇”的一声后一连串的小水珠子滚落到棺爷手指上。

    棺爷眼皮微微一颤,立即松了手屈指将虫子弹开,无骨虫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后忽的被一圈金光定住困在里面。

    无骨虫头抬都没抬的依旧放声大哭着:“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啊。是他选的我,他求我的,我也没有办法嘛!呜呜呜!”

    想它一个南海的小灵虫,本在南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都怪那只杀千刀的红灵鸟。它难得冒个头不过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被那大鸟一口衔了去,结果又嫌弃它难吃半路将它吐了!

    这一落就落到了一个人脚下,心中悲叹才脱鸟口便又要死在人的鞋底。离了南海的它瘫软如泥,似虫非虫,连挪一步都困难只能闭眼等着被结束的那一刻,可许久那大脚也未曾落到它的身上,反倒身子一紧被人拿捏了起来。

    “是泥巴,还是虫子呀?”

    一双大眼上下打量它,两指捏着它晃了又晃,发现它动了之后吓得即刻松了手,又在它落地之前将它接住。

    一个赶路的人遇上一只从天而降的丑虫子,彼此相互打量了好一会儿,这场面它至今都觉得好笑。

    那人弯下身子将手背贴在地面打算放它离开,它却如泥水般赖在他的掌心,也不是不愿离开是真的没有办法,至少它此刻能确认他不会伤害它,比起留在原地等死倒不如暂时赖着他。

    它同他一起回了家,那是个很简易却什么稀奇古怪都有的被称作“家”的小地方,与它的南海简直无法比。那里头还有一个鼻青脸肿的奇怪小孩,一口一个父亲叫着,那孩子长着一张笑脸,挨了骂都是笑嘻嘻的,打进门起就与他说着他又做了什么什么好事,帮了谁谁谁,听得它是直犯困。

    等它一觉醒来时天都黑了,只有一盏烛台填补了这小小一间屋的昏暗。一张还算宽敞的木板床上蜷缩着那孩子,小家伙就跟个小猫一样窝成一团睡得很踏实,嘴里还嘀咕嘀咕的也不知道念着什么。

    大概是太远了吧,便也学着他的样子凑近了些可还是没能听清。

    它试了几次就累了,趴在边上再也懒得动弹,静静看着他轻轻握住孩子想要挠动伤口的手,烛光映着他的脸却将他的眼睛衬出水来,又被他不着痕迹的拭去。那一刻它忽然就有些想家了,虽然家中没有父母等它,可它还是想快快回去,想回到自己那个熟悉自在的环境,想逃离这里了。

    无奈它修为太浅,又是拖着一副烂泥的身躯根本无法凭它自己回到南海。思来想去它还是找了个时机与他道明身份,果然不出意外的将他吓个不轻,它不惜耗尽仅存的一丝修为将真身以及它在南海的日子都现给他看,只因它还是抱有一丝幻想的。

    一个即使再害怕却也没有动杀念的人一定是好人,一定会帮它的。

    事实那人的确相信它了,可它却不知南海与他所在之地相隔十万八千里,对一个凡人来说翻越千山万水只为护送一只虫子根本不切实际,所以他并没有答应它。

    最后一丝希望在他的拒绝中破灭,它回不去了,回不到南海它就会死,可它并不想死,若只为活便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寄生于人。这个法子它想过也提过,为的也只是让他心有忌惮,乖乖送它回去,毕竟这是下下策,若是让天上知道了它还是难逃一死。

    可那人听了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反倒自顾自的说起他那孩子,说他事事都爱冲在人前头,总想着护着别人到头来总是弄得自己一身伤,任凭他如何说也改不了那孩子的心性,就和他死去的娘一样,他说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不想他再出事。

    它无父无母,无法体会到这样的情感,但倘若它有父亲,知道它此刻独自流落在外有家回不去定会焦急万分吧。

    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致于后来的话没怎么听入耳,待它回过神来只听见这位父亲在请求它,求它寄生在他儿子身上。

    “这是为什么?你是没听清楚吗?我是无骨虫,寄生于人可是要吃人骨气的呀!”它一时不知是自己晃神没听清还是这个凡人没有听清。

    “我听清了,也知道了。”他沉默了片刻,“你可会害人性命?”

    “当然不会!”

    他点头,又问:“人无了骨气会如何?会死吗?”

    面对他的问题,它一时不知道气从哪里冒出来,人真的好奇怪,它无法理解人的想法,更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与他解释。

    “当然不会死。可是……没了骨气,不就永远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了嘛。我若寄生在他身上,往后他可就会变成这样了。”

    连它一个虫子都知道,他会不知道吗?试问哪个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没有刚骨志节的人,它实在想不通,这怎么就是保全孩子的办法了,那孩子真的需要这样的保护吗?

    “孩子他娘死的早,我这几年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我什么也给不了他,就算是我的私心,你既是灵虫,有你在也能护着它。没了骨气……即便是怯懦一些也好过强出头吧,而且你也能活下去不是吗?”

    即便他这么说它也仍旧无法听懂,但懂不懂的都不重要了,因为它还是答应了,其中的原由它事后也想了许久,也许是因为他真的活不久了,也许是因为他告诉它他的妻子就是因为替人出头枉死的,也许是因为这么做于它而言有益无害,如他所说的确能保它的命待修为恢复依旧能回南海。

    对它一个孤苦无依的小虫子而言,没什么比能活下去更重要了。

    于是它便寄生在这个叫吴生的人体内,一待便是二十六年。